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畜牧展(一)
畜牧展(一)
機是姜徊酌攥着言臻不松手時誤的。
票是兩個人心平氣和坐下後退的。
是的。
姜徊酌也退了。
由于姜博士這一班已經無票,一直到晚上都買不到,言臻切換去看高鐵。
姜徊酌默不作聲地瞥着他的動作,然後利落地把自己的票也退了。
随後,他選了時間充裕的高鐵票,問身邊的人:“你的身份證號。”
言臻:“?”
“我自己買,”言臻說。
“一起買。”姜徊酌把手機界面拿給言臻看,他已經選好了座位,只等着添加另一位乘客的信息了。
言臻盯着看了兩秒,問:“所以姜博士你為什麽要買高鐵票?”
姜徊酌淡淡的:“機票不小心退了。”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這位博士集結了一次改簽一次退票。
還都是因為同一個人。
“……”言臻繃着嘴角,提醒道:“姜博士,那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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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就這麽怼在眼前,姜博士又不說話,言臻只能接過,輸入信息。
姜徊酌拿回手機後迅速提交訂單,出票後起身,說:“走。”
兩個人出了機場,打車去高鐵站。
坐進出租車內後排時,言臻終于心平氣和地問出了那句:“姜博士,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姜徊酌動了下嘴唇,卻沒說出話來。
他點開自己的微信,找到“AAA專業貼膜言師傅”那個微信號,将鐵铮铮的證據拿給言臻看。
“妻子生産,喜得千金……”
言師傅念出來這段話。
所以當時劉叔說挨個回了“晚點再回”是這麽回的啊。
“這是我小號,”言臻解釋,“以前我在夜市擺攤貼膜,就開了這個號。現在入職公司了,就沒再貼膜,把這個號給學校後門零件店裏的劉叔了。我給他的時候忘記修改名字,劉叔也沒顧上,第二天他老婆就生了,更沒時間整這個了。”
他看着姜徊酌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這句話,劉叔發的,我不知情。但姜博士你為什麽不當面問我?”
兩個人都偏着頭,對着沉默了一條街。
司機師傅頻頻從後視鏡裏看這兩個奇怪的人。
車停在路口時,姜徊酌開口,語氣全然不似之前的刻意保持距離。他挑着語氣,裏面還帶了些無辜,說:“抱歉,畢竟我也不知道這個微信號的歸屬在那天換了主人。”
言臻啞聲。
司機師傅又看了他們一眼,前方的燈綠了,他腳踩油門,那一刻聽到後面那兩位同時響起的聲音——
“你那天晚上找我是什麽事?”
“你為什麽用小號加我?”
“……”
“……”
誰都有疑問,又誰都沒答上來。
倆人很默契地轉臉看着窗外,倒是把吃瓜的司機師傅急得夠嗆。
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晚上找到底是什麽事?為什麽小號加?
他們到底誤會了什麽?
為什麽不說了?
瓜就在自己後排,這麽近,為什麽吃不到?!
一路憋到高鐵站,兩個人同時開門,沒打開。
他們看向司機,還沒說話,見到司機擰着身子、一臉痛苦的表情。
“你不舒……”
言臻的話被打斷,司機師傅咬牙切齒道:“你們、能不能、說清楚!”
考慮一下在場不止你們兩個人啊喂,旁聽的那個人又不是聾子,真的不考慮一下別人的死活嗎?
得到“警告”,坐在高鐵上時,姜徊酌複盤了一遍事情的起因和經過——
言臻來到公司有他的一部分原因,他也确定了自己就是喜歡言臻,言臻也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言臻有老婆和女兒是個誤會,但團建時他和孟川打架是真的。
那晚接到了很多電話,得到的信息都是言臻因為謠言很生氣而大打出手,也聽到他和京京間的互動。況且,那時候言臻之前和自己單獨相處時看起來很不高興。
所以……他即便是單身,也是喜歡女孩的吧。
言臻的座位靠窗,他走着神觀賞了半小時的風景,還是沒忍住,轉頭問:“姜博士,你在追人?”
姜徊酌沒料到他會問這個,怔愣幾秒,點頭:“是。”
“追上了嗎?”
“沒有。”
“為什麽?”
姜徊酌:“……”
細細地看了言臻的眉眼片刻,他說:“他……喜歡女孩。”
言臻:“?”
