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皇後

皇後

永曦宮裏已近三個月沒有迎接過聖駕了。往日帝後見時多在公開場合,皇後漪蘭幾乎都如神像一般端莊,朝衣珠靥,不茍言笑,甚至趙璟都不甚記得她的眉眼到底是何樣子了。

而今日似不同些,見她難得穿着日常的緋色大袖衣,鬓間只簡單的簪了個金鳳釵,雖比不上宋娘子絕色,倒也明眸皓齒,相貌秀美,加上她向來端莊持重,算得上別有一番風姿。

趙璟往日最不喜她說話教條古板,又常常勸柬諸事,每每與她見面說不上幾句就不歡而散。後來太後責他不得冷落中宮,他勉強來了,床第之間她又異常僵硬不會取悅,甚是無趣,以至于後來是愈發冷落了。

這次或許是隔了太久未曾接駕,皇後有心改善,言語之間也是難得溫婉了許多。趙璟心下高興,待用了晚膳便擡起興致與她閑話了幾句。

因問道她長日消遣事,漪蘭便将自己繡的衣帶鞋樣等拿了來。趙璟一看上面的龍蚊,便知是給自己準備的,一時笑道:“這些自有宮人們應付,怎好勞動聖人娘子。”

漪蘭回道:“只是臣妾對官家的一點心意罷了。”

燈影朦胧,昔日如神像般肅穆的人兒竟難得朦胧含羞。趙璟大喜過望,立即牽了她往卧榻去了。

今日又是有德和宴山值夜。帝後要行周公之禮,自然這時要有眼力見兒,兩人一左一右先趕着撩了床帳,再幫着趙璟解了外袍。

一時趙璟已經迫不及待的去解皇後的衣裳了,有德和宴山低垂着眼睛,忙把三重床帳都合好,再面不改色的退出去。

哪怕在退出去的過程中,床帷之內早已經開始颠鸾倒鳳,浪聲豔語不絕于耳。

然而這對禦前的內侍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

因為在世人看來,他們根本算不得男人。即使眼前就是活春宮,他們也不可能會有什麽反應。或者,有反應又能如何呢?不過望洋興嘆罷了。

二人照常退到了寝室外守着。皇後身邊原是也有值夜的宮女,只因永曦宮建制不同,內寝有兩處值宿之地。此處門外也就少了和有德閑聊解悶的,只有宴山和他相對無言了。

或許是今夜皇後的意外改變讓趙璟更興奮了些,裏面傳出來的聲音異常放浪。

有德發了會子呆,便低聲對宴山道:“只當我們挨了刀,就如泥雕石塑一樣了不成?整天這樣聽着,誰能受得了?你小子可別和我說,啥想法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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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山實在不想和他讨論這個話題,只是禦前一起當差總不能冷了關系,只能囫囵回道:“我沒什麽想法。”

有德将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回,又嘆道:“你生成這般好皮相更是可惜了。”

宴山沒有回他,有德又問:“你幾歲進宮的?”

“八歲多一些。”

“八歲?那也沒有去勢?”

“沒。”

“去勢的染病的多,活下來的少,如今倒是大多數都不去了。”有德自己想了一回,又問道:“你可聽說過咱們私下傳的秘方?”

宴山很是不解:“什麽秘方?”

有德湊到他耳邊用極低的聲音道:“蟲草,人參,鹿茸什麽的,打小就長日用着補些精氣,運氣好的還能再長一些。雖然長成了也是軟塌塌的做不了什麽用,但據說也有能成事的。雖說子嗣上是徹徹底底的沒了救了,但以後要有機會娶了妻妾,那可多快活喲!。”

宴山一聽他此說,頓時想起師父打小就常煮些蟲子樣的藥材給他喝,只說是給他補身子。他後來看了醫書才知道是貴重的蟲草,心裏只感激師父疼他,後來又加了雪參,但他也沒想到別去的。如今意外知道還有這些門道,一時便有些愣住了。

