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雷霆之吻

雷霆之吻

孟宴臣原不知沈聽筠是個這麽能折騰的,或許是下午睡得太飽,傍晚時她格外來勁。

先是搗鼓了個泰國風味的菠蘿海鮮炒飯,又甜又鮮,完全不在他的食譜範圍內。

吃撐了又扯着他去遛彎。

天空半是層層壓抑的烏雲,卻在太陽西落的那處留一道明媚的霞色。

那小片晴朗根本難抵大片的黑雲,估計不久就要吞沒,孟宴臣擔憂地看了眼天色。

“別跑遠了,待會兒可能又要下雨。”

吧唧——

小姑娘一腳踩進水坑,明鏡般的潦水被她踩得四濺開來,濺到了孟宴臣的褲子上。

明鏡映出的天空與雲層也被她一道踩碎。

“哈哈哈哈哈哈!”

“诶!”孟宴臣忙向後躲去,模樣有些狼狽。

她故意使壞,笑嘻嘻地圍着他連踩幾個水坑,硬是把好端端一個清爽大男孩濺成了落水狗。

“怎麽樣?小小孟宴臣,這下知道什麽叫落花流水了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反正褲子都濕了,孟宴臣幹脆擺爛,一把扯住小姑娘的手臂,猝不及防地踩進水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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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花瞬間打濕了她的褲腳,她也不惱,反倒很開心地彈跳幾下,企圖用魔法打敗魔法。

都是少年,孟宴臣卻早熟內斂,鮮少看見他這般胡鬧的孩子氣。

沈聽筠也是逗了他好久,才把他逗出幾分天性。

兩人鬥法良久,笑得跟兩個傻子一樣。

“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沈聽筠拉着他的手,撐開了自動傘。

“去哪?”

“板社的人約着一起去……去探險。”

聽她遲疑的口吻,孟宴臣猜出十有八九是違法亂紀的事。

一道沉甸甸的視線壓了過來。

沈聽筠:“……”

她抿了抿嘴角,無辜地看向他:“沒什麽,就是去爬一個禁區,嘿嘿。”

“禁區,不是不讓進的地方麽?”他臉色十分認真,口吻一本正經。

“所以才叫探險嘛。”小姑娘嘻嘻一笑,用胳膊撞了撞他,“哥哥,別這麽循規蹈矩呀,年輕人嘛,總要四處浪一浪的。”

孟宴臣:“人家攔住,或許是有危險呢?”

“不怕呀,”沈聽筠挺起胸脯小拍一下,“大不了我保護你!”

“不是……”

“嗨呀你別擔心啦,你要是害怕的話,就乖乖在家等我吧。”她擡手,擎起絲絲燈光照亮的雨絲,“下雨天诶,這可是最适合出去玩的下雨天。”

孟宴臣睇着她,幽幽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妥協了,“走吧。”

沈聽筠翹起嘴角,撐傘時抱住了他的胳膊:“哥哥,你小心點,別被我帶壞了。”

孟宴臣冷哼一聲,嘲笑她的自知之明。

沈聽筠個子才及他肩膀,打傘時高度不夠,壓得他擡不起頭,也看不見路。

于是他自她手中接過傘柄,道了句我來。

角度驀然間傾斜,他才發現,剛剛她打傘時,一直向他這邊傾斜着。

心頭蕩起異樣的情愫,他也辨不清那是什麽。

腦海中忽而浮現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話來——占有會使人産生快感。

這想法吓了他一跳,他不覺間繃直了嘴角,周身氣場也沉了下來。

沈聽筠一路專心踩水坑,聽着小雨嘩啦啦的聲音,也沒注意到,直到已經穿過一條街,到達了文化宮的側樓欄杆。

孟宴臣擡眼看向緊鎖的鐵門,疑惑地朝她遞了個眼神:“?”

沈聽筠同樣回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兩人的疑惑點不同,但疑惑神色卻額外神似。

沈聽筠動了動唇:“你應該……會翻牆吧?”

孟宴臣:“……會,但沒必要。”

說着就要去找正門。

沈聽筠一把拉住他,“嘿!都說是禁區了,肯定不能正大光明地進去!”

