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客廳的沙發上,手持念珠的男人面容清秀,看起來很是溫和,并不兇神惡煞。

但在客廳玻璃窗前的慕白仍然是不敢靠近,神色驚慌地停在原地。

要說陰間的小鬼第一怕的東西是陰間的陰差,那麽第二怕的便是那些和尚與道士。

那些禿驢們往往嫉惡如仇,眼裏容不下任何邪祟,一旦發現邪祟,便會毫不猶豫出手絞殺。

雖然也有一些厲害的惡鬼能夠與那些和尚道士搏鬥,還能毫不畏懼那些和尚道士身上的符紙念珠。

但別說是靠近手持念珠的和尚與道士,慕白連客廳裏那禿驢腦袋上的八個戒疤都害怕。

他看着他的新目标坐在沙發上,穿着黑色襯衫,袖口平整挽起,一手持着紫砂壺,身姿挺拔,勾着唇,在袅袅的水霧中慢悠悠道:“大師,我懷疑我家進了鬼。”

沙發對面的弘晖愣了愣,沒反應過來面前人為什麽忽然對他說了這樣的話。

閻鶴屈指,彈了彈茶杯,繼續勾唇慢悠悠道:“我聽聞大師名聲遠揚,抓到的惡鬼數不勝數。”

“我還聽說大師每當将那些惡鬼抓住後,總會挂上鐘馗像,那鐘馗可是鬼中之王,最喜歡抓小鬼下酒。”

“不僅如此,大師還會将其他的惡鬼封印在酒罐子中,百年不見天日,這是真的嗎?”

弘晖:“???”

他神色茫然地望着對面男人,想問自己什麽時候成了大師,自己什麽時候又多了抓鬼封印的愛好。

他憋着沉默了好一會,才遲疑地從嘴裏憋出一個字:“是。”

閻鶴勾唇,餘光放在不遠處的玻璃窗,似乎是無意問道:“那大師你有沒有抓過愛說大話的小鬼?這種小鬼一般要怎麽處置?”

不遠處的小鬼先前還強裝鎮定趴在玻璃窗上偷聽,聽到後面的話,他神色越發地慌張,立馬急急忙忙飄了起來,不再貼着玻璃。

他甚至連今晚的飯都不打算再吃了,立馬扭頭就飄走。

但沒飄幾步,他又聽到客廳裏的男人話鋒忽然一轉,嗓音裏似乎是帶着點極細微的笑意道:“不過剛才師父上上下下都檢查過了,我的宅子裏并沒有什麽小鬼,十分安全。”

“對嗎?”

對面的弘晖:“……”

弘晖神色茫然,他什麽時候說過這屋子裏沒有下小鬼?

這屋子裏陰氣滿滿,怎麽可能會沒有小鬼?

閻鶴這話到底在對誰說?

但看着對面男人的眼神,弘晖猶豫了片刻,也只能含糊道:“是……這宅子裏沒什麽小鬼……”

急急忙忙飄走的慕白立馬就停住了腳步,他遲疑地回頭,望着客廳裏說這屋子裏沒有鬼的禿驢。

剛才外頭那麽多小鬼聚在一起,但凡有兩把刷子的和尚或者是天師都能看出些不對勁,這禿驢怎麽能說說這屋子裏沒什麽小鬼呢?

慕白猶豫了片刻,他帶着點驚疑地慢慢靠近玻璃窗,趴在玻璃窗上緊緊盯着望着那手持念珠的男人。

莫非那禿驢腦袋上的八個戒疤是假的?是個專門出來招搖撞騙的假把式?

“看起來也不像假的啊……”

趴在玻璃窗上的小鬼嘀咕了兩句,仍是驚疑地望着客廳裏的兩人。

客廳裏的閻鶴餘光望見着急慌亂的小鬼又小心翼翼地飄了回來,他放下茶杯,忽然對着面前的弘晖道:“既然大師看完了,這宅子裏也沒有什麽鬼,我送送大師吧。”

弘晖:“???”

他來這裏坐了還不到半小時,包袱裏的糯米粉和黑狗血都還沒有拿出來,怎麽就要走了?

他張了張嘴,就看到對面男人朝他微笑道:“大師是要支票還是要現金?”

慕白松了一口氣,這光頭果然是江湖上專門招搖撞騙的假把式,專門騙有錢人。

但他心中仍還有點驚疑,不似當初剛來時那般大搖大擺,而是小心翼翼地湊近了玻璃,謹慎地觀察自己的新目标與禿驢。

五分鐘後。

庭院門前,弘晖手持念珠,背着裝滿糯米粉黑狗血與公雞頭的包袱,迷茫地站在門口,身旁是拿着車鑰匙的閻鶴。

他剛想張口說你先前到底怎麽了,誰知話還沒說出口,就察覺到手中的念珠感受到陰氣靠近,開始發起燙來。

弘晖神色一凜,驟然扭頭望去,眼神變得淩厲起來,拿着念珠的手迅速從寬大袖袍中摸到一張符紙。

但還沒等他掏出來,一只修長有力的手便忽然按在寬大的袖袍上,弘晖愣住,擡眼望去。

昏黃的庭燈下,男人身姿挺拔,面如冠玉,他微微一笑:“大師剛才說過,我這可沒有鬼。”

弘晖頓住,猶豫了片刻,還是将袖袍內的符紙收了回去,最終猶疑地點頭道:“對……”

