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穿着黑色襯衫的男人半蹲,他單手撐着衣櫃的門,望着埋在一堆衣服裏沉睡的少年。

少年睡得格外香甜,靠着他淺灰色的西裝外套,西裝外套跟他身上灰撲撲的灰袍顏色相似。

衣櫃裏的衣服都是按照顏色由深到淺擺放好。

小鬼鑽進去藏起來的時候還嚴謹得很,特地選了一個跟自己衣服顏色差不多的地方躲。

閻鶴勾起唇角,幫渾身都是自己味道的小鬼合上衣櫃,拿起睡衣起身朝浴室走去。

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

衣櫃裏睡得迷糊的小鬼被嘩嘩的水聲吵醒,打了個哈欠。

但緊接着似乎是想到什麽,打哈欠打到一半的小鬼立馬就把哈欠收了回去,睜大了眼睛,警惕地從衣櫃縫隙裏看了一眼。

衣櫃只有一條細細的縫隙,從衣櫃裏面根本就看不見外面。

慕白想了想,偷偷拿了衣櫃裏離自己最近的淺灰色西裝外套,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

他包住自己的腦袋,只露出一個一雙眼睛和鼻子,小心翼翼地推開衣櫃門,探出腦袋張望,黑溜溜的眼睛掃視了一圈卧室。

很好。

卧室裏幹幹淨淨,沒有貼符紙也沒有灑黑狗血。

看來那個禿驢沒有給他的新目标驅邪的符紙和黑狗血。

慕白舒了口氣,立馬解開了包住自己腦袋的外套。

果然,那腦袋有八個戒疤的禿驢也不過是個江湖騙子。

尋常的江湖騙子在臨走前還會裝模作樣地給雇主幾張驅邪的符紙,安撫受驚的雇主。

再不濟的總會讓雇主買點柚子水和黑狗血來去去晦氣。

那腦袋有八個戒疤的禿驢估計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假把式,什麽東西都沒準備。

還好他的新目标閻總遇見的是他這樣的壓床小鬼。

要不然像新目标這樣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找江湖騙子的倒黴蛋,若是真的遇到了別的惡鬼,恐怕要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飄向浴室的小鬼很是唏噓,感嘆着還好是自己遇到了新目标。

浴室裏的男人已經洗好澡,他單手拿着吹風筒,準備在浴室的鏡前吹頭發。

結果一擡頭,就在鏡子裏看到自己身後多了一只小鬼。

身後突然探出頭的小鬼目光很是深沉,黑潤的杏眼裏既有唏噓又有憐憫,甚至還讓閻鶴看出了幾分凜然的義氣。

閻鶴:“?”

發生了什麽?

慕白深沉地想,還好是他進了這個宅子。

像他這樣怕把人壓壞,每晚只偷偷壓床幾小時的小鬼可不多見了。

他也算是打着鬼燈籠都難找的小鬼了。

他們真配!

想到這,深沉的小鬼又樂了起來,高高興興地坐在洗漱臺上晃着腿,

閻鶴一邊吹着頭發,一邊看着洗漱臺上的小鬼不知怎麽又樂起來,眉眼彎彎望着他。

明明先前還謹慎地趴在玻璃窗上,偷偷躲在衣櫃裏睡在他衣服堆裏,如今又敢光明正大的坐在洗漱臺上。

但得知那腦袋上有八個戒疤的禿驢是個假把式後,慕白不止敢光明正大地坐在洗漱臺上。

他還敢直接興致勃勃挂在新目标的身上。

閻鶴:“……”

他沉默地望着鏡子中飄起來的小鬼低頭盯着他腦袋,趁他不注意偷偷扒拉了頭發幾下。

沒戒疤。

是個好腦袋。

手癢的小鬼心滿意足收回手,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挂在男人身上。

自從得知了自己的新目标請的大師是假把式後,慕白膽子越發大了起來。

他仗着連假把式發現不了他,連路都不想走了。

小鬼興致勃勃地挂在男人身上,雙手摟住男人的脖子,歪着腦袋眼睛半眯起。

閻鶴透過鏡子,望着身後的小鬼,趴在他身上,雙手摟住他的脖子,歪着腦袋,打了個哈欠,

少年的黑發有些蓬亂,但是很柔軟,腦袋上有幾根頭發翹了起來,半眯起的杏眼像是半輪彎月。

仔細聽還能聽到他打哈欠的咕哝聲。

小鬼打完哈欠,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麽吹完了頭發還不走,挂在他身上摟着他脖子探出個腦袋,睜着眼疑惑地望着他。

身後人是鬼魂,沒有實體,挂在人身上沒有重量,但閻鶴卻莫名其妙地覺得肩膀一沉。

似乎真的有個少年挂在了他身上,雙手摟着他的脖子,将身上的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

閻鶴足足站在浴室的鏡子前好幾分鐘,才放下吹風筒走出浴室。

身後的小鬼雖然沒有實體,但是因為離得太近,閻鶴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小鬼的陰氣。