她踮腳,在他耳邊說了句悄悄話:“偷偷摸摸的,這才是精髓。”

孟宴臣:“……”

他好像突然看清了沈聽筠的定位——這要是放學校裏,簡直就是完美契合了壞學生的一切設定。

打架、喝酒、翻牆、不學好。

幾分鐘的功夫,板社的人也到了。

為首的是林骁跟蘭少虞。

蘭少虞扣着個衛衣帽子,小雨淅淅瀝瀝,少年也沒打傘。

看見沈聽筠的一刻,就跟哈士奇一樣樂呵呵地加快腳步小跑了過來。

陳北柯拉着另一個好姐妹,也一道迎了上來:“呀我筠姐來這麽早?”

沈聽筠彎彎眸子:“已經迫不及待~”

少年們相互遞了個眼神,便開始逐個翻牆。

其實這鐵門說高不高,說矮也不矮,才到沈聽筠胸口那,只要輕飄飄一跳——

兩腋忽然被人從身後提起,雙腳倏忽之間騰空,她好似一只被拎起的貓咪修狗,呆滞着逐漸風化。

身後準備扶她一把的蘭少虞:“……?”

越過鐵門的那一刻,她腦子裏還是空白的狀态。

不知前頭是誰小聲招呼了一聲,大家紛紛回頭向她看來。

沈聽筠:“……”

孟宴臣把她安穩放到地面上,自己才扶着鐵門輕巧一跳。

沈聽筠慢慢擡手,垂頭捂起了臉,一萬年再不想跟孟宴臣講話。

孟宴臣翻過來後,察覺到小姑娘身上那股頹喪幽怨的氣息,心裏迷惑,不禁彎腰瞄了眼她的臉色,“怎麽了小筠?”

“……”

沈聽筠把心裏的火氣壓了半天,才繃着臉面無表情地道謝:“我真謝謝你,煩人精。”

說完洩憤似的踢了他小腿一腳,轉身跟上大部隊了。

路燈是昏黃的,昏黃燈光點亮的雨絲是金燦燦的。

因為理石地面沾了水,從高臺上俯瞰下去,一草一木都多了份自己的倒影。

世界空明得不像話,高處眼界開闊,小半個雁北都進入眼底,雨夜的風中夾着着浩渺蒼茫的氣味。

沈聽筠站在小姐妹身旁,低聲交談着。

風吹來電子煙的水果香,掩蓋了原本少女清淡的葡萄味。

少年人們憑欄吹風,壓低聲音有說有笑,絲毫不怕保安找上他們。

孟宴臣看着女孩談笑風生的身影,忽而意識到,她這份熱情并不是針對他一人。

或許,換個人,她也照樣聊得來——除了許沁跟宋焰。

少年們同他低聲攀談着,都是些班級或者興趣班的雜談。

蘭少虞攬着他的肩,聲音壓得極小:“哥,最近怎麽不見你去圖書館了?”

孟宴臣詫異擡眸:“不想去就不去了。怎麽?你想去?”

蘭少虞朝他眨了眨眼,嘴角擒着抹腼腆的笑:“我一個人去多沒意思——話說你妹妹不是剛從澳洲回來嗎,這突然要升國內的高二,要不我帶她一起預習預習?”

孟宴臣笑:“那你去問她,問我做什麽?”

“哎呀~”腼腆大男孩扭捏幾下,“我們三個一起去呗,我跟她統共沒說幾句話,要是立馬約着一起學習,一聽就很假。”

合計是想讓他去做電燈泡呢?

孟宴臣一方面覺得搞笑,另一方面又覺得離譜。

他誠懇地看向跟自己勾肩搭背的好兄弟,語重心長地勸道:“你最好離她遠點,要是敢勾她早戀耽誤學習,我打斷你的腿。”

“你看你看!”蘭少虞一臉痛心疾首,“我就知道這事不能問做哥哥的。”

“你怎麽知道我會耽誤她?我年紀排名也在前百呢,何況我家在澳洲也有産業,逢年過節也能帶她回去玩呢——哥哥,你就從了我吧QAQ”

孟宴臣只覺得滿身的雞皮疙瘩到處游走,忙甩開了蘭少虞,表情嚴肅地告訴他:“不行,你敢試試,就逝世。”

沈聽筠閑聊時耳尖地聽到那句“哥哥,你就從了我吧QAQ”。

她嘴角一抽,極為古怪地向這邊瞧了一眼。

……別吧?她剛把許沁擠兌走,這回又來了個蘭少虞?還是個男的?!

