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保無憂

保無憂

漆京京她們到達的時候就訂好了旅店，田娜看了眼手機，說：“十點多了，我們先散了吧，明天還要繼續。”

言臻起身，給他們找出來一個手電筒，送人走時聽見楚子瞳朝着姜徊酌問：“姜博士，你和言臻在這裏睡擠不擠？”

不待姜徊酌回答，言臻走過去将手電筒塞到楚子瞳手裏，說：“麻煩楚經理了，最近的旅店也要開車半個小時，你們快去休息吧。”

姜徊酌看着橫在自己身前的人，有些好笑道：“你們去休息，明天一早我和言臻先到之前去過的豬場看一圈，住遠了不方便。”

楚子曈郁悶道：“好吧。”

人們都走後，姜徊酌還沒來得及說句話，言臻迅速轉身逃離現場，人進了院子，只留下聲音：“姜博士，洗澡，睡覺。”

這次他沒等姜徊酌，自己洗完先去睡覺，阖着眼祈禱別再發生今天早上這樣的事情。

而姜徊酌回到房間後，看到的又是貼着床邊睡的人。

“言臻，”他放輕聲音。

言臻沒有動靜，呼吸聲很淺，大概率是睡熟了。

姜徊酌沒動他，關燈後躺在另一邊。直到自己也有困意時，才在黑暗中探手過去，将人往中間拽了把。

言臻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床正中間，身邊并沒有人。

他心一驚，立刻下床走向門邊，連鞋也沒顧上穿。

剛走幾步，門被從外面推開，他和姜徊酌打了個照面。

姜徊酌注意到他的表情，又瞥見他光着的腳，問：“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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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怎麽，”言臻眼眸一壓，嗓音是輕微的啞：“我昨晚睡着了，剛才醒來……以為你沒來這兒，又去車裏睡了。”

“沒有，”姜徊酌半開玩笑，“我不會悄悄走，起碼得讓你知道。”

言臻“哦”了一聲。

姜徊酌挑眉，看向他身後：“現在能穿鞋了麽？”

“能，”言臻轉身回去穿上鞋子。

畢老還沒醒，早飯是姜徊酌做的，把剩下的留在鍋裏保溫，他們匆匆去了豬場。

言臻手機裏記錄着每家豬場的情況，他們先去了最早用上新品的養殖場，挨家轉了一圈。

每家豬場裏還是有淘汰掉的，但能保住的頭數占了三分之二。

豬場裏的養殖老板一改先前的态度，語氣也不沖了，言語中都是感激。

轉完最初的一批豬場，言臻提議道：“姜博士，我們再去一家吧。”

他帶着姜徊酌去了黃老板的豬場，門開後，姜徊酌看到車棚裏的一百多頭保育豬，說：“要注意它們熱應激。”

黃老板看着他們，半天沒說話。

姜徊酌繞着車棚看了一圈，這裏面放着十幾個盆，盆裏是飼料，小豬都在拱着吃。

“開始吃飼料基本上就沒問題，但這飼料看起來不是保育料。”姜徊酌說：“如果可以，這個階段最好還是給小豬吃保育料。”

黃老板還是沒說話。

言臻注意到他的反常，詢問道：“黃老板，是有什麽事情嗎？”

黃老板怔怔地看着言臻，眼睛一下也不眨。

突然，他撲通跪了下去。

言臻立刻扶他：“黃老板，快起來，這是幹什麽。”

黃老板不為所動，抽回自己的胳膊，嘴唇動了動。

“言臻，姜博士。”

兩個人頓住。

“我沒什麽文化，”黃老板眼眶紅了，聲音沙啞，“不知道怎麽謝你們。其實昨天準備清理這批小豬時，我就有預感，這些豬保不住，剩下的豬更保不住，而我要虧幾百萬進去。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我都準備好跳山了。想着清了場，我就爬到山頂，自己跳下去。”

言臻澀然，心裏像是被什麽堵住一樣。

“我一宿沒睡，在這守着到天亮，看到小豬醒，又看到它們去吃飼料了。”黃老板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在陽光下閃爍着，“我做夢都沒想到，竟然還能保住這些豬！你們救了我啊！”

姜徊酌走近幾步，半蹲在他跟前：“黃老板，我們是相互成就，很感謝你對産品的肯定。公司的産品就在山下，你随時去取。”停頓幾秒，他繼續說：“生命比任何都要寶貴，豬場會穩定的。”

……

離開這家後，姜徊酌見言臻一直沒講話，主動挑起話題：“在想黃老板麽？”

