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請罪

請罪

宴山算着這個時間,聖上是要忙政務的,不會出現在後宮。他一個小內侍即使一大早就過來,也不會怎麽顯眼。

到了永安宮前,宮人倒比昨日多了些,他只道:“昨兒個宋娘子要的書缺了一本,可巧今天就到了,便送過來了。”

宮人認出他就是昨夜聖上要撥去禦前當差的,先就對他友善了許多,再看了一眼書名是上古史,覺得自己不怎麽懂,唯恐宋娘子再問起來話不好回答,便道:“你自己送過去吧,宋娘子這會兒在正殿呢!”

宴山道了謝,便進了大門去往正殿。

到了殿門外停下來,看見南歌正随意的坐在紅木椅上,看春薔及另一位貼身侍候的宮女蘅蕪畫繡樣。

他沒敢貿然進去,便在門外回道:“宋娘子,今兒個有新版的上古史,小的宴山給您送來了。”

他唯恐她裝作不認得他,故意報了名字,可南歌卻回道:“薔兒,你去拿過來。”

她竟然沒有說讓他送過去。很顯然她是生氣了的。

春薔出來接了,也沒敢多說什麽,徑直回去了。

宴山站在門外很是尴尬,只能硬着頭皮又道:“宋娘子可有要還的書嗎?小的順路帶回去還了。或者,有沒有別的事要傳,小的一會兒要去六尚局跑腿,都可以帶話過去。”

他這完全是沒話找話了,南歌看着若不讓他進來,定是不準備走了,便道:“有什麽事進來說吧。”

宴山知道她身邊的這兩個宮女都是心腹,也無需忌諱什麽,一走到南歌面前便直接跪了下去。

南歌被他驚了一下,忙招呼春薔去殿外看着。

宴山便道:“小的回去輾轉反側,唯恐宋娘子誤會小的有其它企圖。若不能說明白,是無論如何都不得安心的.”

南歌雖對他失望痛心,但看着眼前的他瘦成一把骨頭的樣子,又于心不忍:“你想說什麽直說就是,何須這麽大陣仗,起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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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一向寬仁,宮中若不是有錯懲罰,無需內侍下跪,一直跪着也是不妥,宴山便起身垂着頭低聲道:“昨兒來送書時正巧遇到官家,聽說是宋娘子要的書,便說宋娘子雖是女學士,只是可惜連飛白都不會寫。是小的私心想着宋娘子沒有什麽不會,官家怕是記錯了也是有的,小的也沒多做考慮,就說辦差時見過宋娘子的飛白…直到小的讨了手書回去翰林院,恰好又遇到宋相公,才知道是小的故作聰明,宋娘子要是氣不過,便打小的一頓出氣,或者,罰小的做苦役都可,若有能彌補一二的,刀山火海都讓小的去就是!”

說着他将頭垂的更低,看着是一副自責懊惱又可憐巴巴的樣子。

南歌聽他說了來龍去脈,才知道自己是誤會了他。他是個實誠孩子,并沒有自己想的那般龌龊,甚至初衷也是在維護自己。

雖然他無意中讓自己落了邀寵的名頭,但既然入了內宮,想再維護那些清高的自尊,顯然有些癡人說夢。即使沒有昨日的事,也必然會有別的事。

她嘆了口氣:“你一口一句小的,聽得我頭疼。”

宴山忙道:“我知錯了。求宋娘子恕罪。”

“好了,你也不用自責了,我原諒你就是。不過以後說話做事前還是要思慮周祥,在我這裏還好說,若是別宮的,惹了事怕早就給你打死了,難道你也有這樣辯解的機會?”

宴山連連稱是。

南歌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樣子覺得好笑,又問:“昨兒我父親說了什麽,你就明白了?”

“宋相公說,宋娘子初學書的時候就喜歡飛白。小的這才明白您是有意隐瞞的。宋娘子如蓮花一般的品性,是小的太糊塗了。”

“唉,說你笨吧,你又挺聰明,一句話就能點醒。那你為什麽要拒絕去禦前當差?多少內侍都求之不得呢!”

“在翰林院挺好的。”

“準備一輩子呆在翰林院了?抄一輩子書?翰林們以後去前朝做官是大有裨益的,可你要不去禦前歷練,可沒有機會做到都知的位置。”

“…師父說,我昨兒拒了禦前的差,若再去求別的地方就是拂了官家的面子,所以…若沒有機會,就一直在翰林院抄書也挺好的,不曾想過做都知的事。”

南歌點頭道:“你師父說的有理,不過你想求去哪兒?”

宴山搖搖頭:“我怕再說錯了話,所以不能回答,再請宋娘子恕罪。”

一旁的宮女蘅蕪忽然插嘴道:“怕不是想來永安宮吧?”

宴山被道破了心事,臉上不由一紅,忙低下頭去掩飾。

南歌喜他天資聰穎,早就有意讓他過來,即使不提別的好處,只日日看他寫字也是好的。此時看他也有意來永安宮,便笑道:“我知道了,若有機緣,定讓你如願就是。”

“多謝宋娘子。”宴山本沒有承認,此時卻只顧着歡喜不盡的道謝,蘅蕪便忍不住咯咯的笑了出來。

宴山被她笑的臉更紅了些。他本生的面皮白皙,此時掩飾不住便想立刻告辭。只是他難得半天的假期,私心是想在這裏多待上片刻,便拿蘅蕪手裏的繡樣轉移話題:“姐姐這是畫的什麽?”

蘅蕪拿給他看:“是要幫宋娘子做的香袋,娘子嫌六尚局的樣子不好看。我雖跟着娘子學了幾年畫,可是手笨,怎麽也畫不好。”

南歌也道:“可惜我白描的功夫太差了些。”

宴山接過看了,便道:“我來試試。”

蘅蕪忙拿了描線筆并幾張新紙給他。宴山想了想,便用工筆白描的手法畫了副幽谷蘭花出來。

南歌見他筆下的遠山雖寥寥幾筆,卻有着曠達的神韻,再配上蘭葉孤清,當真望而絕俗,不由大贊道:“宴山,你當真是沒有白去翰林院,不但差事沒落下,書畫都如此進益了!工筆的技法也這麽好!你可真是一個小神童!”

宴山被她誇的又紅了臉,只道:“宋娘子別嫌棄就好。”

南歌反複看了只愈發覺得喜歡:“怎麽會嫌棄,再幫我多畫幾副可好?”

宴山畢竟不是這宮裏的人,不好一直在這待着,便道:“宋娘子可有特別喜歡的風物?待我回去一并畫了,明兒個抽了空送過來。”

南歌道:“不拘什麽,只要你畫的就一定好。”

宴山應了,看看時辰也不早了,便告辭離開了。

蘅蕪看他往日年齡雖小,倒是一幅老成持重的樣子,只是在這裏看着卻赤誠又害羞,更像一個少年人,忍不住對南歌說道:“這個宴山長的好看,又有才華,性子也挺招人喜歡的,可惜命薄做了內侍。”

南歌看着遠處出了一會子神,才道:“他雖是命薄,可這世間哪有人會事事如意呢?”

春薔和蘅蕪都是打小就跟着她的,知道她本性不喜拘束,活潑跳脫。自進了內宮之後,日日被各種規矩拘着,還要處處都順着聖上的意。稍有排斥了就遭冷落,而這宮裏最怕的就是被君心厭棄。

可是如今開工沒有回頭箭。除了盡力适應這堵宮牆,這裏的人,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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