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初四這天,高達不請自來,還帶着他的小侄女來拜年,小侄女叫高妍,和白杉同年,正上初三。
高妍性子活潑,進門就甜甜喊祁訣“叔叔,新年好。”,扭頭看見白杉,眯着眼叫“弟弟好”。
祁訣便真像個和藹的長輩似的,掏出一個紅包遞給高妍,又轉頭拍拍還愣在原地的白杉道:“白杉,小朋友要有禮貌,快叫姐姐。”
白杉看着面前這個長得像洋娃娃一樣嬌小可愛的女生,這句“姐姐”叫得實在有些艱難。
祁訣臉上的笑容更和煦了,他扭頭對高達道:“張姨和楊姨都不在,我們等會出去吃。”
高達還未答,高妍在一旁歡呼說好,又說吃完飯要去游樂場。高達一貫寵愛小孩,自然沒什麽意見,本以為祁訣會嫌游樂場鬧騰,不願意去,沒想到祁訣竟然也答應了。
四人去高妍選的一家快餐店吃午餐,席間白杉望着對面吃漢堡的男人一度覺得很違和。他和祁先生相處這大半年,對方在他面前總是沉穩嚴肅,偶爾傾洩出一絲溫柔和捉弄,像今日這般與他坐在一張狹窄的桌子上,吃着接地氣的漢堡還是第一次。只是,怎麽會有人吃漢堡也吃出一股子優雅紳士的味道呢?
“你想吃我這個口味?”祁訣擡眼望着對面一錯不錯盯着自己的人,看見他三心二意吃得嘴邊都沾了醬,擡手點了點自己的唇角道:“你這裏,沾了醬。”
“啊?哦!”白杉鬧了個大紅臉,趕緊抽紙在嘴角胡亂地擦了擦,他擦得用力,嘴唇被蹭得充血發紅,又擡頭眼巴巴地問祁訣:“祁先生,擦幹淨了嗎?”
“沒有。”祁訣眯了眯眼,看着少年剛被他養出點肉的臉頰,“右邊臉頰也沾上了。”
白杉不疑有他,趕緊使勁蹭了蹭臉頰,“現在擦幹淨了嗎?”
“幹淨了。”祁訣看着少年紅了一小塊的臉頰,垂下目光咬了口手中的漢堡。
“可樂和雞翅來了。”高妍和高達端着新點的可樂和雞翅落座。叔侄倆都是自來熟的性格,一頓飯叽叽喳喳說個不停。這廂高達正向祁訣大倒苦水說自己才24歲的妙齡竟然就被催婚了,祁訣冷漠點頭,無情嘲笑,又在高達提出要來祁宅住一陣子,躲一躲家裏的親戚時果斷拒絕了他。
那廂高妍正給她新認的弟弟仔仔細細講她的校園生活,白杉聽得入迷,餘光裏祁訣站了起來。少年的目光自發追随,看到祁訣去了廁所才放心地扭回頭。
一回頭便對上高妍一臉了然的神情,心中無端地有些慌亂,欲蓋彌彰道:“我只是看看。”
“我懂,弟弟,你這麽大還這麽粘人啊。”
“我沒有!”
“哎呀,沒什麽好害羞的,我小叔要是像祁訣叔叔這麽帥,我也願意粘着他。”小姑娘雙手托腮,微笑着看向祁訣消失的方向。
“……我還坐在這兒呢。”高達提醒道。
“小叔,我說得不是事實嘛。”
“……”面對兩個小孩理直氣壯的眼神,高達只能承認,“是。”
一頓飯吃完,抵達游樂場已經将近下午兩點。許是因為過年大家都在放假的緣故,游樂場的人竟格外得多。鼎沸人聲融化了皚皚白雪,身處其中,仿佛暖春已至。
人太多了,祁訣看了白杉一眼,看見少年早已自覺地靠近了自己許多,又看見旁邊高達已經不放心地拽着高妍的衣帽了,小姑娘本來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門,此刻被她小叔揪着帽子形象盡失,氣得一直丢眼刀。
“你拽我袖子!不要拽帽子!”高妍氣得直跺腳。
“哦。”高達拽住高妍袖子,正打算回頭提醒下祁訣也拉着白杉,回頭瞧見祁訣正低頭牽起少年的手,而少年微微瞪大眼睛望向了他。
感受到手掌被微涼的溫度包裹,白杉慌忙擡頭,對上祁訣逆着光的臉,看不清神情,輪廓鍍了層柔和的暖光。
“人太多了,先牽着。”祁訣晃了晃兩人相握的手。
“好。”白杉悄悄舒展十指,與祁訣雙手相扣,周圍噪雜的人群一瞬間遠去了,他的身體變得很古怪,仿佛所有的器官都消失了,僅剩心髒在運作。他站在那兒,身邊人來人往,耳邊卻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急促、慌張、紊亂。
“砰砰”
“砰砰”
……
“弟弟,弟弟!”高妍連喊幾聲才看見白杉紅着臉望過來,她也沒在意,只當他是被擠得臉紅,“我們先去玩過山車吧。”
“好。”白杉沒坐過過山車,只在電視裏見過。到底還是個孩子,玩心未消,聽到要去坐過山車,方才的那點古怪感受便被抛諸腦後,滿心滿眼都是過山車了。
高妍拉着白杉去玩,高達也跟去了。祁訣沒去,他的身體不允許他玩此類太過刺|激的項目。他找了個長凳坐下,游樂場這種地方,他也是第一次來。上輩子一生艱苦,自然沒來過,變成祁訣後,身患哮喘,祁父自然也不會帶他來這種地方。
青年坐在陽光下,仿佛自成一個真空地帶,有小販經過,猶豫着要不要向他兜售飲料零食之類,瞧見他衣着不菲,又轉身離開了。
高達買的是VIP票,幾人也不需排隊,一會兒的功夫便玩了過山車,大擺錘和跳樓機。三個項目玩下來,白杉腿都軟了,高達臉色也不大好看,高妍卻還興致勃勃。這位大小姐顯然很喜歡此類刺|激項目,嚷嚷着要再去坐幾次過山車。白杉實在是不能奉陪了,又惦記着祁訣,和高達說了聲便和兩人分開。
白杉還記得祁訣的大概位置,心裏不知為何又藏着幾分迫切,便一路急跑着過去,誰料才剛轉過一個彎,便和另一個人撞上了。
那人推着個零食推車,上面的汽水零食灑落一地。白杉一面道:“對不起”一面把地上東西撿起來。他将幾瓶滾遠的汽水撿起來遞給那人,那人卻道:“你趕着去投胎嗎?跑這麽急,這汽水都滾起泡了,還怎麽賣?”
