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繼承人
繼承人
一艘快艇呼嘯而來,停在丁家的海邊別墅的碼頭。
“三小姐到了。”四五個仆人趕緊迎上去。
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穿着白色的連衣裙,從船艙裏走了出來。頭上是柔軟鑲金蝴蝶結的太陽帽,臉上還帶着幾分稚氣。她有些迷惑的看着面前的人和事。
無邊的大海在她身後如畫卷般展開。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襲向岩石,潮起潮落,淹沒了無數貝殼和沙子的殘骸。
她被迎入了傳說中富麗堂皇的丁家別墅的客廳,丁家老爺子正在那裏等她。
“伯父。”女孩小心翼翼地說道。
“過來,讓我看看你。”座椅上的老人沒有起身,只是向她招手示意。
她走上前去,這才看清面前的伯父,整個丁家最有權勢的族長。
他的确是上了年紀,兩鬓灰白,卻有如猛虎,餘威猶存。歲月的痕跡并沒有淡化他強有力的頭腦和殘忍的性格。
為什麽選擇她?依蘭怎麽也想不明白,數年前父母雙亡,一直靠姑母撫養長大,在丁門中也沒有多少勢力。難道是因為無牽無挂這一點,所以被選中了麽?不知為何,在她那少女的心裏,從小便對整個家族的争鬥充滿了厭惡。
事實上,丁家的掌門人從一開始就放任家族成員明槍暗箭,互相争鬥。因為他堅信适者生存,只有在腥風血雨中勝出的人才能掌管家業。在那場漫長而殘忍的角逐中,這位伯父最終勝出,接手了家族産業,卻失去了兒子。如今,他又要在衆多對家産虎視眈眈的成員中挑選繼承人,無疑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還是個孩子。”伯父看着她光潔的額頭和清澈的眼神,如此評價道。“從此以後,丁家就交到你的手裏了。”
聽到這句話,她不由後退了幾步。沒有任何選擇餘地的,她被拖入了權利的游戲中去。仿佛一只柔弱的小鴿子,硬是被扔到了猛獸出沒的艱險叢林中去了。
接下來的半年裏,丁老爺子用盡一切剩餘的時間栽培她。所有重要的活動,包括股東大會和各種公衆場合,都帶着她一起出席。無論人們願意與否,事實已經成立。
丁老爺子用他的一舉一動向世人宣布,她就是被選中的人。誰敢提出不同意見,那就是和他作對。
****
一年之後。
丁家為它的上一任掌門人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可惜天公不作美,硬是在出殡的那天雷霆大作,暴雨傾盆。仆人們紛紛議論,“要變天了。”
滔滔不絕的雨水絲毫沒有減輕前來吊唁的人們的熱情,白道□□上面的有頭有臉的人物紛紛到場,各種花圈橫幅将靈堂裝點得格外隆重。
三小姐身穿一身素色旗袍,對着來賓頻頻行禮,禮數周全,無可挑剔。人們企圖從她臉上探出一絲感情變化,但都是徒勞。
“既然享受到了無比的財富,就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代價。”丁老爺子的話歷歷在耳
很快她就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随着丁老爺子的過世,她正式成為丁家名義上的女主人。她接收了老爺子名下直屬的所有財産,包括宅子裏的仆人和保镖。但
是,即使是身處現代的文明社會,丁家人在玩弄陰謀詭計方便實屬一流。所以盡管每天進出宅子都有保镖層層圍護,她還是沒有一點兒安全感。
鎮守這所宅子的是丁老爺子生前最看重的養子黃律師,他對那些暗殺伎倆已是司空見慣。老爺子生前發布的各種命令,黑的白的,大的小的,都少不了他的出謀劃策。除了丁老爺子,誰也看不出他心裏的真正想法,他也只對丁老爺子一個人忠心。對他來說,老爺子的話就是聖旨。所以只要是養父選定的繼承人,哪怕看上去再弱不禁風,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保護。
門口的守衛每日三次換崗,各種出入宅子的信件包裹都會受到細細盤查,所有的食物都會被事先嘗過。最誇張的是,連警察也出動了。
黃律師說,三小姐只要負責按時在文件上簽字就可以了。其餘的事情,都由他去辦。
只是每一口飯,每一口水,都要如此小心謹慎,實在讓依蘭覺得煩悶至極。光是被阻擋的暗殺,恐吓,投毒事件,就足夠她每天晚上做噩夢了。
大部分時候,她都是靜靜地站在房間的窗簾後面,謹慎地看着外面的一切。每當那窗簾布随着秋日的涼風泛起一角,她便下意識地将自己的隐藏在一旁,仿佛遺世而獨立的象牙雕像。
