第57章 他的
第57章 他的
山路格外陡峭, 車身颠簸不止,林杳昨夜睡得不踏實,一上車就靠在車窗上睡了過去, 她閉着眼睛, 耳邊只有風打在車窗玻璃上的聲音,悶悶作響。
醒來的時候身上搭着一件外套,林杳直起身子, 外套從她身上滑落,司機還在開車,林杳側頭看了看,身邊已經沒有人了,只是手裏的衣服上還留有他的味道。
租住的房子上還貼着一張水電費的單子, 林杳剛把單子揭下來, 房東的電話就打來, 很抱歉地對她說:“對不起啊, 這間屋子我打算留給兒子當婚房了,就不租了,您看我按租房協議上的價格把您先繳納的租金按率賠給您行嗎?”
林杳夾着手機,手裏握着鑰匙開門,問着:“您兒子那邊很急嗎?因為我還沒找新房子。”
那邊斟酌考慮了一下,遲遲說:“三天內能搬走嗎?我們還得重新裝修。”
“……我盡量搬。”林杳挂了電話,還沒打開看房軟件就又有一個電話打進來,備注是譚虎隊長,她急忙接了起來,又被叫到局裏去辦案子了。
忙完案子回家倒頭就睡, 累得手指都不想動彈,完全沒功夫瞅新房子。
可房東那邊又催得急, 林杳看着手機通訊錄上的幾個聯系人,指尖在蔣依的電話號碼上停了停,最後還是沒有打出去。
她還是不太想住進蔣依那邊的家裏,總覺得很不自在,在嚴老師面前還得端着點,畢竟是繼父。
林杳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聯系了白檸,想在她那裏住幾天,看完房子以後再搬走。
拎着行李箱到白檸家門口的時候,她剛敲門,對面的王栩文就擰開門把手出來,邊打呵欠邊拎起門口的垃圾準備丢到樓下去。
林杳回頭看見了他,王栩文也愣在原地,白檸這時候打開門,三張臉對着。
林杳狐疑問:“你倆住對門?”
從小是鄰居,長大了還住對門,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白檸拉着一張臉,吐字:“所以說,很晦氣。”
她把林杳拉進去,重重把門關上,門外王栩文還在叫嚷:“說誰晦氣啊!”
白檸撇了撇嘴,不想搭理外面那人,她拉開一罐啤酒喝,靠在桌子邊上問:“你這麽急?東西放了就要走?”
林杳把行李箱暫時擱在牆角,嘆口氣:“對啊,前幾天從河裏撈上來一具女屍,鑒定DNA後發現好像是廠街那邊的人,今天得去那邊走訪一下,問問是什麽情況。”
廠街是一條老街了,住戶基本都是老人,這邊的房價便宜,但是管理也亂,所以只有一些沒什麽錢的人才會住在這裏,路邊都是擺攤買菜的,菜市場裏亂糟糟的,味道也重。
林杳帶着死者照片問了一圈也沒問出來什麽,鄰居都說好久都不見他們一家了,還以為搬走了。
她走累了,就在小賣部裏買了瓶水,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歇了一會兒,廠街這邊都比較荒涼,路上也沒什麽人,路面都是坑,不知道多久沒修過了。
面前忽然飛過去幾輛摩托車,經過的聲響很大,車輪摩擦地面的時候像悶在雲層後面的閃電,很炸耳,街邊的人都往兩邊躲了躲,捂住了耳朵。
林杳四處看了看,沒看到什麽交警,這樣飙車肯定是要被罰的。
她又喝了口水,把礦泉水瓶子捏癟,看見一輛摩托車又慢悠悠地轉了回來,停在她眼前。
一條裹着工裝褲的長腿跨下來,踩在小賣部門口的地面上,他兩手交搭着垂在車頭,外套上的銀白色拉鏈頭晃來晃去,黑色沖鋒衣上還帶着一股涼意。
沈郁白的眼睛被反光的玻璃罩遮住,他垂眼睨視她,不鹹不淡地跟她打招呼:“林警官。”
被他這麽叫很別扭,林杳随手把礦泉水瓶扔向旁邊的垃圾桶,垃圾桶裏的垃圾已經堆滿了,塑料瓶被彈出來,在地上滾了幾圈。
她看了沈郁白一眼,随口囑咐着:“手好了嗎就飙車?挺危險的。”
一開始跟他一起的幾個騎摩托車的也轉了回來,叫着他:“小白,停在這兒幹嘛啊,還沒到終點呢。”
那人的話頓了頓,看了林杳一眼,調侃:“呦,見着熟人了?那哥幾個先走一步?”
沈郁白頭都不偏一下,随意地甩了甩手,讓他們先走了,他還在原地不動。
林杳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怎麽不跟他們一塊兒走,難不成還要跟我一起?”
他稍一擡眼,語調懶散:“不是不讓我飙車?”
