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呼嘯山莊

呼嘯山莊

相親相着相着還碰上逆襲歸來的初戀。

她媽媽機關算盡,整了一大圈,只做了一件事——把她變成裏外不是人的小醜。

丁安靜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中學時代唯一的閨蜜吳瑩瑩打電話。

“不會吧?你倆是不是天生相克啊。”

“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搬東西的那天,哭着跟我說你其實很喜歡他,哎呦呦摟着我哭個不停,好像眼淚不要錢似的。”

吳瑩瑩的話夾子打開了就說個沒完。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小。

“呃。忘了問,你心裏不會還有他吧。”

丁安靜從上大學以來除了母親要求的相親,就沒正經談過什麽戀愛,說起來唯一一段算得上認真的感情,就是和他。

完蛋嘞。

吳瑩瑩沒好意思說,其實剛一聽到丁安靜說什麽“莫名其妙和沈知南在一個房間”,她就覺得是自家閨蜜先動的手。

不虧是安靜啊,這會兒就強上了。

丁安靜先搖了搖頭,思考片刻,又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算是爽快地承認了。

“那你要不抓點緊再回去。”吳瑩瑩小心翼翼地問。

丁安靜笑着罵了她幾句:“人家現在是有錢,長得帥,身材好,地位高。我算什麽,追了半天沒追上的怨婦?”

“別介,大姐,就你高中那時候還算追過人家啊?基本都是他主動吧。”

七年前。

她買了坂本龍一的磁帶,用破舊的随身聽放了一遍又一遍《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然後在學校機房裏查了譜子,總在晚自習前偷溜到音樂教室裏練。

沒有任何基礎,只會數譜子,記住低音譜的do和高音譜的fa,就這麽硬生生地彈。

那年她16歲,已經看過不少小說,雖然不敢帶回家,但其實背着媽媽已經把圖書館翻了個遍。故事中的魔法和冒險,人與人之間的彼此相依,平淡卻又瑰麗。

不像她的青春,除了母親之外一切都很安靜,以至于到了高中,她都也是沒反應過來。幻想中的白衣少年,值得珍藏的臉紅心跳,恣意勇敢的歷練,什麽都沒有,她越發不抱希望。空閑的時候,就靜靜地望着窗前的樹影,看着日子嘩啦啦地流。

流着流着,母親對她的要求也越發過分。

因為那時候弟弟丁卯惹出了事。

他整天和幾個街溜子瞎混,和幾個當地混球富二代扯上關系,給他們在娛樂會所裏當小弟,把那些人哄高興了,就借到了一輛不錯的摩托。夜裏去飙車,撞了人了,早早進了少管所。

母親看兒子是教育不好了,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到女兒身上。

她到學校附近租了房,全身心地投入到女兒的教育事業中。信不過學校飯菜的質量,總覺得不夠營養,非讓丁安靜回家吃飯,一日三餐都看着她吃,從拿起筷子到放下,都在她的監視之下。

好在丁安靜的适應力很強,畢竟在她的軟磨硬泡下,母親都答應她到市區來讀書了,其他的就忍忍吧,反正遲早會走的。

她抱着這樣的心情去努力享受母親的付出,認真地對待每一頓晚飯,吃完有時候還能稍稍梳洗一番,舒舒服服地回教室。她也在努力把這種舒适換成對母親的感激。能自适不少。

那天,她洗完頭,照例去音樂教室彈那首《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彈完蓋上琴蓋,剛一關燈,黑暗裏就冒出一聲:“你幹嘛?”

“誰?”丁安靜開始警覺,還莫名有些羞。照眼下的情況看,她練的時候,估計那人一直都在。

聞言,一個長相挺俊朗的男生從放置樂器的小房間走了出來,挑了挑眉,把手裏的書扔到木桌上,自個兒懶懶地靠着邊上的椅子,望着她,“我。”

“你誰啊?”就他這态度丁安靜可不買賬。

“連我都不認識,回爐重造吧你。”他漫不經心地嗤笑了一句。

丁安靜走過來,瞥了一眼他的書。

是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嘯山莊》。

她坐到他身邊,戳了戳這個男生:“哎,你有沒有空啊?”

對方愣了片刻,完全沒料到丁安靜會說這樣的話。

“哈?”

“因為反正你在看小說也沒學習,找你聊天也不算耽誤時間吧。”她解釋地有理有據,末了還加上一句,“而且這本書我也看過。”

女孩的發尾還濕濕的,勾着晶瑩的水珠,散發出洗發水清新的檸檬味,甜得像水果,像花,像點心。旁人很難分辨出具體是什麽味道。

“找我聊天?”男生勾了勾唇,沒忍住就直接笑出來,“好啊,那去操場?”

