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燈籠
燈籠
這日夜裏宴山學習更用心了些。師父講完課,他終于還是沒忍住的問:“師父以後會教我寫詞嗎?”
楊東樓笑道:“詞不用刻意的學,等學問好了,自然就信手拈來。”
宴山點了點頭,又道:“徒兒忽然想起有個詞牌名叫宴山亭,可能父親當日取名字便做了參照。”
楊東樓嘆道:“這名字雖好,只是原詞格調低沉,有憂傷之嘆。師父希望你的人生喜樂多,憂思少。所以宴山,我倒只願它是一座巍巍青山才好。”
宴山感懷師父溫情,忙道:“若再有人問,我便這樣回答。”
他這話突兀,楊東樓卻也沒說什麽,便由他去溫習今日所學,自己在一旁畫起一幅青山綠水圖來。
又奔波勞碌了些日子,終于到了年關。然而各種貢品賞賜下來,內東門司反而更忙的腳不沾地。
宴山又接了很多謄寫的活兒,又要往各宮裏跑,甚至每天還要夜裏趕工。但饒是如此,他的功課倒一直沒有放下,反比平時更刻苦許多。
直到過了新年的正月十五上元節,各宮都在準備花燈,他才終于有了些閑暇,便畫了兩張自己與師父的生肖虎與兔,動手糊了兩盞燈籠。
夜裏師父特意給他放了假,讓他去外面挑着燈籠玩耍一番。
宴山挑着兔子燈,出了內東門司,見宮裏流光溢彩,許多宮人都出來湊熱鬧,便跟着人流往花燈多的地方走。
走到半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忽然調轉方向,往太後所居的長寧宮方向去了。
走到臺階下,他不好再無事前去了,便停下來在前面的廣場沒頭沒腦的轉悠。
好在廣場上有一幅巨大的龍鳳呈祥花燈,有幾個小黃門正看的起勁,他也能做個觀燈的幌子,跟過去看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麽意趣,便又各個方向胡亂轉了起來。
轉了沒一會子,便聽見有個清脆的聲音在背後叫他:“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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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回頭,果然是她。見自己認得準了,她在朦胧的燈影下笑得愈發明媚絢爛,停下打量了他幾眼卻又道:“怎麽才一個多月你就瘦了這麽許多?”
宴山忙擺手:“沒有沒有。”
南歌低頭看見他手裏的兔子燈很是別致,稱贊道:“這個兔子畫的胖乎乎的,真可愛。”
宴山忙雙手小心奉過去:“這是我做的,如果喜歡就送給小娘子了。”
南歌歡喜的接過:“你做的?這個兔子也是你畫的?”
“嗯。”
“宴山你可真厲害,字寫的那麽好,連畫也這麽好,可稱的上神童了。”
宴山又被誇的擡不起頭來,不料南歌又從身上掏出一張雲箋來遞給他看:“我回去也練習了小楷,還是沒你寫的好看,幫我看看問題出在哪?”
宴山看看此是背光處,既不隐秘又少人來,看看倒也無妨,況且他此時也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沒有太多忌諱,便接過就着燈籠仔細看了,見她一筆小楷極其娟秀,只是少了些蒼勁,便直言道:“別的都沒有問題,只是骨架稍有些綿軟,想是練習的少一些。再多加些時日就好了。
南歌喜道:“我父親也這麽說,你小小年紀很有見地。不知平日是跟着誰學的?”
“內東門司勾當楊先生是小的師父。”
“楊有懷先生,我聽說過他,連韓相公都稱他學問好。你跟了好老師,自己又聰穎刻苦 ,長大了一定也是才學出衆的。”
她說着,不覺內心有些嘆息起來。
如若沒有進宮,他今後蟾宮折桂定不是難事。
打量着他還有些稚氣,但又透着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的神色,況且他的眉目很是清秀,眼眸如寒星一般閃耀着幽深的光澤。
這樣的人才愈發覺得做了宮人萬般可惜了,卻又怕他自己難過,忙将身後侍女手中的燈籠拿過來給他:“這個也是我自己做的,送給你了。”
宴山趕緊接了道謝。只是這燈籠畫的奇怪,竟是一座亭臺。
平常燈籠很少有這種體裁,宴山忽然心裏沒來由的跳了跳,宴山亭?
想完又覺得可笑 ,忙壓住了念頭,口中卻道:“小娘子的燈籠畫的稀罕。”
南歌笑道:“你小小年紀何必學他們稱呼,我大你幾歲,不如叫我姐姐罷。”
他們身份懸殊,這聲姐姐原是不該喊的。
但是鬼使神差的,他還是很低的叫了一聲:“謝謝姐姐的燈籠。”
南歌抿着嘴笑了起來,右臉頰上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
她雖然年紀還小,但已經有了美人的姿态,日後進了宮想必也是極出衆的。
而自己能與她有這般因緣,還可以悄悄的叫她一聲姐姐,已是稱得上福報了。
與她告別了出來時,她又追着囑了一句:“要好好用飯啊!下次再見希望你不要這麽瘦了。”
他心裏熱熱的應了,帶着亭臺燈籠回到住處,小心的收藏了起來。
雖然內心依舊憧憬着與她的再次相遇,但卻沒想到,竟然一直等到四年以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