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二月倒春寒,下雪了,天黑得很早,剛開始老天還扭扭捏捏地撒鹽粒子,這會兒,漫天飄起了鵝毛。

巧巧甜品屋的店門“咣當”一聲被推開,寒氣撞進來,挂在門把手上的小銀鈴铛發出一連串脆響。

“诶呀,看看,看看!” 老板娘徐巧巧從櫃臺後面探出頭,沖着站在門口的”雪人“嚷嚷,“叫你別去送,你偏要去,雪大路滑,摔壞了吧!”

“哪能摔壞呢,” 淩思年進店,晃着手機,“一個二十寸的千層生日蛋糕,兩打迷你水果塔,外加六杯焦糖鮮奶波霸,全部安全送到。難得趕上這麽大的生日趴,外送費還多給了百分之十,徐姐,你看這錢……”

徐巧巧的目光卻落在淩思年手腕那一大片還沾着泥的擦傷上,她“啧”了一聲,“這大雪天,就你上趕着當外賣小哥,得了,錢你收着吧。”

“好嘞,謝謝徐姐。” 淩思年開心地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客人過生日,總不好讓壽星冒雪出來取蛋糕吧,而且我也沒白跑,這不是掙到錢了嘛。”

“錢,錢,錢,小財迷都快成錢串子了。” 嘴硬心軟的徐姐數落完淩思年,轉頭又沖着後面的操作間喊,“伊馨,準備打烊,你去把小年做的那個草莓蛋糕拿出來。”

微胖的女店員應聲走出來,懷裏抱着一只心形的大蛋糕。

蛋糕上面,大朵的翻糖玫瑰競相盛放,無窮漸變的顏色從花心深處一直延展到每一片花瓣的邊緣,新鮮草莓刻成的小心心明豔鮮紅,不規則地點綴在整個蛋糕四周,如同情人間不經意留下的唇印。

蛋糕精致得堪稱藝術品。

“明天情人節,這可是咱店的招牌。” 徐姐很滿意,她沖伊馨努努嘴,“趕緊的,擺到外面的大櫥窗去。”

伊馨姑娘一身短裙長靴,她向門外看了一眼,立刻皺起臉,“诶呀,雪下的好大。”

“還是我去吧。” 淩思年接過伊馨手裏的玫瑰蛋糕,推門走出甜品店。

臨街的大櫥窗裏,暖橘色的燈光打在蛋糕上,櫥窗玻璃映出淩思年的臉。

那是一張十分好看的omega 的臉,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如新月的的眉彎下面,一雙眼裏星星點點,雪色映上他眉梢一粒如粟的嫣紅小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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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思年長得十分幹淨,卻也萬分勾人。

淩思年往玻璃窗上哈出一口氣,然後伸出一根食指,輕輕地在上面畫了一個圓,他在圓圈裏點了兩下,又在下面加了一條弧,櫥窗裏的蛋糕就好像被他蓋上了帶笑臉的戳。

“今天你二十歲了,對蛋糕許個願,應該會靈吧。” 淩思年在蛋糕前自語,然後他掏出手機自拍,”咔嚓“一聲,一個穿着深色大衣的男人剛好從身後穿過鏡頭。

淩思年撇撇嘴,剛要重新再拍一張,電話響了,來電顯示“喬哥” ,其實是他的好O蜜,橋染。

“喂,小年,你跑哪兒去了。” 橋染上來就劈頭蓋臉地質問,“才過了個年,你怎麽就休學了?你知不知道,你一走,淩野那小子可要上天呢。“

淩思年”呵呵“了兩聲,“上天就上天,我看他發癫。“

”小年你不來上學,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指導老師那麽看好你,還說過了暑假就推薦你出國深造,那個芭莎蒂娜美術學院交換生的名額……”

“好了,你別說了,我就是不想讀了。”

“為什麽?”

“哪兒有那麽多為什麽?”

