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充滿怨念的鬼手被踹到了一旁,它不敢再輕舉妄動,躲在沙發底等待着時機。

閻鶴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沙發上的小鬼。

小鬼什麽都沒發現,低頭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鼓囊囊的小包。

閻鶴偏頭一看,發現那小鬼手裏鼓囊囊的小包是一枚粉色香囊。

粉色的香囊上還繡着鴛鴦戲水的圖案,做工精巧,戲水的鴛鴦繡得栩栩如生。

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姑娘送的。

小鬼對那枚粉色的香囊很是珍視,動作很小心,碰都不舍得多碰幾下。

少年捧着粉色的香囊,坐在沙發上,雪白的臉頰邊窩出了個酒窩,偏着頭望着他,帶着幾分迫不及待的模樣。

閻鶴忽然将書丢在了一旁,低頭沒什麽表情踩一腳沙發底下那只又準備爬出來的鬼手。

充滿怨氣的鬼手愣了愣,沒過幾秒就被踢進了沙發底下。

它這回老老實實縮在沙發底下,沒敢再爬出來招惹外頭的人。

閻鶴起身,朝着卧室走去。

小鬼果不其然也跟在了他的身後,只不過不像從前跟得那麽緊。

從前的小鬼就連他洗澡都要坐在玻璃門上專心等着他,認認真真地等着他,跟條屁股後面的小尾巴一樣。

但如今的小鬼卻并不再熱衷跟在他身後,他坐在趴在淺灰色大床上,手撐着下巴,玩着新得的鴛鴦戲水香囊。

小鬼玩着玩着就在柔軟的大床上舒舒服服地打了幾個滾,也不像從前一樣眼睛亮晶晶地專心致志盯着他看。

閻鶴拿着換洗的睡衣進了浴室,關門的時候還擡頭看了小鬼幾眼,也不見小鬼跟上來。

卧室裏的慕白舒服地在大床上打着滾,滾了幾下後他昂起腦袋,發現身下的大床似乎比從前更大了。

果然,新目标除了膽子小了點什麽都好。

懂事又聽話,還會換大床!

慕白很是高興,再摸着香囊的時候都沒有那麽心疼香火錢了。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一只鬼手從沙發底下慢慢爬行卧室。

它哪怕只剩下一個斷手,也不敢進男人的卧室,只敢在卧室外徘徊。

結果充滿怨念的鬼手在卧室外徘徊沒到一分鐘,它就發現了卧室裏有個小鬼在大床上快活地打着滾。

充滿怨念的鬼手呆呆地停在原地。

它原本是被絞殺的惡鬼留下的怨念,繼承了惡鬼的一些記憶,知道閻鶴的卧室是方圓十裏的惡鬼都不敢踏足的地方。

此時此刻卻有只小鬼在閻鶴的卧室裏好好地待着,甚至能給在大床上滾來滾去。

頃刻間,鬼手被痛苦絞殺的怨念如同瘋漲的潮水,讓它窸窸窣窣朝着浴室爬去。

浴室裏霧氣萦繞,洗完澡的閻鶴擦着頭發,聞到了一股輕微的腐臭味。

他神色迅速冷淡下來,知道是先前的惡鬼凝結成的怨念沒清除幹淨。

閻鶴推開浴室的玻璃門,果不其然在萦繞的霧氣中看到鏡面上大片的血淋淋血痕。

霧氣消散得差不多時,鏡子上密密麻麻的血跡也清晰下來,東倒西歪的字跡帶着凄厲的怨念,血淋淋地往下淌。

這次不是猙獰駭人的血掌印,而是密密麻麻的扭曲字跡。

——他為什麽能上床為什麽能上床為什麽能上床為什麽能上床

閻鶴:“……”

他剛看到血淋淋字跡的時候還有點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但看到上床這個兩個字,閻鶴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那鬼手本就是惡鬼殘留下來的怨念,極易滋長陰暗情緒,被負面情緒主導操控。

沒了腦子的鬼手帶着被絞殺前的痛苦,凄厲的怨念幾乎要沖破宅子,陰暗地朝着卧室爬行。

但沒爬兩步就被男人硬生生地踩在腳底,用佛珠絞殺幹淨,化作一縷白煙消失在半空。

浴室裏血淋淋的字跡也随緩緩消失,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閻鶴打開窗戶通風,在看到地上鬼手陰暗爬行的濕漉水痕後,眉頭不受控制地皺了起來。

一個只會在地上到處亂爬。

一個上床會脫鞋。

他給第二個小鬼上床很奇怪嗎?

