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是夜。

低垂的風浮動樹梢,月色隐匿雲層。

“無目鬼兩只、冥鬼兩只、無頭鬼一只……”

僻靜的寺廟山腳下,一個穿着道服的年輕人一邊叨叨念着一邊數着,他看上去年紀甚小,手上拽着一根挂滿符紙的紅繩。

紅繩的另一頭,串着五六個面如灰色的小鬼,小鬼身上都被紅繩捆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

年輕人拉了拉一串小鬼,那排小鬼如同搖擺的水草一樣,在半空中左右搖晃了一下。

數到最後一個小鬼,年輕人嘆了一口氣:“怎麽又是這些樣式……”

來來去去都是這些小鬼。

也沒個新奇玩意。

這些小鬼但凡是個道士都能抓。

如此下去,他還要多久才能在風水界揚名?

身穿道服的衛哲興致缺缺,拉着一串小鬼走在寺廟的山腳。

他作為如今衛家最有天賦的風水師,年紀雖然小,但天生擁有陰陽眼,五歲能看卦,七歲能畫符,被衛家人稱贊為老天爺賞飯吃。

但他時運不好,如今都已經出師半年,卻始終沒有破過什麽驚天大案,擒下什麽厲害的厲鬼。

他衛哲依舊在風水界籍籍無名。

衛哲仰天長嘆。

這大半年他幾乎要把安市的地都刨了一遍,也找不出什麽作惡多端的惡鬼。

天天抓這些無頭無腦的小鬼,遲早他得被風水界的人嘲笑衛家的祖師爺教不出什麽厲害角色。

想到這,衛哲就拽了拽身後一串的小鬼,橫眉開始逼問這幾個小鬼知道不知道哪裏有厲害的惡鬼,答得出來他便給個誦經超度的機會。

幾個小鬼經不住吓,哆哆嗦嗦半天,卻也回答不出來。

正當衛哲失望時,一個無目鬼顫顫巍巍說道:“津、津市好像有個惡鬼……”

“聽說十分厲害,尋常惡鬼都害怕繞路的一處宅子,那惡鬼每夜都去……”

“不僅如此,聽說那惡鬼還有十九個老婆,個個都能吃到香火……”

衛哲一聽,先是半信半疑:“果真?”

其他哆哆嗦嗦的小鬼也磕巴道:“果真……聽津市的小鬼說那宅子尋常惡鬼進了都是有去無回。”

“那惡鬼夜夜都去,可見其厲害……”

衛哲越聽眼睛越亮,他拽着手上的紅繩,立馬風風火火往山上寺廟收拾買票包袱。

這個點已經沒了票,心急如焚的衛哲直接買了最早一班的站票,生怕再次時運不濟,惡鬼被其他天師捉了去。

———

津市墓地。

慕白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他身旁的水鬼擡頭,面癱着臉問道:“怎麽了?”

慕白搖了搖頭,他嘀咕道:“沒什麽,忽然覺得腦袋涼飕飕的。”

水鬼面無表情:“都說那宅子風水不好。”

“水臭人也晦氣。”

慕白:“……”

他舉着手中的一幅畫,裝作沒聽到:“你看這個,通州都指揮使趙淮生,有沒有印象?”

他們每隔一段時間總會去鬼市找一些古時的人物字畫,盼望着能找到幾百年前關于他們的零星消息。

水鬼擡頭望着字畫,看着字畫上人的樣貌,搖頭:“沒印象。”

慕白盤腿坐在一堆字畫裏,又找出另一張字畫,舉起來道:“那這個呢?濟州提督尹生,有沒有印象?”

水鬼又搖了搖頭,癱着臉:“沒印象。”

他總覺得他上輩子是個殺豬的。

不識字還力氣大。

小鬼這樣的是當官的還差不多。

可他們搜尋了那麽久的字畫古籍,姓慕的少之又少,字白的也并不常見。

慕白放下字畫,嘀咕道:“難不成真的是殺豬的……”

水鬼瞧見了某張陳舊字畫露出了一角,他扯了出來,忽然舉起字畫和面前慕白對了對。

慕白也湊上前去,好奇道:“你瞧見了什麽?”

水鬼有點遲疑和激動道:“這個好像有點像你。”

畫像上的人眉眼處跟面前的小鬼有着點細微的相似,不仔細看瞧不出來。

慕白立即睜大眼睛,定睛一看字畫,發現字畫上的題字寫的時候乾朝的下一代皇帝,畫的人自然也是皇帝。

“……”

不識字的水鬼還在頻頻肯定點頭,按捺不住催促他道:“真的好像有幾分像……”

“身份又尊貴,你快瞧字畫上的字,寫的是什麽?”

“這人是什麽人?”

進京趕考的小鬼默默道:“是皇帝。”

水鬼:“……”

他默默地把畫像放了下來,又去翻另一卷畫像。

不僅死的時間對不上,他們兩個鬼剛認得那會,一個賽一個落魄。

自然不可能是皇帝。

兩個小鬼頭碰頭翻了大半夜,把搜刮來的字畫都看了個遍,也沒發現什麽有用的消息。

小鬼癱在墓地,好一會才像是想起什麽一樣,拍了拍腦袋,說自己忘記去壓人了。

水鬼收拾着散落在地面的字畫,面癱着臉道:“少壓一天,沒事。”

慕白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他爬起來,想同水鬼一同收拾字畫,卻沒想到水鬼動作麻利得很,三兩下就收好了字畫。

