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漆京京

漆京京

姜博士身兼老板和男朋友雙重身份，在他同意申請後，盯着言臻的私人微信思索——

不加員工微信和不加男朋友微信哪個更嚴重？

到約定飯店後，別的同事都已經進去了，只有言臻還等在原地。

姜徊酌走近，今天他垂散着額發，眉毛被半掩其中。

飯店前攏着一層淺薄的光，言臻站在旁邊的陰影裏，不顯半分黯淡，反倒更是瞳仁清亮。

趕在言臻開口之前，姜徊酌說：“謝謝你等我。”

言臻本打算找的茬止住，瞥了他一眼，往餐廳裏走，“擔心你找不到包間，在這裏等你一會兒而已。你要是往我盡了男朋友的責任上想我也沒辦法。”

姜徊酌失笑，跟在人身後進了包間。

林蘇和漆京京自覺給這倆人留出來挨着的兩個位置，看到他們進來立刻招手：“姜博士言臻，坐這裏！”

坐過去後服務員開始上菜，田娜喊漆京京：“京京，今天算是咱們私底下給你辦的升職宴，你來簡單講兩句。”

漆京京連忙推拒：“不了不了，就是咱們簡單聚個餐，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就行。”

“好吧，”田娜和岑溪說了幾句話，還是忍不住談起了工作。

眼看梁威準備抗議，田娜立刻說：“就兩句，真就兩句。”

林蘇&梁威：“我倆給你數着。”

田娜嗔了他們一眼，還得把話琢磨成兩句，過了半分鐘才說，話語不間斷，一口氣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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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敲定一個訂單｜是保無憂｜之前客戶做過實驗｜反饋很好｜所以這次直接定下3萬的單品。”

“客戶說他周邊很多豬場有鬧非瘟｜他也害怕｜但他家的豬特別歡實｜每天吃飼料也沒問題｜姜博士這款産品真的無敵了！”

林蘇默默給她倒了杯水。

梁威：“姐，我倆真沒想這麽為難你。”

田娜白他一眼：“我是省的超了兩句你又哀嚎。”

田娜開了這個頭，所有銷售出保無憂的同事都開始反饋。

“是，其實之前我知道言臻在山裏救了那麽多豬場，但我有個客戶聯系到我說豬場鬧非瘟時，我還是不太敢賣。我真怕沒效果，導致養殖戶賠錢又賠豬。我和工廠溝通，拆了件箱，想着少發兩袋給客戶試試，沒想到隔天客戶就說有效果。後來死了三分之一的母豬，保住一半多，已經很難得了。”

“這個是我硬賣出去的。我客戶豬場去年非瘟，他趕在沒大肆傳染前把發病的豬都無害化處理了，剩下的豬還打了針，後來還是全場覆滅。今年有苗頭，說啥也不打算治了。我給他擔保，非得讓他用上，結果，嘿，豬場沒三天就好轉了。”

“是，保無憂肯定是做不到把豬全保住，但起碼能保住一半，這在市面上，還沒有競争對手呢。”

“……”

他們讨論着保無憂，聲音漸漸告一段落時，林蘇轉了下頭，正巧看到姜博士盛了碗湯，盛完還把湯裏的枸杞挑出來，放在了言臻面前。

言臻也瞧見了他的動作，他偏過臉，小聲問：“你為什麽把枸杞挑出來。”

姜徊酌回答：“我只是意識到，你好像不太喜歡吃弄熟之後的甜的食物。”

言臻很輕地眨了下眼。

“似乎也不愛鹹湯裏放甜的小料，比如紅棗、枸杞、桂圓。”

言臻垂眸看向碗裏的湯，心又被抓了一把。

他坐正了，沉默着靠向椅背，沒幾秒，又兀自笑出聲。

“你樂啥？”對面的梁威問。

“他想樂就樂，”林蘇先開口，“你管那麽多幹啥。”

梁威這幾天受到的委屈和區別對待簡直是罄竹難書，他憤憤道：“林蘇，你太偏心了！”

說完林蘇他轉向漆京京：“京京，你也偏心！”

“是啊，”林蘇面不改色，“言臻剛入職的時候，我倆就把他當弟弟了，偏心點在所難免。”

“弟弟？”梁威玩笑道，“據我所知，大客戶部的同事們都以為京京和言臻能成。”

言臻這才動了下，轉頭看向姜徊酌。

他看到姜徊酌面上雲淡風輕，絲毫不在意這句話的樣子。

即便姜徊酌沒有情緒，就算他們的關系不好宣之于口，言臻還是想說點什麽。

“京京一直在走她自己的路，和所有人都是朋友間的正常相處，最好還是不要猜測她的感情。”

梁威“哦”了一聲。

言臻繼續說：“但我要坦白——”

沒人出聲，大家都看着他。

“我已經談戀愛了。”

他很淺地笑了下，彼時的清清冷冷被柔和代替，搭配剛剛說的話，就像是特別、特別滿意這份戀愛一樣。

實際上他确實特別滿意。

周圍安靜幾秒，随即炸開——

“什麽！你什麽！時候！談的！”