所以孟宴臣究竟拿的那個頻道的劇本啊喂。。。

她猶豫了一會兒,陳北柯說了什麽也是左耳聽,右耳冒,眼睛控制不住地往旁掃。

終于,她沒忍住,快步竄到孟宴臣跟前,同他擠在一把傘下,擡眸仔細打量起這個叫做蘭少虞的男人。

這個男生看起來人也挺好,長得蠻帥,要是他來做她嫂子……

身後忽然被孟宴臣輕輕一拍,沈聽筠回過神來,立馬扯回視線,轉身一指亮晶晶的小廣場,“漂亮嗎?”

孟宴臣:“嗯。”

蘭少虞:“漂亮。”

這也……太有默契了點吧?

沈聽筠心裏暗嘆。

“之前我和宴臣還小的時候,來這裏參加過一檔道館的宣傳拍攝。”蘭少虞道。

原來還是青梅竹馬呢?

沈聽筠心裏再次暗嘆。

她彎彎眉眼,朝蘭少虞一笑:“你跟我哥……感情還不錯?”

蘭少虞會心勾唇:“那可不,是吧,宴臣?”

說着,還靠去用肩膀撞了撞他。

沈聽筠嘴角一抽,眼底滿滿的震驚,什、什麽情況啊?!

尊嘟假嘟?

所以……這回的對手是個男的了?

她腦袋一時短路,震驚地看着蘭少虞,良久。

孟宴臣心裏微微發酸,自她過來,就不停地跟蘭少虞搭話,不停地盯着蘭少虞看……眼睛都快黏他身上了!

有那麽喜歡麽?

他不願再呆在此處,于是攬着她的肩膀,強把人擄到偏遠些的角落看風景。

沈聽筠被他擄走時腦袋還是暈乎乎的,她覺得這事好離譜耶。

雨聲淅瀝,兩人尴尬地在傘下站了會兒,腳下是金燦燦的世界。

沈聽筠偷瞄了眼孟宴臣的臉色,他臉上正挂着奸情被撞破的不悅。

她拈了個溫和随意地調調,勸道:“哥哥,其實……蘭少虞這個人也挺好。”

孟宴臣垂眸,棕色的眼底映出燦金的燈光,比尋常還要亮上幾分,他就那麽定定地冷睇着她,視線沉沉,沒有開口。

“而且你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就是說知根知底……”

他忽而冷笑一聲,卻仍舊一副儒雅随和的貴公子模樣:“嗯,然後呢?你想說什麽?”

但沈聽筠聽出他語調裏那股別扭勁兒,這貨好像要生氣了。

“那個,性取向本就是天生的,無論你喜歡男還是喜歡女,我都支持你,哥哥,我支持你的!!”

說完這豪言壯志,她甚至鼓勵地拍了拍孟宴臣的胸膛。

大無語了好一陣,孟宴臣才恍惚開口:“……什麽意思,沈聽筠?”

他問完了感覺腦子裏還是一片迷茫,“不會說中文的話,你可以用英語跟我講話。”

沈聽筠訝然地擡眸看向他,支吾道:“那個蘭少虞不是在跟你表白麽?中國又對同性戀不那麽開放,我擔心你……”

“……”

沉默良久,孟宴臣實在着不住一個應對的表情,想來又覺得好笑,只得哭笑不得地解釋:“他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兄弟間的一些胡言亂語,你怎麽還當真了?”

沈聽筠将信将疑:“是嘛?可是你倆總是黏在一起。”

拜托,他那叫攔截,還不是為了保護她?

“真的,我喜歡女孩。”他解釋着,顧自低笑了良久。

他真的很佩服她的想象力。

沈聽筠回味了一下自己的腦補,也覺得有些搞笑,她不禁輕笑:“真服了哈哈哈。”

她湊過去,近身同他耳語:“開心嘛,偷偷出來做壞事?”

少女壞壞的輕笑聲纏在耳畔,他有了片刻的分心。

不知是不是雨後空氣濕潤清新的緣故,他确實覺得胸膛暢快,心情明亮。

但……這些是歸咎于偷偷出來做壞事而得來的快樂嗎?