完全沒給他收拾的機會。

于是小鬼又躺了回去,心想明天再去也不遲。

渾然不知在另一處的別墅,風鈴被人晃了好一陣。

晚上十點。

卧室窗邊懸挂的風鈴被人撥了又撥,發出一陣陣清脆的聲響。

穿着睡衣的閻鶴稍稍擰眉,始終不見小鬼的影子。

尋常小鬼再貪玩,也總是在別墅附近晃蕩。

他能感受到小鬼身上陰氣離得不遠,但如今卻感覺不到小鬼身上的陰氣。

只能證明小鬼今夜沒來。

不知又跑到哪處了。

閻鶴慢慢收回手,走向了淺灰色的大床,坐在大床上又等了一會。

但依舊沒見小鬼的蹤影。

第二日清晨。

穿戴整齊的閻鶴駛車經過小區門口時,車窗邊掠過路邊一個背着包袱的年輕人。

年輕人大概是進不去小區,蹲在小區門口,一手拿着饅頭,一邊念不知道在叨叨什麽。

黑色邁巴赫從年輕人身旁飛速掠過。

啃着饅頭的衛哲動了動鼻子,他擡起頭,納悶地望着空蕩蕩的馬路。

總覺得先前過去了什麽東西,陰氣頗深的樣子。

可一張望,青天白日的,哪有什麽惡鬼出沒?

衛哲咽下饅頭,惆悵地望着面前奢靡大氣的小區大門。

他淩晨十二點趕到津市,趕往號稱惡鬼都要避開的宅子,但結果連門都進不去。

他又在小區外頭蹲守了一整夜,傳說中擁有十九個老婆的惡鬼卻始終沒有蹤影。

衛哲又仰天長嘆時運不濟。

但祖師爺說過,沒有蹲不到的惡鬼,只有不勤懇的天師。

衛哲惡狠狠啃了兩口饅頭,摟着包袱繼續蹲在門口。

晚上七點多。

夜幕降臨,地平線吞噬了最後一縷光,馬路上的路燈一盞接着一盞亮起。

慕白飄在半空中,他向來很小心,從來不大搖大擺在路邊游蕩,只往邊角旮旯裏鑽。

有錢人請的天師走的都是正門,不屑于往犄角旮旯鑽。

小鬼一如往常地從東南角的邊角旮旯裏鑽時,一擡頭就看見了抱着包袱趴在地面上準備鑽洞的年輕人。

一人一鬼對視兩秒。

抱着包袱準備鑽進旮旯洞裏的年輕人耳根子紅了,他朝着面前的小鬼兇巴巴道:“看什麽看——”

“再看把你抓了——”

慕白被吓得後退了兩步。

趴在地上的年輕人從包袱裏掏出兩張符紙,吓唬一樣惡狠狠道:“還不走?”

小鬼立馬扭頭狂奔。

結果沒兩秒,就被一根紅繩捆了個結結實實,被強行拽了回來。

衛哲把面前的小鬼捆了起來,他趴在地上,瞧着面前的小鬼生得幹淨漂亮,驚慌失措地望着他,全然沒有慘死模樣。

他嘀咕道:“你這個小鬼還怪好看哩……”

衛哲剛想問一問面前的小鬼知不知道附近的惡鬼什麽時候會來宅子,但幾乎是瞬息間,他猛然想起了那群小鬼同他描述惡鬼模樣的說辭。

——“那惡鬼同旁的鬼生得不同,白白淨淨的,聽說十九個老婆都喜歡得不得了。”

下一秒,衛哲迅速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定身的符紙,用力地摁在小鬼的腦袋上。

被一張符紙摁得腦袋嗡嗡響的小鬼:“……”

他還沒來得及掙紮,就看到面前的人一股腦将兜裏的符紙全都掏了出來,将那根細細的紅繩貼滿了。

風一動,無數張符紙簌簌晃動起來,哪怕是晃蕩百年的惡鬼也得被禁锢其中。

衛哲興奮爬起來:“果然就是你——”

“還裝成小鬼的模樣。”

扮豬吃老虎是吧。

他祖師爺說過,越是看起來無害柔弱的鬼越是不能掉以輕心。

旁的三流天師指不定就被騙了過去,他衛哲可不會掉以輕心,這次連壓箱底的寶貝都用上了。

衛哲美滋滋地繞着惡鬼走了一圈,果不其然在面前的惡鬼身上察覺到了吸食的陽氣。

他心情激昂無比,蹲在地上翻着包袱,把一只小小的傀儡布偶翻了出來。

衛家作為風水世家,世代囤積下來的東西可不少。

那只傀儡布偶便是其中之一,能将厲鬼封印在其中,讓厲鬼有知覺有聽覺甚至能動能爬。

但是半點法力也不能用。

衛哲将包袱裏的東西一一擺了個陣,掐了個決,凝神屏氣地将面前的惡鬼給封印在進傀儡布偶。

站在原地僵硬不能動的慕白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時便發現四肢僵硬,好像被什麽束縛了一樣。

衛哲美滋滋地将傀儡布偶挂上個鑰匙扣,又将圓圓的鑰匙扣圈在食指。

他還等着将面前的傀儡布偶拿去風水界邀功,告知風水界自己生擒了一個衆鬼懼怕的惡鬼。

順帶再好心地通知一下夜夜被惡鬼吸食陽氣的宅子主人。

這片住宅寸土寸金,住在裏頭的人身份非富即貴,絕對是大有影響力的權貴。

權貴得知了自己生擒了夜夜吸食自己陽氣的惡鬼,被他解救,指不定要如何款待他,為他在圈子裏宣傳。

衛哲樂得快要掩不住笑,食指下的傀儡布偶也一晃一晃的搖晃。

慕白控制不住自己在半空中左右搖擺,只覺得一陣頭昏眼花,腦袋晃了好一陣才堪堪停下。

被封印在傀儡布偶裏的小鬼欲哭無淚,心想他娘說得對。

偷偷摸摸鑽洞跑出去玩鬧不去讀書總有一天會吃大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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