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一天的奔波加上泗市的雨水與冷空氣,回到公司時祁訣的太陽穴隐隐作痛,頭腦有些發脹,測了體溫果然是低燒。

他的身體不大好,自幼患有哮喘,需長期服藥,平日生活都得格外注意。溫度驟變、情緒波動或是吃了過敏的食物都容易導致急性哮喘發作,普通的感冒發燒亦有可能。

會議持續了三個多小時,雙方初步達成合作意願,仍有諸多合同細節有待商榷。祁訣讓助理劉博整理了會議內容,将各部門工作的工作交代下去後,才終于得了點空。吃了藥在休息室眯了一會兒,醒來後身子更加疲軟。手機上顯示着好幾個未接電話,看號碼是祁宅的座機打來的。祁訣倚在墊子上回撥了過去。

電話嘟了兩聲後被接起,“喂。”清脆的少年音,顯然是白杉。

“喂,是我,祁訣。”祁訣頓了頓,想起自己還沒向他自我介紹,“昨天把你接回來的人。”

男人微啞的聲音透過座機聽筒傳出,少年邊繞着聽筒的線圈邊答道:“我認得你,呃,您。”白杉吐出一口氣,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王叔想要我問問您晚飯回不回來吃。”

“看來确實是認得我。”祁訣忍不住笑了聲,笑意未消,喉中一陣癢意,他緊接着便咳起來。祁訣起身喝了口水潤喉,繼續道:“今晚回去吃,但我的助理現在在忙,麻煩王叔現在來公司接我一下吧。”

“好的,我馬上去告訴他。”白杉又聽見話筒中傳來幾聲沉悶的咳喘聲,他趕忙丢下聽筒,起身去找管家王叔。

“喂?”聽筒那頭沒了聲音,“喂?”祁訣挂斷了電話。片刻後,重撥,系統提示正在通話中。顯然,白杉匆匆忙忙撂了話筒,并沒有把話筒放回底座上,導致座機打不通了。

祁訣嘆了口氣,打了王叔的私人電話,将剛才的事一說,得知對方才剛買完自己的高血壓藥回到祁宅。

“是,小杉确實是忘記把聽筒歸位了。”王叔将話筒放回原位,“我現在開車過去接你,大概半小時後到。”

王叔挂了電話,打算和白杉說一聲,結果找了一圈沒找到人,怕祁訣等得急了便先出門了,臨出門前囑咐張姨看見白杉再和他說一聲。

*

暮色四合,祁訣回到祁宅,他換了鞋進屋,張望了一圈沒見到白杉。

“白杉呢?”祁訣一面脫下外套一面問。他眼睛一掃看見少年的拖鞋擺在鞋櫃裏,心裏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好像有一會兒沒見到了,可能在樓上房間裏看書。”楊姨接過外套挂在衣架上。

祁訣未答話,徑直上了樓來到白杉的門前,“叩叩”他敲了兩下門,裏面沒人應聲,祁訣的心沉了沉。“白杉,你在裏面嗎?”還是沒人應聲,祁訣搭上門把手,“我要開門進去了。”夜風把窗簾吹得鼓起,屋子中空空如也。

人去哪兒了?是自己跑出去的還是被別的人挾持?祁訣心裏亂糟糟的,他跑上三樓陽臺,捏了個高腳杯假裝看風景,餘光看見監視自己的那輛黑車今天還守在那,頓時松了口氣,監視他的人還在,白杉應該不是被挾持。

“少爺,都找遍了。”王叔跑上來,他急得出了一身汗,方才幾人把各個房間和花園都找遍了,也沒見到白杉,他們三個人看個半大的孩子竟然看丢了,現在外面天都黑了,一個孩子在外面要是出了意外可怎麽辦!

“先別急。”祁訣将高腳杯随手放在桌上,“讓楊姨去物業調監控,張姨在家守着,咳咳,我們倆先開車去周圍找找。”如果白杉是自己出門,那麽他去了哪裏,又是為什麽出門?

