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進城

第24章 進城

洪水肆虐, 遭殃的不僅是良田,兩岸的百姓大多臨水而居,連房子都被淹了, 沒有住的地方只能進城投靠,可是當地的官員不作為,不僅沒有及時安置災民,還令官兵驅逐去衙門反映民意的百姓。

朝廷派下來的糧食也不知進了誰的口袋, 等有風聲說太女殿下要來巡查時才開設粥棚,可是不僅淡如清水, 還限制百人,不過是裝模做樣、掩耳盜鈴。

百姓沒有住的地方,也沒有吃的東西,只能在街道小巷稍微可以遮蔽的地方茍延殘喘, 也難怪會有百姓跑到周圍鄉縣,因為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只能另謀出路。魏昭和季清進城時, 看到的就是如此慘象。

“放粥啦!”

不遠處的粥棚旁的官差漫不經心地喊了一句, 躺在路邊的災民瞬間就像惡狼看見肉一樣狂熱, 稍微還有點力氣的災民都争着往前跑。

“孩他娘, 看好孩子,我肯定能把粥帶回來……”一個自己都餓得搖搖晃晃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進身旁女人的懷裏, 然後轉身悶着頭往粥棚跑。

“婆婆醒醒,不要睡, 淳兒給你領粥喝……”一個看着也就七八歲的小姑娘将僅有一塊破床單仔細地蓋到地上的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身上,就自己跑去領粥了。

這還算是幸運的, 起碼還活着,起碼身邊還有親人, 那些無親無故的災民餓死了都沒有人收屍,不過是草席一卷,還有的一家人都餓死了。

那邊剛放粥,還有點力氣的災民就一窩蜂地往前搶,那個小姑娘個頭雖小,跑起來卻很靈活,竟然也堪堪排到了最後。

只是後邊的人看她年幼,又一個人,就直接把她拎出了隊尾,“誰家的小屁孩,回家把你爹爹帶來,再來搶粥吧。”

小姑娘記挂着快要餓暈的祖母,自然不服氣,略微躬身,退後幾步,助跑用頭撞向那人的腰部,“明明是我先來的,你插隊。”

那人沒有準備,被撞了一個趔趄,站定身形反應過之後就是破口大罵:“你個小雜種,還敢撞老子……看我怎麽教訓你”,那人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撸起袖子就準備去打那個小姑娘。

就在那人要一腳踹上小姑娘的時候,小姑娘已經吓得閉上眼了,可是許久都沒有疼痛傳來,反而聽到一陣哀嚎“哎呦,要死人啦!”

魏昭和季清早就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季清剛剛着急地抓着魏昭的袖子,小貓幹脆就運起輕功把人帶過來,然後及時一腳将那個惡人踹得跪倒在地。

暗衛看到兩人往粥棚去,也都趕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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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什麽吵,不想喝粥的就趕緊滾……”這裏弄出的動靜不小,把前邊的官差都給引來了。

“官爺,救命呀,這群人以多欺少!”那個不要臉的男人竟也就跪地不起,直接爬着抱住官差的大腿,惡人先告狀。

那官差卻在打量魏昭一行人,穿着亮麗,又有家仆,想來也是富貴人家。

“你胡說,明明是你欺負這個小姑娘,我們看不下去了才出手相助。”季清氣得上前反駁。

小貓不動聲色地将官差的打量收在眼底,給了暗衛一個眼神,暗衛就将一張銀票塞到官差手裏,湊到他耳邊說了些什麽。

那官差收了錢,立馬就見錢眼開地變了臉色。

“官爺……”那個人感覺不對勁還想說些什麽,已經晚了,直接被官差踢開。

“來人啊,這個人擾亂官府施粥,把他給我拿下。”

男人一下子就被幾個官兵架到一邊拳打腳踢,苦苦求饒。惡人自有惡人磨。

身旁的人不知道魏昭怎麽有調動官差的本事,都警惕地盯着她們,但畏于她們身邊的幾個暗衛也不敢怎麽樣。

魏昭和季清假裝都沒看到周圍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兩人各從一側牽起小姑娘的手,準備将她帶到她婆婆身邊。

小姑娘卻頓住不肯走,擡頭看向魏昭,言辭懇切:“哥哥,謝謝你們救了我,但我還要為婆婆領粥,不能走。”

季清為小姑娘的懂事心疼,摸了摸她因為好久沒有洗頭已經枯燥粗糙的發頂,“小妹妹乖,讓這個哥哥幫你排隊,我們先去看看婆婆好不好?”

