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創死全世界
創死全世界
“這位小姐真是幽默,雖然曲調清麗,但小朋友卻能聽出诙諧之意,果然是……”那司儀想給沈聽筠吹個彩虹屁,但沈聽筠根本不吃這一套,“讓人大無語耶!”
全場安靜的兩秒,好事者們紛紛回頭望向這位嚣張跋扈的小女孩。
沈聽筠眉眼凜然,神色淡淡,一步步朝舞臺這殺來,一小只虎虎生風。
沈嘉行瞧着跟前這只殺氣騰騰的一小團,勾着唇角,心裏忽而生了些看戲的趣味。
小姑娘腿短,他跟在後面,只需插着兜,款款地邁着步子就行。
這時候,氣氛已是劍拔弩張,一只黑色的小炸藥桶火速向舞臺竄去。
安保人員已經握緊了手裏的家夥,卻被肖如海一眄,暫且按兵不動。
許雯蹙着眉頭,看向沈聽筠的目光帶了些埋怨。
倒是肖亦骁先站出來了,同沈聽筠好聲好氣地寒暄:“小筠,今天是沁沁生日,給我個面子。”
孟宴臣聞言起身,不疾不徐地往沈聽筠身後一站,涼涼的視線壓了過來,那護犢子的意味已是很明顯。
沈聽筠冷笑一聲:“肖亦骁,下次別拿自己的面子保許沁了,搞笑程度五顆星。”
說着,她小手一甩,卷軸應聲展開,宣紙之上,扶桑花團團簇簇,熾烈如火,刺得肖舒雲眼前一震。
背後的電子屏上,正滾動展示着許沁的水墨,正是與肖家結緣的那朵扶桑花。
“四年前,肖家來福利院領養時,不知是不是這幅畫入了肖老先生法眼。”
雖然肖舒雲沒有回應,但肖家人沉默的态度卻如鉛雲一般壓在了許沁的心上,一同壓過來的,還有親朋好友們審視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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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沁緩緩低下了頭。
她攥緊了裙子,也不辯解,只是紅着眼眶,喃了句對不起。
沈聽筠好像翻白眼,但付聞櫻教過她表情管理,因而她也只是冷着臉盯着許沁,她是個直來直往的性子,不喜歡許沁這般含糊其辭,“對不起什麽?你說完整。”
許雯上前,将許沁護在身後:“沈家的小團子,按你這麽說,畫既然是你畫的,當初你也在場,為什麽當時不說清楚?何況沁沁畫畫确實不錯。”
“對不起,”沈聽筠忽然覺得好像是自己那幅畫害了肖家一般,“都怪我害你們收養了個女兒。”
場面一時尴尬,惹得身後安靜吃瓜的沈嘉行輕笑一聲。
孟宴臣開口維護道:“小筠那時候才剛滿四歲,許阿姨,請體諒她年幼,何況這事怎麽能怪小筠?您還是好好問問自家女兒吧。她那副日出的水墨,是求了我教授的,想必肖爺爺看得出生澀筆法。”
肖如海道:“沁沁,給人家姑娘道歉、道謝。”
許沁紅了眼眶,乖乖應着:“小筠,對不起,我、我不該用你的東西博人眼球……”
沈聽筠根本不稀罕她的道歉,許沁只是拂了顏面,但她失去的是小妖豔跟魏勳,整整十年與他們斷聯。
她尚且是心智稚氣的孩子,在這個文字堆砌的世界裏沒了指引,沒了給她陪伴給她鼓勵的密友。
思及此,沈聽筠不免隐隐淚濕了眼眸。
可,她是個極要強的小姑娘,不喜在外人面前失态,便咬住舌根,忍住淚意,冷聲問她:“你是真心悔過嗎?”
許沁失落地點頭,我見猶憐。
許雯見狀不禁嘆口氣,蹲下身子,雙手溫柔地搭在沈聽筠的肩膀上,“這件事确實是沁沁做的不對,阿姨會說她,但今天是她的生日,小筠可以暫且把這事揭過嗎?”
