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何處惹塵埃

何處惹塵埃

這場案件不僅是審判顧一言。

如果說了實話，丁安靜的母親也難辭其咎，她完全可以被認為是實行犯的幫助犯。

丁安靜要是真想為自己贏得這場戰争，勢必要把母親也送到牢裏。

她不是沒有糾結過這些。

但顯然，她的朋友們都不糾結，吳瑩瑩這樣對她了如指掌的人不必提，連淩靈這個她認識沒多久的小姑娘也整天明确表示自己百分之一百看丁母不爽。

真是可愛的小姑娘，只是擔心她要是太過嫉惡如仇恐怕很容易會受傷害呢。

而且除她之外，沈知南也在了解那天晚上的情況。

他沒進去看，只聽妹妹說是頭部撞擊傷，身上有不少扭傷的淤青，嘴角也破了。

還昏過去了。

這比以往他知道的任何一次都來得重。

這家夥真是的，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

他警局認識的朋友不多，自己去又事出無因，便麻煩公司法務部的同事去問問在那兒工作的同學。

結果問了兩三天，對方還沒什麽答複呢，他就在被動吃瓜的時候吃到自己家了。

他們公司銷售部的經理顧一言因涉嫌強|奸被檢方批捕，公安下午的時候已經過來把人帶走了。

而且最離譜的事。

他在被帶走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接受了無良媒體的采訪，流落出了女方的信息，兩人的合照啦，認識的全過程啦。雖然是名字也是化名，臉也打了碼，但根據他事無巨細的約會細節描述，也并不是很難扒出這個人。

第一次見面是相親，在夢城市中心的S咖啡廳。說明女孩到這兒不太遠。

第一次約會，約在周日晚上，女方得在9點前走，忙着備課。說明可能是老師，而且不是什麽體育音樂老師。

第二次約會是周五六點多在餐廳，估計下班後就趕來了，目标可以鎖定在餐廳附近的學校。

合照雖然看不出樣貌，但發型身材還在，跟男方的樣子對照一下，這女孩怎麽着也得有将近175的身高。就算沒找出究竟是哪個學校，根據這身高找個不教體育的女老師應該也不太難。

所以，顧一言下午剛被帶走，晚上關于這起案件的信息就引發男女雙方周圍同事的一些猜測。

有些人罵顧一言貪圖美色，有些人則因為丁母收了錢而對丁安靜沒什麽好感。

大家壓根不關心真相，只是習慣性地抓住一個無聊生活裏的樂子。

中學裏的動靜倒是比單位裏小很多，這裏四四方方像座監獄。

有幾個老師收到了消息，但也覺得事不關己不必理會，草草地忽略過去。

但是顏塵沒法視而不見。

她單憑那幾張照片就能猜出案件裏的女主角，并趕忙給她發了消息。

【何處惹塵埃：你是不是背着我幹了什麽大事？】

隔着屏幕丁安靜都察覺到了對方的擔憂。

【傻摩耶：也沒什麽，就和平時差不多】

這還叫差不多？平時她安安穩穩地跟每個同齡女生一樣，雖然長得漂亮，但也不至于美到天下皆知。但現在這事還真可能會鬧到婦孺皆曉的程度。

【何處惹塵埃：你知道我的人生宗旨的哈，“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所以……】

【傻摩耶：那如果本就有塵埃呢。】

【何處惹塵埃：那就別猶豫，徹底清除。】

【傻摩耶：得嘞。】

……

□□案因涉及被害人隐私不會公開審理。但最終的判決卻是公開的。真假莫辯的刑事判決事很快就流落下來。

顧一言兩年有期徒刑還緩刑，最終顯然是不太會執行了。

而且丁母還有構成敲詐勒索的嫌疑，只是和顧一言達成一些協議，便也不太追究了。

整個案件很大程度上在審判的時候，法官礙于丁母和丁安靜的關系，還有丁母對顧一言的幫助作用，難以做出更為恰當的判決。

但好歹案件是定性了。

犯罪者和受害人分別頂上了各自的名頭。

可最受影響的卻不是他們兩人。

而是丁母。

“靜靜啊，要我說你這個人是不是不正常啊？錢被收走了不說，你這樣名聲也毀了呀，誰還要你。”

丁母皺着眉頭，眼神總是聚焦在別處，焦急又心不在焉似的。

“做錯事的不是我。”

丁安靜微微擡眼，冷冷地掃了母親一眼，斬釘截鐵道。

“你真奇怪，跟錢過不去。”

母親低聲嗫嚅着，身子小小的，頭低低的，無時無刻都會把自己描摹成可憐無助的那一個。她堅信自己永不改變的正确性，并把它當做武器，随時準備把丁安靜戳個遍體鱗傷。

“對，你說的沒錯。”丁安靜淡淡地笑了起來，唇角劃過的弧度在傷口處僵住了，帶來莫名的壓迫感，“走吧，母親，我要上班了。”