“研究生同學嗎？”

“她在哪工作？”

“就你這出差頻率，哪有時間去談戀愛。人家不嫌你工作忙嗎？”

“……”

其實飯桌上也沒多少人，但此刻的話是真密。

言臻挑挑揀揀，回答了幾個問題：“和他談戀愛還沒有多久。不是同學。談戀愛的時間…不太多，但也不是沒有。他從不嫌我工作忙，因為在一起前我就知道，我們是并肩前行的人。”

梁威雙手合十，虔誠道：“老天爺，往哪邊磕頭能求到這樣的對象，我也想要。”

言臻的手垂落在身側，忽然被溫涼的手覆了過來。

他聽着朋友們的唏噓聲，回握住姜徊酌的手。

轉過頭，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很喜歡他。”

鑒于言臻并未回答太多，漆京京和林蘇也在把話題岔開，一群人沒叨叨多久就轉移了目标。

林蘇問田娜：“今天葡萄跟着她爸爸呢？”

“嗯，”田娜倒了杯酒，“那天回去我和他聊了，效果很理想。”

“怎麽個理想法？”岑溪問。

“葡萄爸爸意識到他之前有些大男子主義，向我道了歉，并保證，他會推去那些可有可無的應酬，晚上回到家做飯。還有，我們會一起關注葡萄的身心健康，這一段時間她的狀态不好，和我們有很大關系。暫定我倆一人帶一天，有要緊事情可以倒換一下，寒假不送她去那麽多課外班了，就跟我倆上班，輪到誰就去誰公司。”

梁威詫異道：“葡萄爸爸帶葡萄去公司啊？”

“那怎麽了，媽媽能帶，爸爸怎麽就不能帶。”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就是一瞬間覺得，好像沒見過男人帶孩子去上班……”

田娜笑道：“那你現在見到了。而且我相信，只是我們身邊沒怎麽見，但這樣的事情一定有，也一定有很多。”

漆京京說：“就是，在這個女性頂起大半邊天的時代，家庭父母孩子，是夫妻雙方共有的義務，才不是專屬于女性。”

田娜想到了什麽，笑着看向言臻，問：“是不是你教葡萄的？”

“什麽？”

“那天我們回去之後，葡萄什麽事情都不找我了，全都喊她爸爸，那晚喊得我都頭疼。後來也是，早上跟在她爸爸旁邊說要去上學，晚上回來追着她爸爸說作業不會寫……”

田娜說的生動，還學了幾句葡萄找她爸爸時候說的話，逗得全桌大笑。

言臻抽回手，說：“只是簡單說了一句，是葡萄自己聰明，她也心疼你累。”

她們暢聊三個多小時，臨分開時每個人都精神抖擻。

不知道誰提議說：“散都散了，咱再幹個杯吧。”

林蘇看向自己的半杯酒，還企圖逃掉來着，結果還是沒逃掉。

他們一同端起酒杯，說：“恭喜京京成功調崗到大客戶部！接下來我們一起努力吧！”

*

幾日後。

梁威嘆息：“公司确實會辦事兒，我們前兩天剛給京京慶祝完，今天公司又要慶祝。”

“好！”林蘇十分高興，“又白吃一頓飯！”

馬上要到國慶假期，假期後漆京京就會去往南方市場。在假期之前有兩件大事：

一是漆京京的升職宴會。

二是9月30日北知公司新品發布暨産品訂貨會。

之前保無憂已經打入市場，得到了很好的反響。有這些評價作為基礎，發布暨訂貨會一定能圓滿成功。

現如今面臨的是第一件大事，董康溫也極其看重，因為大客戶部，還從來沒有女性，他也沒想過某天會有一位年輕的女性加入進去。

公司上下，包括工廠的所有員工都趕來宴會廳，漆京京是主角，卻沒見她打扮多麽光鮮亮麗。

她還是和往常一樣，紮着高高的馬尾，總會有幾绺頭發散在側頸，穿了身淡藍色的連衣裙，元氣又有活力。

董康溫走過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着和姜徊酌說：“你看她，都去大客戶部了，還穿的像是個大學生一樣。”

姜徊酌的視線從遠處的言臻身上移過來，說：“京京的主場，她怎麽舒服怎麽來。”

漆京京也笑：“董總你放心，我知道見大客戶應該穿什麽衣服，該怎麽說話。但這是我們自己的場合。”

董康溫沒再說話。

有工廠的人過來和兩位股東說話，順便祝賀漆京京：“漆經理，小小年紀去到大客戶部，真厲害。你是大客戶部唯一一個女生吧？”

另一旁的言臻接聽完電話，返回人群中時聽到銷售二部的人讨論：“楚子曈來到銷售部，那邊得有個人頂上，漆京京命挺好的，撿這麽大個便宜。”

姜徊酌和言臻在同一時間開口：

“不是。”