沈聽筠乖巧點頭:“好。”
扭頭便問許沁:“你真的悔過?”
許沁再度點頭,吧嗒掉下兩滴眼淚來,暗自攥緊了裙角。
“那偷畫這事我們就翻篇了。”沈聽筠口吻輕松。
許沁聞言,終于松了口氣,擡起一雙濕漉漉的眼,偷瞄了下周遭,感受到了大家夥各式各樣的眼光,尤其是肖舒雲沉沉的眸色,她心裏一堵。
可這輕松還沒維持多久,便聽沈聽筠脆脆的一聲:“如果你的悔悟足夠深刻,是不是該為你的‘原創小提琴曲子’也道個歉?”
全場再度陷入唏噓。
“怎麽回事啊?”
“畫是偷人家的,不會曲子也是抄的吧?”
“肖家怎麽養出了個小偷啊?”
“她爸媽知道嗎?”
“無所謂,反正我以後不跟她玩了。”
許雯的臉色終于沉下來了,肖如海也坐不住,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他正欲開口,許沁終于說話了。
“曲子有什麽問題?如果你覺得我的曲子是抄襲的,請拿出證據。”
從她看見那部iphone12的時候,她就知道沈聽筠或許跟她一樣,也悉知未來。
可那又怎樣,現在曲子還沒出世,沒人創作過,她拿來演奏慶生,礙着誰了?
“你說是你原創的,可有拉給旁人聽過?”沈聽筠诘問。
肖亦骁也來幫腔,“當然!這曲子可是拿了兒賽的原創獎的,要是抄的,難道那群專業評委會聽不出?”
“嘶——”沈聽筠來氣了,“剛入社會我是立根不足,但你這小人我是必須鏟除!”
“你拿別人的東西去比賽,那你讓原創者怎麽辦?人家費了多少心神心血,沉澱了多少詩書底蘊寫出來的東西,你你你!你拿着就用!你怎麽那麽不要face呢!”
許沁仍舊是一副弱者模樣,仿佛被人诽謗了一般,白着臉,字句清晰:“如果你有證據可以指責我,但空口白牙,你不能這樣欺負人。”
局面一時扭轉開來,看客們竊竊私語,離譜的視線紛紛逡巡在一行人周圍。
沈聽筠被她氣的腦瓜子嗡嗡,咯咯地在那磨牙。
周董不是我不幫你啊——
沈嘉行拍拍沈聽筠的腦袋,故意陰陽許沁:“沒證據你就指責人家?人家音樂天才哪屑于剽竊?小筠,道歉吧。”
孟宴臣擡眸,視線在沈聽筠漲紅的小臉上停留片刻,平聲喚了句:“許沁。”
許沁應聲看過來,同他那雙漠然的棕色眼睛對視,明明溫和的棕色,此刻卻顯出了然的冷色來。
哥哥、哥哥從不會這樣漠然地看着她!
許沁一顆心,墜入冰窟。
她覺得好委屈。
平時最恨那些穿書的女主了,攻略這位、勾引那位,憑着金手指偷走他人的氣運,幹涉別人的人生!
她恨恨地咬着唇瓣,哭聲發顫:“我說了沒有,為什麽你們不信我?”
孟宴臣調大音量,用他的手機播放出一段鋼琴彈奏的《青花瓷》來。
不僅曲調一模一樣,還加入了左手的和弦,鋼琴聲溫柔,好似潺潺流水。
許沁的臉色刷的一下,慘白。
空洞的眼,看向男孩,嘴唇都跟着發顫。
“錄音的時間是兩年前,這是我彈得版本。”男孩朗聲說着,周圍人朝他投來驚豔的眼光,“不過也并非我首創,是小筠給我彈奏的旋律。”
那豔羨的目光又潮水般向沈聽筠轉移而來,她嗤笑一聲:“許沁,人家沒上市的音樂,那也是人家的東西,你提前預支拿出來比賽,拿出來向公衆演奏,這算什麽?”