事情發生之後，她還是每天都跟母親住在一起。但會記得在卧室裏放上防身的用具，然後鎖上門，不讓她進去。

吳瑩瑩和顏塵都能理解她這種妥協，深知自己如果和她身處一樣的環境未必能做得更好。只有淩靈似乎對她大失所望，幾乎沒再來找她。

也難怪，小孩子不會知道，成年人的世界裏，想要沖破一點點，都可能是要付出極大代價的。

淩靈很困惑。

丁安靜的事讓她的整個世界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連她和哥哥不相幹的人都想把那些混蛋一巴掌扇到月球去，丁安靜卻能受着。那什麽樣的事她會受不住呢？

當然還有的。

很快就會有的。

弟弟的婚事。

新娘是一個19歲的小姑娘，離到法定結婚年齡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弟弟剛好是二十一歲，會在她之後幾個月獲得成為丈夫的權利。

但他們的婚禮現在就得辦了。

因為女孩的肚子大了。

母親對女兒的早戀千防萬防，但卻沒防住兒子的。

她一直和丁安靜住在一起，前些日子才知道丁卯和早餐店老板的女兒竹瓊經常在家裏見面，好多次在她和丈夫的床上抱到一起，那房子還是她自己教給丁卯的，當時雖說本來就是為了給兒子當，但沒想到會這麽快派上用場。

丁安靜見着弟弟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狠狠地扇了他一個耳光。她回來很少，但她了解弟弟，他總是在傍晚約女孩出去，因為白天要吃喝玩樂，免不了花錢。

傍晚只用一頓飯和一場電影就能結束，然後直奔主題。

才交往三個月，他就對人家說，現代社會都是奉子成婚，我們完全可以先試試婚。

試試婚？

現在的yp詞彙都變得那麽高雅了嗎？

簡直是徹頭徹尾的無恥大騙子。

特別是現在丁安靜對上弟弟這張楚楚可憐的臉，還聽他委屈地嘟囔：“我又不是不娶她。”

好像這輩子都被套牢的反而是他。

他慷慨，他獻祭自己。

“你可真像媽媽。”她的聲音總是不含情緒和語調，同時也不帶一絲親切。

除了對竹瓊。

丁安靜可憐這個19歲的姑娘第一次戀愛就碰上了混蛋中的混蛋。她做了快一年多英語老師，可還是不敢說自己有多少教育經驗。

所以盡量做足了準備才去面對那個女孩子，她想告訴她，你還小，還有的選。結婚是兩個人的事，而不是純粹為了給孩子一個家。

可竹瓊卻沒把她的話聽完就擺出了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你嫉妒我，因為我要結婚了，會和我的男朋友永遠在一起，但你不行，你不知道怎麽搞定男人。”

顯然，她對未來的“姐姐”已經有了模糊的了解。

一個和男人打架的不知道順從才能帶來更多好處的女人。

竹瓊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出格，她用虛情假意的語氣來轉變自己的态度，勸丁安靜：“姐姐你長得漂亮又聰明，但不是所有男人都配不上你，你不該太高看自己，你該做你這個年齡做的事。嫁個好人家。”

她的聲音軟糯，應該是男生喜歡的類型，但丁安靜硬生生從其中咂摸出一些怨恨的意味。

但她想不通這個未來的弟妹在怨恨什麽。

弟弟從少管所出來之後去學廚師的費用全是她出的，她不欠他們什麽。

“我該做的事就是好好工作。而且我該做什麽，不用你來決定。”

回到老家之後，她的目光總是很散亂。

她是一個不檢點的女人，愛折騰的女人。而竹瓊卻是乖巧順從的，弟弟丁卯是一個樸實真誠的小夥兒，還很懂得怎麽搞定女人。

丁安靜不太想再關注他們的後續，但作為姐姐，還是參加了他們倉促的婚禮。是在鎮上的酒店辦的。和城市裏西方式的婚禮極不相同，更像是某種狂歡。村裏很少這麽熱鬧，整個婚禮的氛圍也達到了頂點。

燈光打得出乎意料得好，好到丁卯和竹瓊那兩張稚嫩的臉都顯得成熟而深邃起來。

丁安靜很能喝酒但這次卻沒怎麽喝。

儀式結束後還有不少跳舞的人摟在一起，人影飄飄忽忽的，沉醉而迷亂。一曲結束，一曲又來。

連本不願意結婚的丁卯都覺得自己很幸福。

丁安靜湊近他，本想說一句“新婚快樂”，但她知道弟弟恐怕已經醉得聽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