“不是，”言臻搖搖頭，“姜博士，我在想你。”

“哦？想我什麽，”姜徊酌止住步子，轉身和言臻對視。

“我在想……”言臻輕聲開口，很認真：“我在想，好像你每一次出現，都能帶來希望。”

他們看着彼此，風聲呼嘯而至，姜徊酌的聲音響在同一時間：“我倒是覺得，帶來希望的一直都是你。”

“姜博士，言臻——”

漆京京的喊聲打斷他們之間的對視。

“你們好早啊，”林蘇背包裏全都是防護服，“吃過飯了嗎，我包裏還有兩根火腿腸。”

“吃過了，”言臻說，“你留着吧。”

梁威：“我吃我吃！”

林蘇白他一眼。

“你怎麽還區別對待呢！”梁威不滿道。

“你猜我為什麽就剩了兩根，別的去哪兒了？”林蘇沒好氣道。

梁威事不關己地扭開臉。

“好了好了，你倆別鬧了，”漆京京站在他倆中間，“咱們還是昨天的分組？”

“行，畢竟我們這樣搭檔一天了，就還這樣，更有默契。”田娜說。

還是一樣，他們帶了很多防護服，去每家豬場前都要穿上三套，出來後脫下扔掉，去別的豬場前再穿新的。

梁威有了救回瀕死小豬的經驗，相信動物有靈性，更相信它們能聽懂話，于是這一天，與他同行的言臻、漆京京、林蘇耳朵快被磨出繭子了。

哄誘勸飯版——

“小豬豬，來，張嘴，吃～”

“好香好香，嘶，真香！我看這是誰的飯呀，哦，原來是小豬豬的呀～～”

“張嘴，我來喂你，張一下下就好，嗯！對！小豬豬真棒！”

……

苦口婆心版——

“我喂你們吃飼料，難道是為了我嗎？你們吃一口，難道是給我吃的嗎？不是，都是為了你們自己。”

“你還這麽小，你連飼料都沒吃多少呢，你就這樣生病死了，你甘心嗎？”

“你要是想被活埋，你要是就不肯吃，那我也沒辦法了……你吃不吃，不吃我真的沒辦法了。”

……

強行攀親版——

“就那誰，就老黃家的豬，看起來比你大，就你豬哥，你不知道昨天它的情況有多兇險，多虧我苦口婆心不放棄，它現在好着呢。”

“你豬弟等着呢，你快吃。”

……

冒犯大豬版——

“不是我說，咱都長這麽大了，啥市面沒見過，啥風雨沒闖過，就這麽點飼料，怎麽吃起來就這麽費勁。”

“豬姐，我不敢強硬，我怕你惱了咬我，這樣，咱商量一下，你去吃飼料，我給你照顧你的豬崽子行吧？”

“大肥豬啊大肥豬，都說你是最抗病、最抗造的，你看看這，怎麽比豬崽子還弱。”

……

仔豬、肥豬、母豬：[龇牙咧嘴.jpg]（但因為生病呲不了牙咧不了嘴版）

本來生病就煩，有時候真的想報警。

林蘇抓起一把飼料，腦子裏全是梁威循環重複的“豬哥豬弟豬姐”，恨不得用飼料堵住梁威的嘴。

漆京京一把拉住她，轉頭看着勁頭滿滿的梁威，笑着搖搖頭，說：“算了，讓他說吧。”

梁威也不嫌口渴，連着叨叨了一天。

傍晚時，他們到了最後一家症狀适中的豬場。

他們也習慣了一進去就喂飼料，梁威都找好盆了，正往裏拌料。

漆京京探身看着育肥豬，皺眉開口：“這不像是豬瘟。”

“什麽？”

養殖戶也有些驚訝：“旁邊都鬧小非，我這還能不是？”

“不是，”漆京京湊近，仔細看着，說：“這是弓形蟲與附紅細胞體混合感染，不是非瘟。”

同事都湊過來，但他們對豬病知之甚少。

言臻注意到這些豬身體都發紫紅，身體上還有出血點，确實和非瘟不大一樣。

養殖戶有些驚喜，因為這個病和非瘟不一樣，這個病是可以治的。

“姑娘，這該怎麽辦？”養殖戶立刻問道。

“我記得是用磺胺間甲氧嘧啶鈉和多西環素，您有獸藥的聯系方式嗎？要是沒有我就打個電話，加急快遞到鎮上，我們再去取。”