這一次,許沁再次啞口無言,額頭上冒出了涔涔的汗水。
“果然,有一就有二。”
“她還不承認诶,真的可怕!”
“我真服了,肖家收養的是個什麽玩意兒?”
許雯閉上眼,長長地嘆息一聲。
肖亦骁傻眼了,他本能地想維護自己的家人,可沈聽筠的譴責卻字句在理,頭一次,他覺得自己一直守護呵護的妹妹,竟然這樣陌生。
“沁沁,道個歉吧。”他說。
沈聽筠卻駁回了:“她偷哪家公司的曲子就向誰道歉,不必跟我說對不起——第三件事。”
孟宴臣驟然掃向沈聽筠,立馬扯住小姑娘的手腕,“小筠乖,這件事我們……”
沈聽筠一把甩開他的手,臉色是之前沒有過的悲憤,那一雙漂亮的眼底盛滿了委屈與憤恨,最後用繃不住的哭腔唾棄她:“亂動別人東西的小偷,不愧是low-bitchy(賤人用賤招)!我對你最惡毒的詛咒就是祝你遇上宋焰!”
罵完,小姑娘轉身就走,氣沖沖的背影像個憤怒的小雞仔。
沈嘉行尚且懂禮節,還知道禮貌地揚唇,朝主人與賓客客氣一笑,才轉身,閑悠悠地邁着步子去攆她。
徒留身後一片狼藉的生日宴,和被噴的狗血淋頭的許沁。
“抱歉。”孟宴臣淡哂一聲,算是知會自己的退場,疾步朝沈聽筠離開的方向追去。
肖舒雲長長地喟嘆一聲,極其失望地眄了許沁一眼,起身,離席了。
肖氏夫婦呢,他們活了這麽久,沒受過這般當衆的侮辱,就連向來護短的許雯,也黑了臉色。
肖亦骁更是陷入自我懷疑,他開始反思自己這麽多年一直放在心尖兒上疼愛的妹妹,究竟是何等面孔。
唯有許沁,白着臉色,空洞地看着遠方。
孟宴臣追上沈聽筠時,小姑娘正眼淚汪汪地蹲在馬路牙子上嗑鲷魚燒。
沈嘉行站在一旁,滿臉無奈地勸說着什麽。
她邊哭邊大口地嚼着鲷魚燒,口齒不清地唱着那句“微醺的傍晚,時間過很慢……”眼淚吧嗒吧嗒斷了線。
這是第二次,孟宴臣見她哭泣。
沈嘉行瞥見他站在街角,便沖他揮了揮手。
孟宴臣猶豫片刻,挪動着腳步過去了。
手機鎖機這事,也有他保管不利的責任,他知道這手機于沈聽筠的意義,鎖機對她而說,就像外星人沒了回去的飛船。
他一直愧對于她,加之她被綁的事,他也時常懊惱——倘若當初沒跟許沁說那些廢話,倘若當時看好小糯米團子……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男孩蹲下身子,撩起一雙悲傷的眼,棕色之間隐約藏着水光,“小筠,對不起……”
沈聽筠吸了吸鼻子,将手裏吃了一半的鲷魚燒遞到他嘴邊。
魚尾已經被她咬掉了,只剩下前面的魚頭。
他猶豫着,咬了一口。
這一口咬得有些大,濃郁的巧克力,味道之中,摻雜了絲絲香草的清爽。
原來,那是她和微醺常吃的雙拼鲷魚燒。
“哥哥,我不怪你。”她看着他,眸色柔和悲戚。
那是在看他嗎?還是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他?
口中香甜的面皮與果醬突然變得苦澀無比,他艱難地咽下,動了動唇,竭力維持着正常的音色:“別走好不好?”
他握住她的手腕,眸中閃爍着細碎的祈求,“你要留我一個人麽?”
春日的風缱绻而過,掃着晚霞的尾巴,暈染出火舌一般的祥瑞浮雲。
小姑娘溫和地扯出一抹淺笑,“哥,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