“換一個,”言臻果斷道。
姜徊酌:“…………”
當事人殺人誅心。
言臻也不知道突然湧上來的高興是怎麽回事,但他是真的高興,狀态是肉眼可見up。于是他很真誠地勸:“姜博士,我建議你及時止損,趁感情還沒有太濃,立馬換。”
姜徊酌有些想笑,其中還夾雜着一些無奈。
他告訴當事人:“感情很奇怪,來得突然,更不能說換就換。我以前沒有喜歡過人,也覺得,以後很難再喜歡別人了。”
言臻聽到這個回答,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很久以後他這樣說。
下高鐵已經到十一點了,姜徊酌知道言臻回不去學校,斟酌着問道:“你、今晚住我家裏?”
“不了,我去住酒店,”言臻定下距離很近的酒店,說:“不順路了,姜博士你快回家吧。”
就此分開,言臻去到酒店。
他登錄公司內部網站,白天的時候銷售部的前六名還是那幾個人,因為他在高鐵上新下了一個訂單,成功擠進了前六名。
現在排名是:孟川、田娜、賴雨恒、周智明、林蘇、言臻。
之前在前六名裏面的錢涵被擠下去了,和言臻差了3萬業績。
還有不到一個小時業績就會終止計算,雖然在這六名的最邊緣,但變動應當不會太大。
他去洗了個澡,出來後再次拿起手機看排名。
劃動在最上面的是:23:45:27,銷售一部錢涵開單40000元!
他視線下移,看到自己成了第七名,錢涵再次回到第六名的位置上。
此時,距離淩晨12:00還有8分鐘。言臻垂着眼皮注視了片刻,從浴室帶出來的氤氲水霧還圍着身體繞。
他把手機扔回床上,去照鏡子。照出來的人是他,腦海裏卻是楚子曈的模樣。
姜徊酌就那麽喜歡他麽,即便知道沒有可能也不願意放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他沒有把房間內的燈開全,安靜無聲。
與此形成鮮明反差的是一條夜市街上的燒烤店,嘈雜紛亂,露空懸吊的彩燈缤紛活躍。
其中一桌客人的手機都亮着,屏幕顯示的都是一個界面。
“來,喝酒!”孟川道,“慶祝咱們三個都能去畜牧展!”
另外兩個人拿起酒瓶,錢涵分心看了屏幕一眼,排名未動,時間23:59。
“來來來,慶祝!”錢涵心想這次穩了,和他們碰瓶,咕嘟咕嘟咽下去大半瓶。
周智明最先停了酒,拿起串,邊吃邊說:“孟川,這次錢涵能去還真是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及時給了他這個單,他還真就被那言臻擠下來了。”
“哈哈哈,”孟川得意道,“我就有預感,言臻一定會争這次的名額。他在今天七點多才下單,不就是想把錢涵拽下來嗎,時間馬上就截止,錢涵看到了立馬聯系客戶想出單也不一定能談下來。”
“還得是你,我欠你人情大了,”錢涵伸手摟孟川,說,“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了。”
“孟川,你有啥想要的快和他說,”周智明慫恿着,手機屏幕熄滅了,他邊點亮邊繼續說:“這畜牧展一去,大客戶可太多了,業績那不……诶?什麽情況?”
他皺着眉,以為自己看錯了。
“怎麽?”
“這業績……”
孟川和錢涵同時低頭,看到系統在淩晨12:00自動停止業績計算。而業績排名,前五位依舊不變,只是……
第六名又成了言臻。
“靠!”孟川瞪大眼睛。
彼時上面還在劃動的“23:45:27,銷售一部錢涵開單40000元!”被最新一條替換——
“23:59:55,銷售五部言臻開單15000元!”
言臻再次趕超錢涵5000元,拿到參加畜牧展的名額。
燒烤店外剛剛還在熱烈慶祝的一桌低頭沉默幾秒,接着罵聲一片。
言臻看到系統上的排名已經定了型,徹底把手機丢在了旁邊。
他早就有預感,孟川一定會想盡辦法給自己使絆子,所以他一早便留了訂單沒下。一個2萬,一個1萬5。
這兩個訂單都不着急,言臻把它們留了下來,就是預防在時間截止之前會有業績的變動。
如果沒有,他會在周一下這兩個訂單。
如果有,他也不用慌,有訂單可以頂上。
所以他掐着點下了那個15000的訂單,即便他們反應再快,也不可能在五秒內再下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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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臻,姐這輩子沒服過別人,還真就服你。”周一上班後林蘇說道,“我恰好是第五個名額,你們以為我高枕無憂嗎?”