林杳繞開他的車走掉,聲明着:“那也沒讓你和我一起。”
她皺眉,小聲吐槽:“吸鐵石嗎?怎麽哪兒都能見着你。”
沈郁白伸手扯住她後衣領,不讓她走。
“這邊亂,去哪兒?我把你捎過去。”
林杳扯開他的手,“不用了,我查案,沿街問問人,用不着你送我,你回去吧。”
她又回了頭,聲音很輕很慢:“好好養傷。”
街邊人聲嘈雜,幾乎快要淹沒掉她最後說的這句話。
可沈郁白還是聽得很清楚。
他摸了摸耳朵,翻開手掌看着掌心那道已經愈合了很久的疤,又慢慢把手掌合上,用指腹摁了摁疤痕。
沈郁白發動了摩托車,本來已經打算走了,手指搭上車把手的時候才感覺到臉上一涼。
他擡頭眯着眼睛看天,天色有點發陰,雲層也聚得厚了一些,黑壓壓的,是将要落雨的樣子。
剛發動的車又偃旗息鼓,安靜地停在那兒,沈郁白記起林杳最讨厭下雨,下車去小賣部裏買了一把雨傘,追上了她。
林杳的手背上也落了幾滴雨,這雨來得快,從幾滴變成了鵝毛細雨,紛紛揚揚地往下落,她往屋檐下躲了躲,仰頭看着天,又耷下了眼睛,緊緊抿住唇。
周圍的人都在抱怨,說怎麽沒有一點預兆就下起了雨,擺攤的老人們也都用攤布把所有的菜卷起來,往籃子或三輪車上塞,匆匆離開。
有什麽濕濕的東西碰到了林杳的手背,她一側目,看見濕了半頭的黑色沖鋒衣,幾道水珠順着流到沈郁白的手背上,他的手背正觸碰着她,溫熱又潮濕。
沈郁白沒側頭,只是擡了擡下巴望天,說了句無聊的話:“雨下大了。”
林杳順着擡頭的時候,看見一把藍色的傘撐在自己頭頂上方,屋檐上挂着的雨水敲在傘面上,劈裏啪啦地響,剛剛還沒下這麽大,現在就已經是暴雨了。
視野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衆人紛紛開始躲雨,他們安靜地站在傘裏,林杳聽見沈郁白問她:“現在可以送你一程了?”
林杳還挺執着:“我的事情還沒做完,不能離開。”
“那萬一雨一直不停呢?”他說。
林杳從傘裏退出來,別開頭,鎮靜道:“那你就先走吧。”
屋檐瓦礫上的雨珠掉在她鞋尖上,林杳的頭發也在逐漸飽和的水汽裏變得潮濕,她心心念念着要把案子查清楚,捏了捏那張照片,手裏又猝不及防被人塞了傘。
林杳回頭,怔愣地看他,遲疑着發問:“你把傘給我,你怎麽辦?”
她看見青年的外套還是濕了一塊,手掌外翻着,她能清楚地看見沈郁白掌心的疤痕。
“可你又不讓我跟着,我只能自己走掉了。”
沉悶的雨聲摻雜着他的聲音,清晰入耳。
林杳知道他在說謊,這傘的傘柄上還貼着價錢的标簽,分明是剛買的,他現在可以再去買一把,或是叫個車離開。
可他偏偏把自己說得那麽可憐,就像是在賭她會不會心軟一樣。
林杳內心掙紮了幾秒,咬了咬下唇,最後妥協:“那你在旁邊撐傘,我找他們問個人。”
沈郁白兩手揣進兜裏,點了下頭。
她把那張照片拿出來,沈郁白舉着傘試圖把她整個人都框進去,兩具身體離得很近,傘面往她那邊傾斜着。
因為距離近,沈郁白稍一低眼就能看清林杳手裏的照片,他沉默幾秒,問:“你在找她?”
林杳擡了頭,對上沈郁白漫不經心的視線。
他的眼睛倏然彎起來,像是刻意勾引,讓林杳總覺得這笑容裏帶着幾分假,不那麽真心,像是有什麽目的。
沈郁白又說:“我認識啊,你問問我?”
林杳的心思有些偏移,她看着他的笑容,唇角往下壓了壓,道:“你真的很奇怪。”
沈郁白的笑容僵了下,他懶懶發了個鼻音:“嗯?”
“你以前不像這麽笑,怎麽變了這麽多,讓人覺得怪瘆人的,到底跟誰學的?”
他的笑容完全收了回去,視線往旁邊移了移,又看看她,思索着什麽,沒吭聲。
沈郁白當然不會告訴她是跟什麽學的。
林杳又很古怪地看了他幾眼,見他不像那麽笑了才緩了口氣,舉着照片開始問正事:“你真的認識她?在哪兒見的。”
沈郁白不笑了,就面無表情跟她扯別的:“這事兒算欠我人情嗎?打欠條?”
看來他一直記恨着自己從他這裏銷掉了一張欠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