被季清指中的暗衛上前一步,殿下早有旨意讓他們像尊敬她一樣尊敬縣主,所以縣主有命莫敢不從。

小姑娘猶豫了一會,因為擔心婆婆和覺得季清她們應該不是搶她粥的壞人,才點了點頭。雖然知道這幾個手持兵刃的哥哥可能是魏昭兩人的家仆,才會如此聽他們的話,但小姑娘還是上前認真地道了謝:“勞煩這位哥哥了。”

暗衛是不能随便暴露自己的,此番微服私訪,本是為了避免有眼熟的侍衛暴露了行蹤,才讓暗衛充當親衛,他們顯于人前已經是最大限度的了,不可能再與人糾纏,所以也只是與小姑娘隔開距離,冷漠地點了點頭以作回應。

得到回應的小姑娘,這才放心的跑回老婦人身邊,“婆婆,淳兒回來了,一會兒我們就有粥喝了。”

老婦人聽到小姑娘的聲音,顫顫巍巍地努力坐起抱住平安無事的孫女,嘴一張一合卻氣若游絲地吐不出字,兩行濁淚從眼角流出劃過瘦枯的臉龐,顯然也是看到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小姑娘也感受到了老婦人的激動,偷偷抹掉自己的眼淚,又仔細地為婆婆擦拭,“婆婆別擔心,我沒事,我有婆婆呢,怎麽會是小雜種。”

“惡語傷人六月寒”,何況是面對一個這麽小的孩子,季清現在只覺得将那個滿嘴污言穢語的男人打得輕了。

暗衛回來得很快,将碗穩穩地遞給小姑娘,然後替她将老婦人扶靠在後邊青磚牆上。

季清瞥了一眼,果然清如淡水,連幾粒米都能看清,當地官員如此虧待百姓實在該死,可是現在這位老婦人餓得都快要昏過去了,一碗淡粥反而成了良方,暫時飽饑又不傷脾胃,當真諷刺至極。

小姑娘道了謝,高興地就要喂婆婆,但剛剛看到粥來了明顯也很高興的老婦人,卻怎麽也不肯張嘴,将手往小姑娘那怼,讓她吃,小姑娘急得都快哭了。

季清明白老婦人的心意,從暗衛背的包袱上掏出兩個趕路剩下的油餅放到小姑娘的腿上,說:“老婆婆,您別擔心,我這還有吃的。”

看着小姑娘雖然衣衫褴褛,但臉色還挺紅潤,就知道老婦人一路上肯定是把大部分的吃的都留給小姑娘了,連這碗淡粥都不舍得喝。

老婦人激動地連連點頭,才肯張嘴,小姑娘大喜過望,可是老婦人也只吃了半碗就咽不下了。

小姑娘還想再喂,季清輕輕攔下,“你婆婆已經飽了,你且等她再餓了時再喂吧。”

“你也吃些吧。”季清看着她腿上的油餅示意她。

小姑娘猶豫地看着油潤潤的油餅,暗暗咽了咽口水,只是看着就好像知道這油餅咬一口就會酥掉渣一樣,但是無功不受祿,小姑娘還是把油餅遞了回去,“哥哥,你們已經幫我許多了,你們大概是外地來的,不知道古澤饑荒,這吃食現在最難求。”

魏昭蹲下身來,把油餅輕輕推回小姑娘的懷裏,“你不必擔心我們,我們雖然初來咋到,但對古澤的情況也略知一二,帶的盤纏肯定是夠的。”

小姑娘看着近在眼前的魏昭,不由地想這個哥哥真好看,聽到魏昭這麽說,才放心地點了點頭,只是看樣子還不打算吃。

“怎麽了?為何還不吃?”季清疑惑地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明顯變得有些局促,“婆婆之前都是把好吃的留給我,我也想留給婆婆吃。”

季清心下了然,果然是個有孝心的孩子,笑了笑着說:“你婆婆餓得厲害,剛緩過來,還不能吃這麽油膩的東西,你先吃吧。”

小姑娘這才捧起油餅,小心地咬了一口,果然酥得掉渣,油在平常百姓家裏可是個金貴物件,便是沒有饑荒的日子裏小姑娘也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見過油,所以吃得格外香。

周圍的災民也看得眼熱,但是忌憚魏昭她們也只能遠遠瞧着。

魏昭看她越吃越快,兩腮鼓鼓的,跟個小倉鼠似的,不由笑出了聲。

小姑娘聽見笑聲,突然停下,看是魏昭,頓覺不好意思,轉而小口小口地吃着。

魏昭還以為自己把她吓着了,取來水囊放到她手邊,柔聲說道:“小妹妹,喝點水,慢點吃,沒人和你搶,不夠姐……哥哥再給你買。”