他不知道,故而也沒回答她。

“這裏人很少。”她喃了一句,意味不明,“打着傘,別人也瞧不見。”

他不置可否。

下一秒,一個冷冰冰的吻忽然印上他臉頰,只一秒,少女的輕啄恍若蜻蜓點水。

來不及反應,此時天際閃過一道白光,忽而一道驚雷綿延而起。

巧合得好似奔他而來的天譴一般……

上天也在怪罪他觊觎月亮麽?

“打雷了。”少女喃了一句,輕輕掰了掰他緊扣她腰間的手。

孟宴臣看了眼漆黑陰沉的天色,似在問她,又好似在問自己,聲音有些發沉:“為什麽你吻一下,它就打雷呢?”

“尊嘟假嘟?”少女的聲音格外明快,好似發現了新大陸,“那我再親一次?”

說着便踮腳又要去吻他臉頰。

卻被他緊緊扣着腰肢,動彈不得,棕眸沉沉,裏面是她看不懂的神色。

從她這裏望上去,繃緊的下颚線清晰可見,少年高挺的鼻攔住燈光,在臉側罩下一層陰影。

“別,”他扯唇,“你這只是法國禮節,中國雷不會劈你。”

說不準要劈他呢。

逗得沈聽筠咯咯直笑,“哥哥,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呀?”

這問題好犀利,他并不想回答她,轉而将問題抛回去,“先說說你。”

“我?”小姑娘忍不住嗤笑,“我不喜歡女孩。”

孟宴臣知道她在故意繞開話題,便不再不識好歹地追問下去,可得不到确切的答案,心裏總覺得空空的。

腰上扶着的手,也無意識地松了些許。

忽而,一只小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輕輕一捏,好似捏到了他的心坎上,緊随其後的是少女輕輕一個墊腳。

柔軟的唇相碰的那一刻,雷聲轟鳴,綿延不絕,巨響幾聲連在一起,天空仿佛暴怒一般。

那吻只是淺嘗辄止,在他的唇瓣上輕輕蹭過,渡來體溫似的濡濕了他的嘴角。

他沒有躲開,身子仿佛被施了法術,眸底暗潮湧動。

少女只是冷嘁一聲,似是在朝虛空喊話,“我才不信呢。”

“沈聽筠。”他聲音發冷,藏了幾分顫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嗯?”她似乎很是認真地思索了一兩秒,“接吻吶?”

“我們之間……是有血緣關系的,”少年平靜理性地訴說着一切,“我們這樣,叫亂.倫。”

沈聽筠不以為意,還笑吟吟地問他:“你在意這個?”

她咚地一下困住垂眸漠然的少年,“在以色列,巴基斯坦,土耳其,表兄妹結婚占總人口百分之三十;美國19個州的法律都允許表親結婚。就是放在古代,有埃及王室嫡親兄妹的結合,也有中國那麽多宗族皇室娶了表姊妹,叔侄姑侄都有。”

“何況我們又不一定非要走到結婚,為什麽要理那些亂七八糟的束縛呢?”

少女的眸中寫滿了不解,晶亮得盛了雨夜的燈光,閃爍不已。

“什麽叫不一定非要走到結婚?”他沉默片刻,也只是冷言嘲諷:“我沒心情陪你玩,走開。”

狠話說出口,身子卻是微微後傾,擡着下巴不敢再看她。

沈聽筠心底的怒火蹭蹭往上竄,卻是被他惹得怒極反笑,撐着手臂保持壁咚的姿勢,指尖擦過他的脖子,聲音甜得過分,存心故意氣他:

“哥哥,昨天我咬得的牙印,還沒消呢?”

心頭的異樣情愫再也掩飾不住,壓抑的情緒頓時潰不成軍,他扣着她的細腰将人推到牆上,眸底似有烈火灼燒。

他咬牙切齒:“沈聽筠,你怎麽敢?”

脊背磕到冰冷的牆面上,局勢瞬間翻轉,她還沒緩過心神,便覺察到濕漉漉的碎發已經抵上她額前。

冷沉的聲線帶幾分頹靡:“什麽叫不一定非要走到結婚?你又想走?又想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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