“你在哪兒呢,今天可是你生日,我到你家找你去。”

“我在外邊,你別去我家,我還有事,挂了。”

“诶?喂!小年,你……”

淩思年挂了電話,他站在雪裏,看着櫥窗裏的蛋糕發呆。

淩思年回到店裏的時候,櫃臺前徐姐正在和一個客人争執。

“蛋糕真的賣完了,我們店的甜品都是當天做當天賣,馬上都打烊了,要不您還是去別家看看吧。“

櫃臺前的顧客是個高大的alpha,穿着考究的深色大衣,他偏過頭看向櫥窗,側顏落進淩思年的眼眸裏,流暢的下颌搭配挺直的鼻梁,光看剪影就知道人很帥。

”櫥窗裏擺着的不是蛋糕麽,我就買那個。“ 男人的聲音磁性卻疏冷。

“那個是我們為明天情人節準備的樣品,只展示,不出售。” 徐姐有點兒煩了。

“我出雙倍價錢,也不賣?”

“真的出雙倍價錢嗎?” 沒等徐姐開口,淩思年已經走到了兩個人身邊,他讪笑道,”徐姐,樣品我可以再做一個,大雪天,就別讓這位先生再到處跑了吧。”

徐巧巧看透了淩思年的心思,卻還猶豫着,”可是你明天上午不是請假嗎?怎麽來得及重新做樣品?“

淩思年聽出徐姐口氣裏的松動,趕緊保證,”我明天一大早就過來,開門之前一定做好。“

櫃臺前,淩思年熟練地在蛋糕盒上打好花結,“先生要不要在我們店辦張貴賓卡,掃我的碼可以打九折哦。“

男人垂着睫毛看手機,沒接話。

淩思年在花結上又打了一個不勒手的提環,“先生如果辦生日派對或者有其他需要,都可以來甜品屋找我,我可以為您私人設計定制蛋糕。”

男人挑了挑眼皮,一雙歐式的眼窩深邃高傲,聲音比窗外的鵝毛大雪還冰冷,“我不吃甜食。”

說完,男人重新垂下睫毛,将手機在櫃臺前的二維碼上掃過兩遍,然後從淩思年手裏接過蛋糕,頭也不回地走了。

“好帥的Alpha, 你看見他手腕上的那塊表了嗎?七位數起,太有錢了吧。” 伊馨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站在淩思年身邊犯花癡。

淩思年望着alpha的背影,撅了撅嘴。

不吃甜食,買什麽蛋糕?!

“叮”的一聲,淩思年的手機響,是徐姐把多付的那份蛋糕錢轉給了他。

“謝謝徐姐。“ 淩思年打了一個響指,”管他吃不吃甜食,反正錢我賺到了。“

夜幕沉沉,雪花紛飛,紀晟安拉開車門,将手裏的蛋糕放進後座。

手機響了,紀晟安坐進車裏接電話,梁助理在電話那頭不停咳嗽,“不好意思啊,紀董,我跟司機一起生病,好多事還得您親力親為,明天醫院那邊都安排好了,您資助的病童這周手術,我們正好借此機會也給公司做一波宣傳。哦,對了,那孩子說她想要一個蛋糕,不過都這麽晚了,買不買的,也無所謂……”

“無所謂?” 紀晟安蹙起眉峰,“晟世三十周年拍賣盛典都在下個月,細節決定成敗,我很不喜歡這種無所謂的态度。”

“是,是,紀董說得對,就是現在訂蛋糕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梁助理一緊張咳嗽的更厲害了。

“不必了。” 紀晟安面無表情,“明天我會帶蛋糕過去。”

次日,嘉仁醫院住院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氣裏,飄出若有若無的一股香甜。

病房裏,淩思年扶着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從病床上緩緩坐起來,女人看起來十分虛弱,愁苦的神情似乎成了長在她臉上的一部分。

“丁姨,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好吃的。“ 淩思年小心翼翼地捧出剛熱好的黃油可頌,面包金黃松軟,中間一層黃油被熱氣烘裹融化,香氣四溢,引得臨床的一個老太太羨慕地直朝這邊看。

半躺在病床上的丁姨卻皺起眉毛,樣子很不高興,“我不要。”

”我說她姨,你骨髓移植手術成功,孩子還這麽孝順,以後都是大好的日子,你幹嘛成天耷拉着臉。“ 病友老太太替淩思年打抱不平。

丁姨嘆口氣,“好什麽好,這孩子為了給我付手術費,背着我把房子都給賣了。” 她轉向淩思年,“小年,那可是淩家分給你的唯一財産,房子賣了你住哪兒,難不成跟我回老家住土坯房?”