祁訣披上外套,扣扣子時他的手指有些不受控地發顫。如果他不插手,起碼現在白杉還應該安安穩穩地待在福利院裏。他為年少的自己改名,又将他帶到自己身邊,蝴蝶扇動翅膀,少年的人生軌跡已然全部被他打亂。可如果每個人的人生本就是在既定軌道上飛馳的列車呢?他的插手讓列車改變軌道,改變軌道的後果是什麽?沒有人知道。是走向一條更好的路?還是走向毀滅?他真的能對少年往後的人生負責嗎?

他閉了閉眼,壓下四散的思緒,對王叔道:“白杉挂電話時說要去找你,你那時不在家,他應該是為了找你就出門了。”

“我那時是去藥店買藥了。”王叔有些自責,他本應該在發現白杉不見的第一時間去找他,卻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硬是等到少爺回來了才發現。

“去附近的藥店看看吧。他不認識路,但應該會問路,大概率能找到藥店。”

祁宅周邊實際并沒有藥店。住在這周邊的人,非富即貴,大多都有私人醫生且家中備有常用藥。最近的一個藥店距離祁宅将近五公裏遠,車子駛近時祁訣便模糊看到藥店大門側面有一個瘦小的身影,正揣着口袋縮着肩膀四處張望着,似乎在等什麽人。

“少爺,那是白杉!”王叔看清少年的臉,舒了口氣,總算是有驚無險把人找到了。

祁訣也松了口氣,懸着的心放下來,他揉了揉脹疼的太陽穴,“開過去。”

白杉等在藥店門口,他之前聽到王叔念叨自己降血壓的藥快吃完了,要去買新的,他便想着趕緊出來到藥店找王叔。他出了祁宅後,找了幾個人問路,前兩個人看到他破舊的衣服,覺得他是乞丐,其中一個好心人給了他一百塊錢,他沒要。第三個人覺得他是小偷,小小年紀不學好,混進富人區想偷筆大的,任他如何解釋對方都不聽,還要喊來保安,他趕忙逃了。慌不擇路地跑了很久,遇到第四個人,終于知道了通向藥店的路。但他在這等了半小時,後知後覺地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或許在他趕來藥店的路上,王叔就買完藥回去了,他現在應該回到祁宅。

一輛銀色的車緩緩駛近,少年往後退了退,給車子留出行駛空間,不料那輛車後座的窗戶忽然降下來,露出一張蒼白漂亮的臉。

“祁先生!”白杉呆呆地喊了聲,又看見駕駛座的窗戶也降下來,“王叔。”

“上車。”祁訣開口。

白杉老老實實繞到另一邊上車,他知道自己闖禍了,上車後趕忙挨着車門坐好。

王叔打了個方向盤調轉方向,車內靜得落針可聞。

“對不起,我跑出來是想找王叔去接您,我不認識路所以走了很久,我本來準備休息一會兒再走回去的。”白杉惴惴開口解釋道,“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少年垂着頭,霜打的茄子般,整個人都蔫蔫的。

他這副樣子,便是祁訣滿腔怒火此刻也熄了火,更何況祁訣本就自責自己看顧不周,“以後無論去哪裏,都要和我說一聲,明白嗎?”

“我明白了。”白杉趕忙乖巧點頭,“我下次不會再不聲不響跑出來了。”

祁訣靠着窗閉目養神不再說話,白杉瞧他這副樣子以為他還在生氣,便小心地往他身邊挪了挪。祁訣掀開眼皮,看了少年一眼。

“祁先生。”

“嗯?”祁訣現在很疲憊,講話也倦倦的。

“昨天晚上您走之後,我告訴楊姨和張姨我的名字是白杉。”少年有些不大好意思,低頭揪着衣服上的線頭,“您別生氣。”

“我沒——”祁訣忽然意識到少年這副乖巧的樣子多半是因為先前的一年之約。“我沒生氣。”祁訣道,不能一開始就把人的希望掐滅了,更何況少年這副別扭服軟的樣子,他也很受用。

找到白杉時,王叔便電話通知了楊姨張姨,三人回到祁宅,她們已經擺好了晚餐。幾人用過晚餐,白杉要幫着楊姨洗碗碟,楊姨自然不肯,但架不住小孩勤快,幾番推辭之後白杉還是出現在了廚房內。