有德看他發呆,笑道:“平時都說你傻呢,你還真傻,那蟲草和人參可都是貴重之物,不是咱們等閑吃的起的。想從這方面改善些的,都得好好攢着錢呢。你如今和我一樣不過正九品,能有多少俸?一個月吃上兩三回就不錯了。只盼着以後再多掙些,就算補了那方面沒救,多少也能讓咱們看着正常些,不然聲音聽着和個小娘子一樣,也是鬧心。”

說着有德又将宴山打量了幾趟,奇道:“我看你倒怎麽沒那些腔調呢,音兒也不細,雖白淨些臉上倒也不娘娘唧唧的,莫非沒割淨,是個漏網之魚?”

他說着便往宴山腿間摸了過去。

他既出其不意,宴山躲避不及便被他着了手。

然而有德很清楚的發覺,他雖然還留着些不中用的本錢,但有一部分确實是挨過了刀子了。

“唉!都是遭了罪的。”同病相憐的情緒蔓延起來,有德伸手拍了拍宴山的肩,又道:“別怪我沒和你說,宮裏過幾年還要檢查一回,就怕哪個再長出能耐來,碰了後宮花朵兒般的美人兒。你要是萬一是那個有福氣的,以後可得躲好了,不然綁回去再挨上一刀,可就得給你割個淨光,那就遭了大罪了!能活不活的來還不一定呢!”

宴山往常都是自認了是個廢人而已,從未往這方面想過。尤其是面對着南歌的時候,那種不人不鬼的自卑感便愈發強烈。

可是誰能料想,竟然還有一絲渺茫的希望呢?

哪怕他從來沒有過龌蹉的念頭,但是他內心對成為一個正常男人,或者,接近正常男人的渴望,在認識南歌以後,與日俱增。

他不由自主的默默盤算着,自己吃過多少蟲草,而南歌進宮後不忍他瘦弱,又送他多少雪參補養。

或許,自己有機會成為那個幸運的例外。

有德見他這會子低頭不說話,一時也想起來自己的傷心事,終于沉默了下來。

內室裏依舊隐隐的傳來些不合時宜的聲響。

宴山悲哀的發覺,即使這活春宮當前,可自己的身體根本做不出什麽反應來。

哪有什麽萬中之一的幸運呢?自己廢了就是廢了。且再也不可能挽回了。

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悔恨,悔恨當初為何任由嬸母将他賣進宮,為何不選擇逃掉。

可是,如果當時逃掉,他又如何遇到她呢?

他忍不住問自己,如果要以一個廢人的代價換取認識她的機會,自己要如何選擇呢?

沒有太多猶豫。他決定還是選擇進宮認識她。

因為他想起那扇窗前等候的身影。

他想陪伴她。僅僅是陪伴,讓她多一些笑顏,少一些孤寂,那他便無憾了。

宴山一時又想入了神。

也不知想了多久,室內傳出來聖上要茶喝的聲音。宴山一驚回神立即趕着過去了。他倒好茶試好溫度,小心遞了過去。

趙璟伸出的手臂讓帷帳露出些縫隙來。宴山低垂着眼簾盡量約束着目光。但盡管如此,他還是在合攏帷帳時,不小心瞟到了榻上二人在錦被外裸露的肩頭。

這活色生香的一幕,讓他立即想像出南歌侍寝的畫面。

他趕緊退了出來,可心底湧起的無法抑制的酸楚、嫉妒、痛惜等等複雜情緒交織着,讓他一度懷疑自己得了失心瘋。

若不是有德在身邊,他很想左右開弓給自己幾巴掌。

可是還沒等着他對自己痛恨完,他又想到,南歌說自己不想再侍寝了。且意念堅決。

他立即又轉憂為喜。

然而他又忍不住扪心自問,讓她一生獨守空閨,自己如何忍心?偏還要想主意縱容她?

是對是錯?

夜已深沉,帝後二人似沒有梅開二度,四處陷入了靜谧中。

依舊席地鋪好鋪蓋,有德很快發出了輕鼾聲,宴山蜷在被子裏,卻要再次面對一個難眠之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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