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
暴雨
c市的天氣向來陰晴不定。
上一秒還豔陽高照的天空,到放學時就烏雲密布。
不遠處的天幕上形成了連綿不絕水簾,雨珠在地上砸出大小不一的水坑。
蘇爾爾翻了翻自己的書包,又往課桌的抽屜裏看了看,只有雜亂擺放着的書本和試卷。
不出意外,她沒帶傘。
同桌唐恬見狀從桌肚裏拿出自己帶來遮陽的小花傘,在蘇爾爾面前晃了晃道:“爾爾,這雨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不會停,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且不說唐恬的小花傘除了好看一無是處,在晴天時為兩個人遮陽都略顯吃力,更何況兩人并不順路。
蘇爾爾拒絕了唐恬的共傘邀請,背上書包走出教室。
教學樓的門口處聚集了不少的學生,謾罵與抱怨聲此起彼伏。
“天氣預報能不能準一回啊,說好的這個星期全是晴天呢。”
“今天早上本來還想要不要帶傘,結果我媽說這麽大的太陽帶什麽傘,我真的哭死。”
“真的服了,早不下晚不下,偏偏放學的時候下雨。”
“本來今天考砸了就煩,還下個破雨回不去。”
……
蘇爾爾無比厭惡下雨天,因為那個暴雨的夜晚打破了家庭原有的寧靜美好。
父親出軌的醜事被爆出,從此家中開始了無止盡的猜忌與争吵,在下雨天表現得尤為激烈。她經常在暴雨夜被驚醒,房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耳畔萦繞着争吵聲、物品砸落聲和雷聲。她雙手抱膝蜷縮着坐在床頭,用被子将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只露出盛滿恐懼的眼睛。
站了半個小時,雨勢不見小,但聚集在教學樓門口的學生都走的差不多了。
沒辦法,沒有人會來給她送傘。
蘇爾爾咬了咬牙,雙手托着書包舉過頭頂,沖入暴雨中。
到家門口時,她已經渾身濕透了,豆大的水滴順着發梢流落,腳下水泥地板的顏色也随之加深。
六月初溫度依舊不高,老式樓道的窗戶破損,沒有人理會。窗外狂風肆虐,變成落湯雞的蘇爾爾直打寒顫。
然而身體上的寒冷敵不過心寒。
透過厚厚的防盜門,仍有不休的争吵聲流出。
蘇爾爾自顧自地諷刺道:“這就是你淋着雨趕回家想看到的畫面嗎。”
她花了幾分鐘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裝作自己什麽都不在乎,努力牽動嘴角漾起與往常并無異的笑容,一個好女兒的标準笑容。
深吸一口氣,手中的鑰匙一轉,推開門,語調上揚:“我回來了。”
争吵随着她的出現而暫停。
“爾爾回來了,今天這麽早就放學了。”蘇母輕側過臉,不願女兒看見自己眼睛紅腫,狼狽不堪的模樣。
語氣中還有來不及掩飾的哭腔。
蘇父的狀态也沒好到哪去,左手握拳移至嘴邊,輕咳一聲,維持着慈父的形象:“爾爾,先回房寫會作業,爸爸等會叫你出來吃飯。”
蘇爾爾沒有戳破父母低劣的掩飾,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
“知道了,爸爸。”
關上房間的門,蘇爾爾感覺到渾身的力氣都被吸盡,整個人沿着牆壁慢慢滑落,雙手抱膝癱坐在地上。
書包被随意扔棄在牆角,地板上砸開幾個深淺不一的水漬。
渾身被雨淋濕的自己還沒有處理,可是她好累啊,騰不出一點兒力氣。
沒有人在意她是不是比平常晚到家;沒有人在意下暴雨時她有沒有帶傘;更沒有人在意她淋了雨身上全濕會不會感冒發燒。
蘇爾爾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暴風席卷得樹枝不停亂舞,雨滴還未落地便細化成了一波波細小的水霧。
雨聲、風聲、刻意掩蓋的争吵聲萦繞在房中,但她的心卻漸漸的安靜了下來。面對父母争吵的場面,一開始恐懼害怕,現在已經平靜習慣了。
緩了一會,蘇爾爾起身走進浴室,将自己收拾幹淨。
打開房門,客廳空無一人,地板、沙發上一片狼藉。蘇父蘇母已經不見蹤影,主卧房門緊緊閉着,兩人應該是又吵崩了,一個奪門而出,一個把自己關在房裏。
她從抽屜裏抓了把糖果,拿起門邊的黑傘,猶豫了會,還是決定出門。
烏雲使天空仿佛罩上了一層暗灰色的薄紗,夜幕降臨更顯深沉,給人一種悶不透氣的感覺。
路上行人撐着傘,腳步匆匆,不想被雨水濺濕鞋襪。
可是有兩個人在這雨夜表現得并不一樣。
“啪嗒。”
天幕之下,撐開的黑傘如同一張巨大的蜘蛛網将那道纖細柔弱的身軀完全包裹。
這已經是蘇爾爾不知道第幾次踩進水坑了,鞋襪也被沾染上了幾處泥濘,可她毫不在意,只想找個地方待着。
轉角處,向左是蘇爾爾要走的方向,向右是城南巷子的巷角。
與往常一樣她沒有猶豫徑直往左拐,就當要邁出左腳時,一道細小微弱的叫聲從右邊傳來。
“嗚喵。”
巷角處,一只羸弱的黑貓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不過好在它并沒有被雨淋濕,倒不是它趴的地方有遮擋,而是有人在為它擋雨。
一個莫約十八九歲的少年半跪着,雨滴順着被打濕的劉海滑落至高挺的鼻尖,雙手拿着黑色沖鋒衣的兩側,舉到黑貓的上方。他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豆大的雨珠擲重有力地擊打在少年背脊上,在雨水沖刷之下,少年的肌肉線條若隐若現。
下雨天,破舊殘缺的牆邊,地上泥濘遍布,四周無一處可以避雨。一人一貓在這無人注意的巷角格外顯眼。
沒有人看到小動物受傷能袖手旁觀。
蘇爾爾不自覺地走進,将手中的傘往他們那邊傾斜了一大半。
落在自己身上的雨突然停住,頭頂投下一片陰翳,正在觀察黑貓傷勢的江奕白下意識擡起頭。
身穿淺綠色荷葉邊長裙的女生出現在他面前,烏黑的頭發随意散落在後背,細看發尾還有些潮濕,潋滟明媚的眼眸流露出幾分關切。
“我能幫上什麽忙嗎?”