閻鶴回到卧室,果不其然看到床上的小鬼乖乖地趴在床上,單手撐着腮幫子,晃着腿等他。

小鬼什麽都沒有亂碰,只低頭玩着自己的香囊,乖得很。

大概是生前也不常出門,床上的少年皮膚格外白,平日裏被灰撲撲的長袍裹着看不出來。

如今單手撐着腮幫子,寬大的灰色袖袍滑落到手肘,一截白晃晃的手臂就露了出來。

閻鶴目光移到小鬼手中的粉色香囊,稍稍一頓。

在他洗澡前小鬼就看着香囊,出來後還在看着這枚繡着鴛鴦戲水的香囊。

看得出來小鬼對那枚香囊寶貝得厲害。

慕白确實對這枚香囊寶貝得厲害。

畢竟是花了他兩塊香火才換來的。

慕白捧着香囊,鄭重地拆開,露出香囊裏頭的犀牛角尖,又鄭重地擺在床頭櫃上。

他擺好犀牛角尖,骨碌碌爬上床,虔誠地對着犀牛角尖拜了拜,希望犀牛角尖能夠起作用。

他同他娘一樣迷信,小時候他身體不好,他娘還特地給他在寺廟裏捐了一座金身。

如今他成了陰間的小鬼,拜不了佛祖和菩薩,也不敢拜酆都大帝,怕拜着拜着把黑白無常這些陰差給拜來。

慕白思來想去,左不能拜右不能拜,但拜拜這犀牛角尖總歸還是可以的。

閻鶴看着小鬼低頭拆開香囊,本以為香囊裏面裝的是冰片、蒼術之類的藥材。

但是沒想到給小鬼送香囊的小姑娘格外不同,給小鬼送了犀牛角尖。

閻鶴神色有些古怪。

不僅如此,小鬼還在他房裏把犀牛角尖擺了出了出來,還虔誠地拜了又拜。

嘴裏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麽,看上去神神叨叨的。

拜完犀牛角尖的慕白爬上床,同平常一樣開始趴在床頭等男人睡覺。

到了後半夜,慕白發現長舌鬼沒騙他。

那犀牛角尖真的有用。

躺在床上的男人睡姿跟平常一樣,半夜也不咳嗽了,安安穩穩地睡着覺。

慕白很是高興,臨走前還特地把犀牛角尖擺在床頭櫃最中間的位置。

第二天一早,閻鶴醒來,起身的時候看到了床頭櫃上一個醜不啦叽的犀牛角尖。

它像個大功臣一樣被擺在床頭櫃最中間、最顯眼的位置。

閻鶴起初以為是昨晚的小鬼忘記拿走了。

但犀牛角尖旁邊還有個粉色的鴛鴦戲水香囊。

按照昨晚小鬼對香囊的寶貝勁,大概率不是忘記拿走,而是故意留在了這裏。

閻鶴面色有些古怪,伸手碰了碰那犀牛角尖,發現犀牛角尖幹幹淨淨,上沒附着什麽陰氣。

從前他宅子裏也有不少惡鬼會留下東西。

但那些東西大多毒辣陰損,并不是什麽好東西,都是奔着取他性命來的。

他看着犀牛角尖的模樣,也不太像是能掀起什麽風浪的陰毒東西。

閻鶴其實能夠直接用佛珠焚燒掉床頭櫃上的犀牛角尖。

可一想到昨晚小鬼對着犀牛角尖虔誠地拜了又拜的模樣,閻鶴還是發了一條信息給寺廟裏的弘晖,打算找個時間問問清楚。

傍晚,閻鶴去了一趟郊區外的鐘明寺。

茂密的枝葉快把寺廟的石階給遮擋住,朱紅色的廟門陳舊褪了色,清寂得只有寥寥幾個僧人在清掃地面。

他朝着寺廟後門走去,沒走幾步便看到了廟堂裏等着他的弘晖。

弘晖見到面前男人先是笑着打了個招呼,他轉動着念珠,正想說什麽時卻停了下來。

沒等閻鶴開口,弘晖便嘆息道:“師父說得不錯。”

“你手上的佛珠等不到他游歷回來了。”

閻鶴微微一頓,瞧了一眼腕骨上的佛珠。

他手上的紫檀佛珠一共由八顆佛珠組成。

這八顆佛珠分別代表的是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八正道(注1)

因為長久以來都在絞殺惡鬼,前七顆佛珠已經産生了細微的裂痕,最後一顆佛珠也在昨晚絞殺惡鬼中開了裂痕。

閻鶴的極陰體質對陰氣十分敏感,這串佛珠不僅僅是用來護身,也是用來鎮壓與隔絕陰氣。

弘晖舉起紫檀佛珠,細細地對着光照了一會才神色凝重道:“珠子裂得挺嚴重,估計得花一段時間修複。”

閻鶴嗯了一聲,神情看上去并無多大變化。

弘晖嘆息道:“罷了罷了,左右我也勸不動你別再絞殺惡鬼犯業孽。”

“你注意分寸就好。”

閻鶴極其厭惡被威脅。

從前不少惡鬼知道業孽這事後,以為能仗着面前人不能多犯下業孽,三番五次入宅挑釁,最後只能親眼看着自己的身體被活生生燒成了一罐灰。

弘晖收下佛珠,又遞給面前人一些符紙,叮囑道:“這幾日佛珠不在身上,你多加小心。”

閻鶴收下符紙,言簡意赅道“謝了。”

弘晖搖了搖頭,他笑起來道:“我這些符紙,不過是你給我面子才收下罷了。”

要論起天資,面前人比他要高得多。

弘晖收好佛珠,臨走前還問了一句:“對了,那小鬼最近如何了?”

閻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原本就是為了這事而來,被佛珠一打岔,這會都沒問出口。

過了好一會,閻鶴才對着面前人答非所問道:“犀牛角尖,你知道一般用來做什麽?”

弘晖摸了摸下巴,沉思了片刻道:“犀牛角可入藥,對小兒有定精、安神的作用。”

“不過大多數犀牛角入藥都是用來壯陽補腎,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閻鶴:“……”

他想起那小鬼将寶貝得不得了的犀牛角尖擺在床頭櫃。

每晚都對着犀牛角尖拜了又拜,看起來虔誠得不得了。

所以小鬼這是在對着犀牛角尖祈禱他壯陽補腎?

閻鶴沉默許久,最終還是不得不接受這個事情。

小鬼夜夜都在對着犀牛角虔誠祈禱,是在祈禱犀牛角保佑他壯陽補腎。

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弘晖握着佛珠叮囑道:“對了。”

“你這幾日佛珠不在身邊,還得小心那壓床的小鬼。”

他的本意是告訴閻鶴如今沒了佛珠在身邊,閻鶴自身又是極陰體質,

按照面前人對陰氣的敏銳程度,那壓床的小鬼在夜半時分在閻鶴面前跟活人沒什麽兩樣。

但閻鶴沒怎麽在意,只是拿着符紙随意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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