淩思年笑得挺甜,“我都多大了,有手有腳能掙錢,丁姨你也不用回老家,以後我養你。”

“你養我?你知道我後續治療還要花多少錢,我生的這個病就是個無底洞,你才多大……” 丁姨說到這裏,忽然一頓,”小年,你今天怎麽又沒去上學?“

淩思年錯開目光,”剛開學,老師留了作業,讓自己在家畫。“

”你沒騙我?“ 丁姨并不相信。

手機鈴聲恰好響起,淩思年一把抓起電話,”丁姨,有人找我。“ 說罷他快步躲出了病房。

電話是淩野打過來的,淩思年的臉立刻沉了下來。

淩野,淩思年同父異母的哥哥,兩個人同為Omega,一樣大,長像也有三分相近。

但是兩個人的人生卻截然相反。

淩野是正牌太太的獨生子,淩思年是私生的野孩子;淩野在豪門裏衆星捧月般長大,淩思年從出生起就被送出淩家,幸好有保姆丁姨照顧,他才活了下來。

兩年前,淩思年和淩野兩個人一起考進央美學習繪畫,淩思年靠的是才華和獎學金,淩野靠的是他老爸砸錢。

電話那頭,淩野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跋扈,“我要的東西你帶來了嗎?我馬上就到,你趕緊給我送下來。“

仁嘉醫院門口,淩野不耐煩地按了一下喇叭,淩思年開門上車,醫院門口不讓停,淩野只好繞着醫院兜圈兒。

”我的畫呢,趕緊的!“ 淩野上來就把淩思年手裏的一筒畫紙搶過來,單手在擋風玻璃前展開。

那是一幅鉛筆素描,畫上是一家甜品店,玻璃櫥窗內外各站着一個男孩兒,商店裏的男孩兒盯着櫥窗裏的糕點,眼睛裏寫滿了興奮,而商店外的男孩兒背對着畫面,櫥窗玻璃映照出他的眼睛,男孩兒并沒有在看那些漂亮誘人的糕點,而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對面男孩兒身邊站着的媽媽……

“淩思年,你他媽的糊弄誰呢,拿一幅黑白底稿打發我!“ 淩野嘴裏不幹不淨地罵着,”我要的是油畫,參加比賽要用。“

淩思年冷冷的,“當初說的是幫你畫作業,可現在你要用我的畫參加比賽。”

“怎麽,不行嗎?”

“行啊,” 淩思年按住畫的一角,“得加錢。”

淩野偏頭瞪着淩思年的臉,“賤人生的野狗,訛本少爺的錢是吧,你想得美!”

“不給錢就把畫還給我,” 淩思年二話不說,把畫往回抽,淩野急了,“你他媽的,膽子肥了,敢和正牌少爺搶東西。”

”這本來就是我的畫,你這輩子也畫不出來。”

淩野這下可急了,他單手扶着方向盤,開始和淩思年在車裏搶畫稿。

忽然一輛黑色的奧迪闖過路口的黃燈,直沖而來,淩野急打方向盤,車輪在冰凍的路面上劃出刺耳的尖鳴,緊接着,“嘭”的一聲,車頭猛然一震。

“撞人了!” 淩思年瞳孔緊縮,人行道上,一個男人被淩野的車直接撞飛出去,緊接着,“啪”的一聲,有什麽東西落下來,砸在了淩思年這一側的擋風玻璃上。

那是一朵漂亮的翻糖玫瑰,可是花朵已經摔成幾半,露出藏在最裏面,鮮紅如血的一灘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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