“哥哥,我叫淳兒。”小姑娘抱着水囊卻一直盯着魏昭。

“嗯?奧,淳兒乖,快吃吧。”小姑娘突然自報家門,魏昭還楞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嗯!”淳兒開心地笑了笑,然後繼續吃起油餅,就是時不時地要偷望一眼魏昭。

粥棚的官差發完那點粥就跑沒影了,還有許多災民吃上不上飯,單靠魏昭她們一個一個地救濟肯定是不行,還是得用原來的身份,才好從官家的層面上發號施令,才能救更多的百姓。

只是傳遞消息的暗衛說太女的行駕儀仗還得需一日半才能到古澤,當務之急是先搞清朝廷撥下來赈災的糧食去哪了,但就其儲存來說都不是件易事,讓魏昭不禁想到一種可能,但如果真的是官商勾結,那就真的壞事了。

兩人還要繼續在城中走訪,于是就讓暗衛尋一處草房将淳兒和婆婆安頓下來,又讓暗衛去錢莊将銀票換成碎銀留給淳兒,畢竟正逢災情亂世,如果一位老婦人和幼童突然發跡起來,難免招人惦記。

兩人要離開時,小淳兒還念念不舍地抱住魏昭不肯松手,“昭哥哥,淳兒以後要到哪裏去尋你?”

魏昭顯然也是頭次遇到這麽熱情的小人兒,都不知道怎麽辦了的時候,季清才笑着牽過小淳兒的手,順勢繞了一個圈,把小人兒圈到自己懷裏,“小淳兒,我明明也幫了你,怎麽不見你舍不得我呀?”

“季哥哥,我也舍不得你。”小人精看到季清假裝擺出來的不滿的表情,還以為她真生氣了,趕緊抱住季清撒嬌讨好。

季清頓時舍不得為難這個小人兒,指尖輕輕點上淳兒的眉心,調笑道:“如果長大以後想要找你昭哥哥呢,就好好讀書,将來到都城考取功名吧。”

“原來昭哥哥是都城人氏,我一定會好好讀書的。”小淳兒握着拳頭,認真地說。

兩人走出草房之後,小貓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季清看得發笑,明明自己就是個熱情似火的人兒,原來遇到比她更黏人的,也會怕啊,忍不住逗她:“多好看的小姑娘,怎麽把我們昭昭愁成這樣。”

“好阿季別取笑我了,你為何要告訴那小姑娘我們在都城?”小貓顯得有些緊張。

“別擔心,淳兒很聰明,不會洩露我們的行蹤的。這孩子這麽小就遇到這種禍事,生存不易,她既喜歡你,給她留點念想也無妨。”

季清還不知道多年後她會為自己的這句話付出“沉痛”的代價。

“阿季都不吃醋的嗎?”小貓沒忍住小聲嘀咕道。

“嗯?什麽?”季清沒聽清,一臉茫然地湊過來。

小貓本來就是随口吐槽一句,就打算将這件事揭過了,但是看着季清一臉無辜湊過來的樣子,突然感覺好氣,上手扯住季清的兩腮,大聲喊:“我說我生氣了!阿季一點都不在乎我!”

等看到自覺地背過身去的暗衛的時候,小貓才反應過來有多丢人,也不管季清了,撒手轉身就自己走了,還走得極快。

大木頭季清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小貓為什麽突然生氣了,趕緊上前跟上,輕輕扯住小貓的衣袖搖晃,“淳兒還只是個小孩子嘛,只是單純崇拜救了她的大哥哥。”

“借口!如果是我,就會吃阿季的醋。阿季不吃醋,是因為我是善妒之人,還是因為阿季不夠愛慕我?”小貓突然停身,轉而步步緊逼。

呃,送命題啊,季清摸了摸腦門上并不存在的虛汗,明明是昭昭撩人不自知,怎麽成了自己的鍋了。

“昭昭會因為我吃醋,那是因為喜歡我、在乎我,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能說是善妒,應該說是深情。我不吃醋,是因為我知道昭昭肯定會選我,而且這小淳兒也太小了,還不知道感情是怎麽一回事呢,我又豈會和一個小孩子吃醋。”季清拉着小貓的手,耐心地解釋。

“狡辯!”季清說得好聽,但小貓好像并不領情。

季清卻看到小貓偷偷舒展的眉頭,偷偷笑了笑,她知道小貓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跟一個剛開蒙的小孩計較更不可能,只是因為這幾天看到太多慘烈的景象,心中害怕和郁結,無處發洩,才會今天小小爆發一下。

季清本來還擔心,現在小貓能主動揪着一件事發洩出來,高興還來不及,自然都要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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