直到那一天。聽到郭興要來的消息,她第一次像小鳥一樣雀躍。
****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天空飄着幾片雲。她一早就等在了客廳裏,一聽到外面汽車車輪停下的聲音時,她第一個沖了出去,不顧周圍詫異的眼神,飛一般沖進了來人的懷抱。
“你來了。”她對他說。
“你長高了不少。”郭興禮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對上黃律師的視線。
黃律師饒有興趣地看着郭興瘦削而英俊的輪廓,30歲左右的他,無疑對一般女性是頗具吸引力的。一襲簡單的風衣,掩蓋了他原本富有的家世。沒有人知道為什麽他會抛下巨大家産不顧,踏上警察這條路。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家族如何能夠容忍唯一的繼承人如此做法。外界唯一知曉的是,這次他是應黃律師的邀請,前來負責宅子內外所有的安全工作。
當天晚宴時,大廳裏第一次傳出了三小姐的笑聲。
桌上擺滿了各種菜肴,酒杯也被盛得滿滿的。
“今後就多靠你了。”席間黃律師主動向郭興敬酒道。能讓他站起來如此畢恭畢敬說話的,自丁老爺子之後郭興是第一人。
“黃兄就如此相信我?”郭先生毫不猶豫地端起了酒杯,笑着說道。
“你絕不會背叛三小姐的。”黃律師玩味的說道,言語之間隐含着一種“我什麽都知道”的意味。
“為什麽?”
“因為你是最好的人。”小姐在一旁插嘴。這無疑是在衆人面前表達她對他的絕對信任。
聽了這句話,他也忍不住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在場的人都笑了,舉杯一飲而盡。
****
三年前的一場事故中,郭興曾經無意中救過小姐。因此他成了她在這個世上唯一信賴的人。因為他曾經救過她,所以她信任他。這樣一種羁絆,不是旁人能夠輕易理解的。仿佛有朝一日,在世上遇到了那個人,相互給了對方愛和溫暖,因而彼此的生命也有了聯系。不是出于什麽利益,只是單純的一種保護和信任。有了第一次,也就會有第二次。
其實小姐才是,這世上第一個關心他的人吧。
那個時候,在甲板上第一次見面。她就奪去了他的酒瓶。那個時候的她,一襲白色的連衣裙,無意中發現了他的酒鬼行徑,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
“你是誰?這麽晚了,不要再喝了。”
她掏出一塊手絹,蹲下來為他擦臉。
“你是誰家的小姐,這麽晚了還在外面游蕩?”他反問道。
兩個夜裏不睡的人湊到一起的結果,就是并排坐在甲板上說了一晚上的話。
她告訴他家族裏的争鬥,那些透不過氣來的宴會,還有不幸的孤獨的命運。
任憑是誰,看到她那嬌小的身軀在喃喃細語,也會生出幾分憐惜之情。
末了她搶過他的帽子,淘氣地戴在頭上。
從那一刻起,他發誓要守護她的心靈。
****
然而好景不長。
明明已經減少了很多社交活動。誰能想到,她和一群女友在一起,也有可能被下手。
明明大家都喝了飲料,卻只有她一個人中了毒。
等到郭興撥開人群沖到她身旁的時候,小姐已經開始吐血。
大朵大朵的血花綻放在白色的裙子上,猙獰的猩紅色肆無忌憚地在胸前蔓延開來。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只覺得渾身軟綿綿,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問他。仿佛一只翅膀破碎的蝴蝶,随時可能墜落。
“胡說——”他抱着她,對着司機咆哮,“快去醫院——”
看到那一幕的人,都不會忘記他瘋狂的腳步和火燒一樣的神情。小姐的身體在他的懷裏,仿佛一個洋娃娃一樣沒有生氣。
“看着我。”他一直對她說這三個字,仿佛三年前她溺水時一樣。
一路上他緊緊地抱住她,仿佛這樣可以把力量傳給她一樣。小姐已經說不出話來,她用一只手拽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成為她唯一的支撐的力量。
他在急救室外足足守了12個小時,煙蒂抽了一地。直到天空露出魚肚白。
醫院的急救成功了。
他看着病床上的她蒼白而純潔的面龐,仿佛一塊玻璃一樣一碰即碎。
整整一個月,他守在她的病床前沒有離開。
直到她的情況開始好轉,他的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