楊姨見白杉長相水靈,幹活也利索,掩不住好奇八卦道:“小衫,你和少爺是什麽關系,少爺為什麽把你帶回來?”她在祁家做事多年,印象中祁家可沒什麽遠房親戚之類的。

白杉幫着把碗碟擦幹,“我在泗市的兒童福利院長大,祁先生突然出現,把我帶了出來。”

“是這樣啊。”雖然心中早有猜測,但親耳聽到少年說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楊姨還是忍不住有些心疼這孩子,“你放心,少爺是個好人,他把你帶回來,肯定好好待你。”

“嗯。”白杉應了聲,像是為了寬楊姨的心。

“你多大了?”

“十四。”

“你看起來才十一二呢。肯定是從前在福利院沒吃好。”楊姨看着白杉的眼神更加愛憐,“你明早想吃什麽,我給你做好吃的。”

同一時間,二樓書房內,祁訣正在通話,高達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收養他?!祁哥你不會背着我和別的女人有私生子了吧?!”

“閉嘴。”祁訣閉眼順氣,忍着挂電話的沖動,“他十四,我二十四,我是多麽天賦異禀,才能在十歲時做出那種事。”

“說不定可以呢……”高達小聲逼逼,他是真的覺得有可能,畢竟有些孩子十歲就開始發育了。

“考慮清楚再回答。”祁訣額頭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齒道。

“我錯了,祁哥,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高達一秒認慫,“那你為什麽要收養他?”

那天祁訣突然說要去泗市,下了飛機直奔福利院,進了福利院又指名道姓地要見那個小孩,這一系列操作太詭異了,他簡直要懷疑祁訣被人下了降頭。

“你就當我是日行一善。”

“什麽日行一善,這理由也太假了吧。”高達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見祁訣不願說,便故意開玩笑道:“你不會是想玩養成,當他的sugar daddy吧。看不出來啊,原來你好這口,怪不得……”

“啪”祁訣掐掉電話,他聽出來高達在開玩笑,但還是被這玩笑氣得腦門青筋直跳,連素日裏一向蒼白的臉色都紅潤了幾分。

王叔進來送藥時看到自家少爺這紅潤的臉色,不免放心了幾分。

祁訣用了藥,心情平靜許多,拿水漱了漱口,咳了聲道:“白杉呢?”

“在樓下幫着楊姨收拾碗筷呢,這孩子禮貌又懂事。”王叔頓了頓,繼續道:“今天都是我們沒留心,才叫他跑丢的。”

祁訣點了點頭,“幸好是有驚無險。”他看着王叔,“有人一直在跟蹤調查我,現在白杉住在祁宅,他們很快便會去查白杉的底細。他的身份幹淨,即便是被查出來也沒什麽大不了。”他頓了下,而後緩緩道:“但等幕後之人知道我收養他之後,極有可能會對白杉下手。所以你們要好好看護他,家裏是絕對安全的。一旦他出門,必須有人陪着。”祁訣知道幕後之人的身份,按照他的行事作風,應該不會做出類似于綁架挾持這種輕易難以脫罪的事,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他還是要早做打算。

“好。”王叔點頭,“少爺要收養他?可……”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終還是開口:“少爺還這麽年輕,怎麽會想着要□□呢?”

祁訣無意識地摩挲着杯壁,随口道:“嗯,看到他就覺得喜歡,所以就想着幹脆接回來養養。”

這個回答有些兒戲,王叔略勸了勸,見勸不動,只能道:“少爺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

“只是我的年齡還沒達到收養條件,我想請你出面來收養他,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明天就去把手續辦了。”王叔的妻子不孕,兩人結婚三十多年了還沒有孩子,早幾年也動過□□的心思,後來又覺得養孩子太瑣碎麻煩,兩人都忙,也就歇了這心思。

兩人又聊了些旁的,敲定了明天去辦手續,祁訣起身和王叔一塊出了書房,在樓梯口處撞見了正上樓的白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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