“行。”丁安靜說着就往門外走。

剛一出去,就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猛地回頭。

“對了,你叫什麽呀?”

落日餘晖中,他踏着霞色走出來,松松垮垮的襯衫搭在肩上,光影在他銀色的耳釘上劃了一個弧度,片刻停頓後,他說:“沈知南。”

“哦。”她輕聲應道。

還真就不認識。

丁安靜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就是專注于自己的事,對什麽八卦啊校園轶事啊,都不好奇,逐漸形成了保護機制,就算別人在傳她的緋聞,她都能毫不知情。

沈知南似乎對她的反應也并不失落,只是有些好奇。

“那走吧?”

“好。”

今天有活動,難得不用晚自習,他們到操場上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同學在散步踢球了。青春熱火朝天地上演着,揮灑着,激蕩着。

而他倆只是偶爾交談,聊《呼嘯山莊》,聊亂七八糟的煩心事。其他時候就沉默。

唯一一次比較激烈的争執是為希斯克利夫。

沈知南說他的純粹、野性、至死不渝,丁安靜卻覺得他偏執冷酷,無法與那種暴風雨式的愛情共情。

觀念的沖突在他們的身上體現得恰如其分。

沈知南一眼看上去就屬于骨子裏泛着拽痞輕狂的男生,平時嘻嘻哈哈的,但嚴肅起來又會給人以強烈的距離感。

丁安靜就全然不同,她算不上大美人,但眉眼都清雅得很,輪廓很柔和,說話也和氣而清脆,但音調裏總含着一根刺,對誰都有些提防。

他倆聊不下去了,又在最寂靜的外圈一圈圈地走。

大概第七八圈的時候,突然冒出腦袋。

“喲,新女朋友?沒上回那個豔啊。”聒噪的譏笑的聲音傳來。

“少管閑事,老白。”沈知南眯着眼睛瞪了他一眼。

唐默白讪讪地笑了,忙解釋道:“每次你換女友都有一陣腥風血雨,我還以為之前追你追的緊的那幾個女生興許有一個能上位呢,沒想到來了個新人。”

“那也不關你事。”他還是松松垮垮地就拒人千裏之外。

“別怪我沒提醒你,教導主任已經盯上你們了,指定有人打小報告。”唐默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雖然平日裏吊兒郎當的,但對朋友向來夠意思。

“哦。”

丁安靜聽了很無語。

談戀愛?這也算談戀愛?

別提接吻了,他們連手都沒牽過,散步的時候還叉開一些距離。

最偷偷摸摸的地下戀都沒有他們來得光明正大。

她一回頭,定睛一瞄,快謝頂的教導主任果然跟在後面,還拿着一個小手電,似乎是在等他們露出馬腳,好抓個現行。

恐怕在他這麽敬業又明顯的尾随下很難溜出幾對野鴛鴦,再加上幾個叽叽喳喳的嘴添油加醋,他倆的“愛情故事”立馬成了無聊校園生活的一劑猛藥。

其實不過是高中生之間一點點小小的暧昧,但在丁安靜媽媽的眼裏,女兒有任何一點要變壞的趨勢都是在給他們全家的未來打叉。

不負責任的班主任的一個電話就讓她媽沖了過來,一點不給女兒留面子,當着所有人的面就揪起她的耳朵。

“你有空不能學習嗎?跟那種人逛操場,你沒那個意思,人家就沒有嗎?既然管不了別人,你就得自己檢點一些,別到處勾搭。到時候你高中就懷孕然後辍學,一輩子就完了啊,我和你弟弟怎麽辦?”

快要聽出繭子了,反反複複就這幾句,喪夫體弱的母親,冥頑不靈的弟弟,張口閉口就是要指望着她了。

憑什麽?

她平時都可以忍,但在學校裏鬧出那麽大陣仗,把只該留在家裏的可憐卑微撕開在大家的面前,她實在接受不了。

當着母親的面就拉上沈知南的手。

對她自己來說是一種反叛和對抗,對其他女生來說就顯得像宣誓主權。

丁安靜總是這樣,可以接受被讨厭被輕視,但無論如何,自己做人要保持足夠的尊嚴。這是她始終的能保持堅硬的秘方。

堅硬到連邊上的沈知南都能感受到她的力量。

于是,回握住她的手,身軀挺拔,稍有些後仰,像要陪着她跟母親挑釁似的。

她媽氣得發抖,抄起角落裏的掃帚就要打人,沈知南彎過手臂就把她護到身後,擋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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