“嗯哼?”梁威看熱鬧。
“誰懂啊,”林蘇回憶着大半夜自己的擔驚受怕,“錢涵又下了一個訂單後,我就比他高了一萬。但凡言臻早幾分鐘下單,或者把他留的兩個單都下了,錢涵要是也有保留,被擠出去的就是我了好吧。”
“還好還好,”岑溪拍着她的後背順氣,“小言肯定是注意到了,要不就卡着點下單嘛,這小子看着沒闖過社會,想事兒倒是全面。”
林蘇:“言臻,我真慶幸你長了心眼子,但凡換個人,”她随意看着,“換成梁威,他指定考慮不到我,光想着和一部那幫人硬碰硬了。”
“不是,”樂呵人梁威突然被cue,“關我什麽事啊!”
田娜及時将他提走:“上班了,收起你的零食,去工作。”
名額剛确定出來,他們晚上就要前往場館布置了。
段珂和漆京京會一起去,她們負責雜務。
在場館确定了北知畜牧公司的方位,第二天會請師傅根據展會立體圖來建造,他們把別的小事物都弄好了。
“這幾天場館內是提供餐食的,”段珂說,“我們可以去三樓用餐,這裏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咱們去吧,吃完後還回咱們場館這兒。我和京京已經在隔壁酒店開好房間了,兩人一間,到時候咱們自由分配一下。”
在三樓餐廳,他們遇到很多同行。
大客戶部平時在外面很多,來到這裏一看,全是眼熟的面孔,他們迅速和同行們打成一片。孟川不甘落後,和自己部門的兩個人也湊了過去。
“咱們吃飯,”林蘇找了張空桌,“田娜姐,言臻,來這邊。”
“懶得和他們湊熱鬧,”田娜坐下後說,“咱們先吃,吃飽後我帶你們去打個招呼,認識幾個該認識的就行了。”
餐廳內的人們都在推杯換盞談笑風生,最邊緣的桌子上有三個人在埋頭吃飯。
有個西裝革履的人注意到這一桌,他盯着背對自己這個方向的男生看了幾秒,饒有興致地拿着手裏的白酒杯就過去了。
“小田主管,”一道男聲響起,聲音很普通,但裏面含着的笑意還是讓言臻擡了下頭。
面前的男人留着黑色的短發,眼角有幾道紋,五官輪廓還算可以。唯獨一點讓言臻覺得違和的是,這個男人在叫田娜姐,眼睛卻落在了自己身上。
“哎呦,”田娜起身,“這不丁總嗎,您也來啦。”
林蘇也站了起來,和丁總握手。
“我哪次畜牧展不來,”丁總笑着看向林蘇,“林蘇?我沒記錯名字吧。”
“沒有,您記性可真好。”林蘇抽回手笑道。
言臻也站了起來,在丁總詢問田娜之前,主動說:“丁總您好,我是田娜主管手下的新人,叫言臻。”
丁總打量着他,眼神中總有些玩味:“新人啊……那你很厲害,能來畜牧展。”
“主要感謝公司給了機會,”言臻說。
“那邊的精英們都聚在一起,你怎麽不去?”丁總擡手要攬言臻的肩,被田娜制止了。
“丁總,一會兒我帶他過去。他還年輕呢,剛來公司,誰也不認識,您先去。”
“這樣啊,”丁總又看向言臻,“沒事,我帶着你認識一下也行,我的人脈更廣。”他舉着酒杯:“言臻?名字很好聽,來喝一杯,我們就算認識了。”
他手裏的白酒杯裏滿着,言臻所在的這桌上也有事先打開的白酒。
不待言臻開口,林蘇眼疾手快地抓起手邊的雪碧就湊了過去。她擠在言臻和丁總中間,說:“丁總,這次得您理解一下了,這畢竟是我們部門的老幺,你也知道現在這新人的留存不容易,可別把人家吓跑了。這樣,我們言臻就喝雪碧了,都是一樣的顏色,丁總您多擔待一些。”
“诶——”丁總攔道,“酒桌上的事情,你們就不要插手了吧。”
他說這話時已經沒了笑意,裏面還帶了不悅和威脅,“要不你去陪我喝幾杯?”