閻鶴擡頭,看着不遠處的小鬼探出腦袋,亮着眼睛望着弘晖嘀嘀咕咕道:“還真是個假把式……”

小鬼似乎是放心下來,小心翼翼地弘晖越來越近,仿佛發現弘晖察覺不到他,最後趴在弘晖腦袋上不知道在幹什麽。

慕白趴在這個假把式的光溜溜的腦袋,仔細瞧了瞧,發現那戒疤是真的,他又飄下來,謹慎地離那戒疤遠了點。

閻鶴:“……”

唯有弘晖摸了摸腦袋,只覺得今晚自己的腦袋格外的涼飕飕。

閻鶴咳了咳道:“我送你回去吧。”

弘晖摸了摸光溜溜的腦袋,點了點頭。

半個小時後。

黑色邁巴赫緩緩停在郊外荒涼的山腳,叢林密布,幾乎快要遮住上山的石階。

不高的山頂伫立着陳舊的寺廟,在茂密的叢林中隐蔽得快要瞧不見,

副駕駛的弘晖偏頭望向身旁的人,疑惑道:“剛才你為何說你屋裏沒有鬼?”

閻鶴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車窗沿道:“是有鬼。”

“不過不是色鬼,是個壓床的小鬼。”

弘晖顯得有些驚訝:“鬼壓床的小鬼?”

閻鶴嗯了一聲,他自幼對邪祟之事就極為敏銳,能聽到的動靜也比普通人多得很多。

那小鬼跟周圍小鬼嘀咕的話全都被他聽得一清二楚。

弘晖微微皺眉:“那剛才怎麽不讓我收了去?”

車內的人沒說話,他把玩着腕骨的佛珠,側面隐匿在陰影中,好一會才淡淡道:“左右我身邊總會有鬼待着。”

“為什麽不能是他?”

弘晖一怔然,他張了張口猶豫道:“雖然道理是這樣,可那總歸是鬼……”

閻鶴:“他不是什麽惡鬼。”

“別的惡鬼我看了心煩,容易犯業孽。”

弘晖:“……”

怪不得長得越醜的鬼閻鶴絞殺得越快。

從前有些惡鬼甚至還等不到他跟師父趕來處理,就被閻鶴絞殺成灰後沖下馬桶。

他當初還跟師父感嘆說閻鶴嫉惡如仇,沒想到是因為看了心煩。

弘晖沉默了幾分鐘,他與閻鶴也相識了十多年,知道面前人的脾性,最後只能巴巴道:“既然這樣,那就讓那小鬼暫時待在你身邊吧。”

“師父幾個月後也回來了,回來了再看看怎麽處理那小鬼。”

閻鶴嗯了一聲,他看着背着包袱的弘晖下車,手持念珠朝他微微躬了躬身,便走向被繁茂密林遮掩的山間石階。

山間的月色清透,照得人影模糊,穿着灰色僧服的人背影漸漸消失在石階,月光下的影子孑然一身。

黑色邁巴赫的引擎聲也随之響起,朝着路燈昏黃的大道駛去。

半個小時後。

閻鶴站在玄關,他一邊放下車鑰匙,一邊擡頭望向客廳。

客廳空蕩蕩的,原先趴在玻璃窗上的小鬼不見了蹤影。

他稍稍挑眉,低頭将自己的腕表解開放在玄關櫃上,踩着拖鞋走向客廳。

寬敞的客廳沒有任何動靜。

閻鶴微微偏頭,想到了小鬼最喜歡待的卧室。

他朝着卧室走去,推開卧室門,發現卧室也空空如也。

“……”

閻鶴頓住腳步,一路走來,客廳沒有小鬼的身影,書房也沒有,浴室也沒動靜,卧室也是同樣的安靜。

被吓走了?

他喉嚨動了動,想到了先前小鬼見到弘晖時慌慌張張的急剎車,還有自己先前說的那番吓唬話。

但哪有什麽鐘馗畫像,下酒小鬼,不過是說來逗小鬼玩罷了。

半晌後,閻鶴去了客廳,開了掃地機器人,圓頭圓腦的掃地機器人勤勤懇懇地打掃着纖塵不染的幹淨地面。

以往聽到掃地機器人嗡嗡響起的聲音,沒一會就興沖沖飛奔而來的小鬼此時卻依舊沒有蹤影。

似乎真的被吓走了。

閻鶴伫立在原地好一會,才半蹲在地上,垂着眼将嗡嗡打轉的掃地機器人給關了。

客廳的時鐘轉向十一點,閻鶴起身,薄唇緊閉,面色上看不出什麽情緒走向卧室。

卧室空蕩蕩,他如同往常打開衣櫃,準備拿取換洗的睡衣。

但打開衣櫃的剎那,閻鶴微微怔在原地。

寬大的淺灰衣櫃敞開一條縫隙,一個身影歪着腦袋靠在衣櫃深處,在他的一堆衣服裏睡得香甜。

通過衣櫃縫隙能瞧見少年只露出半張臉,雪白臉頰挂不住肉,烏發柔軟搭在眉眼上,鴉睫長長。

他偷偷躲在他的衣櫃裏,用他的衣服埋住自己,狡黠地以為這樣就能遮掩掉些許陰氣。

卻渾然不知道自己如今渾身上下都是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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