工廠的人問：“姜博士，你說什麽不是？”

二部的人看向言臻：“你和我們說話呢？”

姜徊酌看着漆京京，眉梢彎了些許，反駁了他的話：“漆京京是大客戶部的第一位女同事，但絕不是唯一一位女同事。”

言臻“嗯”了一聲，看着遠處明媚漂亮的女生，說：“從來都沒有撿便宜一說，漆京京是女孩子，調崗到大客戶部需要考核的方面更多、更難。”

他掠過眼前的銷售，“是她之前做銷售優秀，後來即便轉做人事，她依舊出色。自始至終她都沒靠運氣，只靠自己。”

後來他們紛紛落座，主持人簡單介紹了漆京京，大屏幕上出現她的照片，主持人讓她上臺致辭。

從臺下到臺上不過數米，卻和她工作的四年一樣冗長。

回頭看去，最初參加工作時，選擇做銷售的小姑娘也是穿了件藍色的連衣裙，紮着高高的馬尾，真誠善良，有趣勇敢。

和現在的她別無二差。

在一百多人的注視下，她慢慢走到臺上，一步步走過自己的四年——

工作以來，她就職過三家公司，職位都是銷售。

第一家，她表現很優異，工作一年半，是最有機會升職組長的人。後來卻被空降的老板外甥輕易拿走。

第二家，她工作兩年，依舊是銷售，依舊是業績突出，卻因為未婚未育不被提拔。

第三家便是北知，她一直很喜歡這家小公司。北知可能各方面不太完善，她還受到了謠言侮辱，但最大的股東姜博士，始終在幫助她。

這些年她始終選擇做銷售，見過太多因為未婚未育無法升職的優秀女性，也幫助過很多遭受謠言侵擾的突出女同事。

她聽過客戶說“你們女銷售不就是這樣嗎，我給你訂單，你什麽都能做”，也見過客戶對女銷售上下其手猥瑣至極，更清楚在這個職業上，對于女性的種種不公平。

她做銷售時見過太多黑暗、诽謗，聽過太多因為婚姻因為生育無法晉升的事例。

後來做人事，亦是如此。

董康溫告訴過她很多次，大客戶部只招男性，銷售部可以招女性，但要是已婚、孩子也不需要操心的女性。

也有些女性入職後又離開，原因是某些男客戶無止息的黃腔和騷.擾。

姜徊酌提出把她調去大客戶部時，董康溫最初是極力反對的。因為董康溫無法想象一個年輕女孩子怎麽去跑市場，她注定會有太多牽絆。

……

漆京京走上高臺，深深地注視着大屏上自己的照片，恍惚間像是在與四年前的自己對視。

四年前的自己問：“你現在在做什麽，工作順利嗎？”

四年後的自己回答說：“這一路不是太順利，但結果是好的，所以，繼續往前走吧。”

她轉過身，看向座無虛席的臺下，拿起話筒，說：“麻煩把照片往後放。”

大屏上的照片切換，上面除了漆京京，還有每一位女同事，再後面是公司的團建。

一張一張，來回滾動。

漆京京深呼了一口氣，說：“大家好，我是漆京京。”

臺下響起掌聲。

她繼續說：“這個世界對女銷售有各種刻板印象。”

霎時，全場寂靜無聲。

漆京京毫不在意：“女銷售會被打上很多标簽，比如‘野心’‘難嫁’‘喝酒’‘不顧家’；同時，女銷售還會遭受各種诽謗，比如‘你看她業績那麽好，是不是有不正當手段’‘女的啊，那我知道她業績為什麽那麽高了’；除此之外，女銷售會被企業認定為不穩定人員，結婚生子會影響她們的晉升，甚至影響留存……”

她看不太清臺下人的表情，卻也能知道，此刻會有人認同自己，也會有人嗤之以鼻。

她停頓了幾秒，話語擲地有聲：

“如今我站在這裏，要對所有人講，所有貶低女性的話，全都是基于說話者的不自信。真正和女性挂鈎的，是獨立、堅強、幹練。”

“我無法打破這個世界對女銷售的偏見，但我依舊要說，不論男女，皆是大樹。有人會因為名為‘女性’的大樹枝繁葉茂而心生妒忌，妄圖遮住世人的眼睛，告訴世人，女性不是大樹，女性是攀附大樹生長的藤蔓。”

“可也只能遮一時，無法遮一輩子，因為女性之樹千千萬萬。你越想遮她，她越堅韌向上，直沖雲霄。同時，借用姜博士的一句話，我，漆京京，是大客戶部的第一名女員工，但絕不是唯一一名。之後會有很多名女性加入進來，并且不比男銷售差半分。”

她的聲音铿锵有力，回蕩在偌大的場地，直擊人心。

“行至此處，”漆京京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謝姜博士的信任和幫助，感謝身邊的每一位同事。祝公司蓬勃發展，祝我們越來越好。”

姜徊酌和五部的同事們一齊鼓掌。幾秒後，會廳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