林蘇僵笑。
反正這老登.逼也不喜歡自己這個性別,喝幾杯就喝幾杯,“好”字音節還沒吐出來,她的衣角被拽了下。
接着,言臻挪了下椅子,擋在了林蘇身前。
“白酒麽?”言臻說,“好啊。”
“好個屁,”林蘇忍不住道,她伸手拉言臻,卻見到這人回過頭,說:“蘇蘇姐,田娜姐,你們先吃飯,一會兒可以過來找我。”
林蘇還要攔,言臻眨了下眼,說:“蘇蘇姐,你早上不是剛誇過我嗎?”
眼看着倆人越走越遠,林蘇擔憂道:“這小子胡言亂語什麽呢。”
“你早上剛誇過他長了心眼子,”田娜說,“別太擔心,一會兒我們就過去。”
丁總帶着言臻去到人群裏時,孟川也适時收回了目光。
提前來到會場的大部分都是同行,言臻也問了:“丁總,您是哪家公司的老板?”
“我可不是哪家公司,”丁總看着言臻,停頓了七八秒,才說:“我是豬場股東,我們豬場、有2萬頭母豬。”
他本以為會從言臻眼睛裏看到興奮的表情,不料這人還是清清冷冷的目光,配合着自己笑了笑:“是嗎,真多啊。”
總覺得自己吃了個癟,丁總幹咳一聲,帶着言臻去認識了幾家公司的老板。每見一個,他都要灌言臻一盅白酒。
孟川走過去,擋住了田娜和林蘇頻頻投過來的視線。
當姜徊酌從京京那裏得知銷售們都在三樓吃飯找上來時,踏入門的一刻,透過攢動的身影,正好瞧見言臻站在丁鵬身邊,指尖撚着白酒杯。丁鵬和一衆人還在勸酒。
他快步走上前,攥住言臻的手,将白酒杯放在桌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音。
言臻詫異道:“姜博士?”
“呦,”丁鵬看向他,“姜博士也來了?”
“丁總,”姜徊酌一只手将言臻護在了自己身後,說:“您一杯沒喝,光勸我的人酒,這說不過去吧?”
丁鵬:“這……”
“好歹您也是長輩,大了二十多歲,這酒桌文化您懂更多,”姜徊酌擡手,指尖擡了下丁鵬手裏的酒,“您就一杯也不喝?”
面對一桌人的注視,丁鵬把白酒一飲而盡。
“再來,”姜徊酌拿起桌上的白酒,親自給他滿上,“丁總,您喝。”
丁鵬皺緊眉,喝了進去。
“還……”姜徊酌上手要再倒。
“姜博士,你來得不巧,”丁鵬收回酒杯,“我正打算回酒店了,這兩杯當我敬你,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姜徊酌放下白酒,笑道:“丁總,那就明天見面再補上吧。”
等人走後,他轉身看向言臻。
言臻臉不顯紅,眼神也不顯傻,問:“姜博士,你怎麽來了?”
“誰知道,”姜徊酌也沒什麽來的必要,只是想來看一眼,還真就來對了。
他和一圈人打了招呼,拉着言臻走出人群,到安靜的地方,問:“醉了?”
“沒有,”言臻伸出一根手指,“我只喝了一杯。”他語氣裏帶着自豪,繼續說:“他勸了我五杯,我悄悄倒了四杯,剩下一杯,也只喝了一半,剩下的吐在至紙巾裏了。”
“帶你去洗洗臉,”姜徊酌說。
到洗手間後,姜徊酌站在言臻身旁,手裏還備着紙巾。
等這人洗臉的時間,他說:“這幾天離丁鵬遠點,他找你也不要理他。”
言臻含含糊糊地“哦”了一聲。
“現在說的話能記下麽?”姜徊酌懷疑道,“明天我再說一遍。”
“他這個人品行不端,不用考慮他的豬場規模有多麽大,你只要遠離他就行,更不要喝他給你的酒。”
“他再找你,你直接拒絕,鬧得多麽難看也沒事,有我在。”
姜徊酌垂眼,這人彎腰伏在洗手臺上,腰脊線平滑。他聲音很沉,頓了幾秒,說:“一定要遠離他,你不知道他的想法。”
“我知道,”言臻摁下水龍頭。
他轉身看向姜徊酌,眼睫裏匿着細小的水珠,說:“他想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