“可以可以，”養殖戶立刻說，“我剛養豬，什麽資源都沒有，謝謝你啊。”

但以防萬一，漆京京還是給姜徊酌打了個視頻，讓他來診斷一下是不是自己說的病。

得到姜徊酌的肯定後，漆京京才出去打了電話。

“京京，你怎麽懂這個病的，”言臻想起出去團建時，他接到客戶的電話，也是漆京京在旁邊幫助了自己。

那時候他就有疑惑，他隐約也猜到一些。

“京京啊，”林蘇攬上漆京京的肩膀，自豪道：“我們京京之前可是銷售！是剛入職就拿到新人王、最厲害的銷售！”

漆京京聲音很平和：“其實是我聯系到的第一個客戶，他的豬場就是弓形蟲附紅體，當時我不懂，求助了裴代安，印象就深一些。”

梁威感慨道：“哎，就是京京倒黴被孟川纏上了，京京沒接受他的表白，他就在公司造謠，還拍了個模棱兩可的視頻諷刺京京的業績都是不正當得來的。京京當時可剛了，直接就要報警，被董總攔住了。京京又在大會上痛罵孟川，罵完就要辭職。姜博士沒讓她走，後來京京就去了人事部。”

先前的一切就都能解釋的通，言臻看向漆京京，說：“謝謝你。”

漆京京笑道：“謝我幹嘛。”

言臻一時之間也沒說上來，只是繼續說：“就是想謝你。”

漆京京的馬尾有些散，她随意又紮了一下，笑得恣意：“那我也謝謝你吧，來這裏一趟，倒是又堅定了我一個想法。”

*

第二天他們就已經轉完了全部發病的豬場，第三天又分頭去檢查了一遍，确保每個豬場的情況都有好轉。

下午他們就要返回北京，三天假期假期已過，在這裏的任務也算完成。

林或和陳書岩一起踏上返程。

臨走時畢老跟着去送他們，到山下時突然聽到山上傳來的聲音。

“哥哥姐姐們，等等——”

他們回過頭，看到一群陌生的孩子們各自捧着什麽東西奔來。

“哎呦你們慢點，”楚子曈看的心慌，“這路這麽抖，你們可別摔倒了。”

孩子們跑到他們面前，送上手裏的東西：“我媽媽在豬場，出不來，讓我來給你們送，這是我們山裏的果子，很甜，外面沒有的。”

“這是我爸讓我送來的。”

……

……

他們收下這些帶着濃濃感激的東西，捏着孩子們的臉，說：“好，謝謝你們啦。”

言臻和姜徊酌繼續留在這裏，每天還是去豬場看情況。

後來這些豬場都沒有再往嚴重的方向發展，從最初的不吃飼料到後來吃一點點，再到正常進食。

豬場還是偶爾有死豬的情況，但占比很少。

半個月後，姜徊酌比照每家豬場最初的情況，得出數據：

黃老板家200頭母豬，500頭保育豬，經歷一場陽性非瘟，現在已經穩定，豬場還有168頭母豬，410頭保育豬。

蘇老板家18頭母豬，死亡8頭，剩下10頭穩定。

張老板家120頭育肥豬，死亡33頭，剩下的穩定。

郭老板家……

目前市場上還沒有有效治療非洲豬瘟的藥物，姜徊酌始終沒講過，這個産品研發出來最晚，卻是他從三年前時就開始籌備的産品。

如今終于研發成功，他也看到了産品的實際效果。

對于發病最為嚴重的豬場，加大量配合抗生素使用。其餘的豬場，可以只用這一款産品。

這款産品的治愈率并不是百分百，它主要的功效也是預防非洲豬瘟。現在的數據證實，北知公司已經邁入攻克非洲豬瘟的道路上，并且邁出一大步。

晚上的時候他們登上山頂，來這裏兩個月了，還是第一次站在頂峰。

他們離閃爍在空中的星海最是接近，似乎觸手可得，又誰都沒伸手去碰。

姜徊酌轉頭，視線裏只有旁邊這人的輪廓：“給新品取個名字。”

“我嗎？”言臻問。

“嗯，你。”

長風星海放浪于頂峰，呼嘯杳杳，浩渺天際。

山下燈火萬盞不滅，盛滿遼闊，彙成煙火人間。

他們随性松散，眺望遠方。

“姜博士，想到一個文藝一些的名字，聽上去并不能讓人直觀感受到産品的功效。”

“你說。”

“保無憂。”

姜徊酌咬着字重複一遍，聲音含笑：“好，新品名就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