話音剛落,蘇爾爾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雙幽深冷峻的眼眸。
“不……”拒絕的話語江奕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打斷了。
蘇爾爾努力在腦海中回想着,眉眼無意識地緊皺:“我記得這附近好像有一家寵物店,我去問問馬上回來。”
說罷,轉身剛走沒兩步又折了回來。
“對了,傘留給你們。”
江奕白拿起她留下的傘,望着沖進雨中那道纖柔的背影,淺綠色的長裙随着她奔跑的動作泛起層層綠波,如同微風吹過寧靜的湖面,掀起片片漣漪,他心中亦是。
一霎時,江奕白的眼裏只剩下了這抹綠意。
綠色象征着生命和活力,給人帶來希望。
過了大概十多分鐘,雨漸漸地變小了,那道綠色的身影終于又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蘇爾爾一邊指着受傷的黑貓,一邊回頭示意:“瑩瑩姐,這裏!”
她後面跟着一個身穿印有“XX寵物店”工作服的女生走來,女生手中還提着小藥箱。
“雖然瑩瑩姐是開寵物店的,但瑩瑩姐學的動物醫學,是專業的,你不用擔心。”
趁着謝瑩檢查黑貓傷勢時,蘇爾爾向江奕白解釋。
“嗯。”
感受到他身上透露出來的清冷矜貴的氣質,即使半跪在地上,背脊也不曾彎塌,蘇爾爾忍不住打探:“你不是城南巷子的人吧?我從小就待在這塊,沒有見過你。”
這時,謝瑩将黑貓抱了起來,向他們說明情況:“我簡單處理了下這小家夥的傷口,但是它的毛發太髒了我只能看個大概,至于骨沒骨折還是其他的我需要把它帶回店裏再觀察。”
“嗯。”江奕白應聲。
不知道他在回應哪一句話。
蘇爾爾朝江奕白的背影吐舌頭,做了個鬼臉,默默在心裏吐槽:帥哥都這麽高冷嗎?
——
将黑貓安置好後,牆壁上鐘的時針已經指向了八。
“這小家夥太可憐了,還好碰上你們倆這種好心人。”謝瑩說,“它先放在我這觀察一段時間吧,等它好了之後我再看看有沒有願意收養它。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先回家吧,有時間的話可以來看看它。”
江奕白摸了摸黑貓,又對謝瑩道了謝。
“嗚喵,嗚喵。”
黑貓似乎也感受到了分別的傷感氣氛,不舍地叫了兩聲。
“過幾天有空了我就來看你,你在瑩瑩姐這裏要乖乖地哦。”蘇爾爾安慰道,“瑩瑩姐,今天辛苦你了。”
出了寵物店,街燈亮起,光影投落在兩人身側,明暗界限被清晰地分割。
江奕白被光亮包圍,蘇在在身邊皆是黑暗。
看着手中的黑傘,蘇爾爾突然想起:“雖然衣服吹幹了,但是今天淋了不少雨,你回去記得喝碗生姜水預防生病。”
江奕白眸光微閃,轉過頭,燈光散碎在他的眸中宛若星辰閃爍的夜空。光影仿佛對他獨愛有加,散落在他身側減弱了方才的疏離感,更增添了一層柔和的氛圍。
“謝謝,你也是。”
他那清冽的聲音傳入耳畔,帶着點鼻音,略顯低沉,仿佛輕輕徐來的晚風,吹散了心頭的煩悶。
蘇爾爾聽罷,笑意彌漫眉眼之間,眼睛彎成了小月牙:“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叫蘇爾爾。”
她拉起江奕白的手,在他的掌心用手指寫下她的名字。
手心傳來的癢意透過皮膚流入心間,宛如被羽毛輕掃過。
寫完後,他幾乎是倉皇失措地将手收了回來。
江奕白輕咳一聲,正臉說道:“江奕白。”
“江,奕,白。”
“江,奕,白。”
蘇爾爾跟着念了兩遍:“好的,我記住了。”
兩人道了再見後,蘇爾爾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女孩歡快的背影讓江奕白心中也增添了快樂的情緒。
電話鈴聲響起。
“你什麽情況,大家都在這等你一個多小時了。”一個男聲在電話裏炸開。
江奕白不動聲色地将手機從耳朵旁邊移遠了一些。
“在路上遇到了只受傷的小貓,耽誤了點時間,馬上到。”
他擡手看了看表,在心裏補充道:還有一個很特別的女生,像春日一樣充滿了生機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