他身後的陰氣時而重時而淺。

陰氣重的時候應該是小鬼歪着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陰氣淺的時候又大概是小鬼見了什麽東西好奇,擡起了頭看了幾眼。

從浴室到卧室,不需要浴室裏的鏡子,閻鶴也能知道身後的小鬼擡了幾次頭。

壁挂式魚缸、感應式夜燈這些都是小鬼好奇的東西。

到了卧室,閻鶴感覺到背後的涼意消失,他擡頭,果然看到小鬼迫不及待地飄向淺灰色大床。

小鬼甚至還趁他不注意,偷偷在大床上快樂地打了個兩個滾。

慕白确實很快樂。

畢竟他今晚看到禿驢的時候都已經做好了今晚餓肚子的準備。

誰知道今晚他還能吃一頓飽飯。

淺灰色大床上的小鬼快活得很,他想着禿驢走了,接下來豈不是他能像前幾天一樣每天晚上都能吃上飯。

他的新目标聽話又懂事。

就是膽子小了一點。

大概是前天他偷偷把掃地機器人藏起來這件事吓到了他的新目标。

所以新目标才會請天師過來。

但這不是什麽大問題。

膽子小點就小點。

他以後不吓他就是了。

壓床的時間也減少一點。

小鬼趴在床上,偏頭望着正在看書的男人,只感慨自己真是貼心至極。

放在現在,方圓八百裏提着鬼燈籠都找不到他那麽體貼的小鬼!

淩晨三點。

漆黑的卧室裏,睡得迷糊的小鬼強行從床上爬起來。

他剛吃飽不久,舒舒服服地睡下去還不到兩小時,就得重新爬起來。

坐在大床上的小鬼頭發有些蓬亂,他困得都睜不開眼,但還是在朦胧中記得自己今晚許下的承諾。

要對新目标壓床的時間少一些才行。

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的小鬼努力飄了起來,他飄向窗戶的位置,手腳并用地爬了上去。

從窗戶中飄出來的小鬼迷迷糊糊地飄往自己白日待的墓地。

淩晨三點半。

大床上的閻鶴被冷醒。

這次要比上次更加冷。

上次好歹是一部分地方冷得厲害,但這次卻渾身都泛着涼。

睡眼朦胧的閻鶴起身,打開夜燈,發現自己大床上空蕩蕩,小鬼和被子都沒了蹤影。

“……”

他打開卧室的燈,掃了一眼卧室,看到窗戶敞開着一截縫隙,又扭頭看了看淺灰色的大床。

大床的床單上有被子拖行的一道長長褶皺,像是一尾魚,順着大床滑溜落了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閻鶴想到了前幾日小鬼常常把自己卷在被子裏呼呼大睡,有時還被被子纏住不得動彈。

十有八九是回去的時候迷迷糊糊也順帶把被子給帶走了。

閻鶴摁了摁眉心,起身走向衣櫃。

他打開衣櫃,從裏面新拿了一床真絲薄被。

早上九點。

津市郊外,晨曦的日光被茂密的樹林遮住,墓地的陰風浮動着茂盛枝桠,發出沙沙聲響。

慕白在迷糊中翻了個身,他抱着被子,如同往常一樣下意識用下巴蹭了蹭。

真絲薄被極為柔軟,觸感細膩絲滑,慕白舒服得将腦袋埋了上去,又蹭了蹭。

“……”

兩分鐘後。

墓地裏的小鬼倏然昂起腦袋,瞪大眼睛望着手中的被子。

他頭發還蓬亂得厲害,意識卻一下就清醒了過來。

他哪有什麽被子?

小鬼驚慌失措低頭,發現自己懷裏确确實實抱着一床被子。

看樣子好像還是幾個小時前從新目标的家那邊順來的。

可禿驢可剛說過這宅子裏沒有鬼的。

慕白顫顫巍巍地閉上了眼睛,仿佛已經看到自己膽小的新目标又坐在客廳裏,對着另一個禿驢斟茶說:“大師,先前找的大師不中用。”

“我前些日子丢了掃地機器人,昨日又丢了一床被子”

“您再看看,這宅子裏到底有沒有鬼?”

小鬼抱着被子,戚戚然心想完了。

昨天晚上還美滋滋地想着如今終于能夠天天吃上飯,找到了飯碗。

結果飯碗還沒有端熱乎,沒到一天就被他連碗帶飯一起踹飛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

頂層辦公室裏,辦公桌前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裝,被西裝褲包裹的長腿交疊着,他靠在椅子上,對手機另一頭的生活助理說重新購置兩套床上用品。

款式得跟之前淺灰色真絲的那套床上用品一樣。

生活助理連忙應了下來,還問他其他的東西需不需要更換購置。

似乎是想到什麽,長腿交疊着的男人頓了頓道:“順便再換張尺寸大一點的床。”

“枕頭就不用準備了。”

反正那輕飄飄的小鬼總是愛趴在他身上睡。

有沒有枕頭都一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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