聲音有些耳熟,白杉擡頭,看見一張與記憶中極為相似的臉,他握緊了手中的汽水,顫聲開口:“你,你是不是叫成果?”
“你怎麽知道我名字?”中年男人擡起頭,望着白杉的目光滿是陌生與戒備,“這汽水我賣不出去了,你得買下來。”他将方才摔掉的小醜紅鼻子和假發重新戴上,一面拍身上的灰一面抱怨,“真是倒黴。”
“我……我是周成。周成,你還記得嗎?我媽媽叫周秀娟。”白杉眼圈紅了,松了手中的汽水,汽水撞在旁邊的柱子上停了,瓶中無數氣泡升騰而起。白杉緊緊握着男人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爸,你還記得我嗎?媽媽說你死了,但我知道那是她的氣話。”白杉說不下去了,滾燙的眼淚從他眼裏落下來,“你那時候,只是抛棄了我們,是嗎?”
成果想推開他,想矢口否認,說他認錯人了,剛打算開口,目光忽然落到少年脖子上戴的金鑲玉長命鎖上。他閉了嘴,将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幹淨、得體,最關鍵是,身上穿的,腳上蹬的,全是牌子貨。難不成周秀娟離了他攀上高枝了?
成果略一思量,另一只沒被抓住的手搭在白杉的手上,“你是周成?!爸爸怎麽會忘了你呢?”他擡手拭去少年臉上的淚水,“當年爸是出了意外,等再回去找你和媽媽時,已經找不到了。”
“來,和爸爸說說,你們母子倆這些年是怎麽過的。你媽媽,是再嫁了嗎?”成果裝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樣,拉着白杉在長凳上坐下,暗想要是周秀娟再嫁了,就找到她狠狠敲一筆,反正他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周秀娟肯定不希望自己的有錢老公被前夫找上門鬧事。要是沒有再嫁,那就更簡單,他只要假裝浪子回頭,定能誘得母子倆回心轉意。
“媽媽已經死了。”白杉的眼淚落得更兇,他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男人。這個人是他的爸爸,與他真正的血肉相連,也是世人唯一一個能與他一同懷念媽媽的人。“我八歲時被人販子拐走,警察把我救下,他們去幫我找媽媽,才知道媽媽已經死了。我被拐走,她太傷心,在水裏溺亡了。我連她究竟是哪天走的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冬天。”
“那天的水一定很冷。”成果扶着額,佯裝傷心。
少年心中更加悲痛,幾乎泣不成聲。周圍人來人往,有不少人看過來,白杉卻已經不管不顧了,只曉得緊緊拉着成果的手,“爸爸,幸好我們又遇見了,現在我們只有彼此了。”
“是,是,都過去了,別太傷心。”成果嘴上安慰着,心中卻奇怪少年的穿戴可不像是住在兒童福利院,“那你呢,這些年,離了我和你媽,你是怎麽過的?”
“警察把我送到泗市兒童福利院。”白杉擦了擦眼淚,“去年三月,我被收養了。我……我的名字改了,現在叫白杉。”
“改了名字也是正常,一般人家領養了小孩都希望小孩跟自己姓,不過你永遠都是爸的周成。”成果拍拍少年的背,“我看你的穿着,你的養父母很有錢吧?不像爸,爸只能在這賣賣汽水,勉強糊口。”
“爸這些年做夢總夢到你,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到你。爸看到你現在,健康又聰明,有這樣好的生活環境,爸這些年懸着的心才算落下來。”
“你今年”成果頓了頓,實在想不起周成今年多大了,只好道:“再過幾年你就成年了,到時候咱們父子倆就能團聚了。”
“爸,你現在不帶我走嗎?”白杉想到了祁訣,可他既便離開了祁宅,還是可以再見面的,他也一定會報答祁先生的恩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