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再拒

再拒

一日匆忙,很快就有些夜色朦胧了。趙璟看看時辰不早,決議去永曦宮用晚膳。

因近日宴山在禦前漸漸得了用,日日夜夜跟着公幹及各宮跑腿,已多日不曾輪休過,趙璟便點了有德和另一位禦前侍候叫來福的一起跟着。本來宴山今日可以提前回住處歇着,因皇後昨日談及抄寫佛經的小楷還有些不足,特意點了最擅長小楷的宴山過去看看,趙璟便讓他先一并跟着過去,在晚膳過後再回住處。

一時另有駕車護衛等宮人來報,已在外準備好了車駕,三人侍候着趙璟上了車,往永曦宮方向走。

待走到臨近宮外了,便見楊醫官孤身一人背着藥箱在路前方走着,聽見禦駕的鈴聲趕緊停了下來,在路旁行禮。

這條路除了永曦宮,便只通往永安宮,想來他是去給宋娘子看診的。趙璟掀開簾子問了聲:“楊醫官怎麽自己背着藥箱,沒帶個童兒?”

楊醫官回道:“可巧童兒吃壞了肚子,走了半路倒是往東司跑了幾趟,索性便打發回去喝藥,臣自己背着去也就是了。”

趙璟道:“醫官年歲不小,怎能自己背着箱子。宴山,你跟着走一趟,待醫官診看罷也好将宋娘子的病情來回了我,到時再來永曦宮給聖人娘子講書不遲。”

宴山應了,接過楊醫官的藥箱背了,辭了趙璟便跟着去永安宮看診。

路上楊醫官瞅了無人處便笑道:“小子可得好好感謝老夫。”

宴山這才知道他是有意給自己争取了去永安宮的機會,一時忙謝過了。但忽又覺得這一謝,便是承認了自己極想去永安宮,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手腳有些無措,楊醫官又道:“我可是費了不少勁才趕到官家眼皮子前面,又提前把童兒支走幹別的去了。不然你小子來不了永安宮,夜裏怕是要輾轉難眠了吧?”

宴山讓他說的愈發難為情,楊醫官卻看着他一臉的窘迫愈發興致勃勃,又不斷拿言語取笑他。

直至進了永安宮,守門的宮人見醫官來看診,禦前常見的宴山也親自跟着背藥箱,忙請了進去。

因醫官是外男,不只出診前在醫官局都有記錄,即便到了殿外也需待南歌準了才能進了西寝殿。

寝殿貼身侍候的只四五個心腹的宮人,因南歌素喜安靜,便常是蘅蕪和薔兒身邊跟着。

南歌正斜倚在榻前做着針線活兒,聽醫官過來便收了起來,一眼又看到宴山也跟着了,原是蘊着些淡淡愁雲的眉目便即舒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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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醫官知道根底,此時內心早就心如明鏡,只裝模作樣的診了脈,又囑了幾句修養事宜,便開了藥方。按說此時他便該告辭了,偏又說這藥方出奇,要親自看着宮人取了藥回來交代一番,并告罪說先讨宋娘子一杯茶歇歇腳。

宮人自拿着藥方去禦藥局抓藥去了,南歌忙讓薔兒帶醫官去外殿喝茶。

楊醫官向宴山挑了下眉,宴山知道他這是有意幫自己拖延些時間,向他點頭致謝了,便留在南歌榻前坐了下來。

南歌訝道:“楊醫官不打緊?”

宴山道:“楊醫官是我師父多年的知交。信得過的。以後他再來看診也無需再熏的熱熱的了。這次回了官家得十日左右将養,也是他幫着争取的。”

南歌奇道:“他怎麽願意幫忙?你告訴他原委了?”

宴山搖頭道:“并未,昨日看診你只僞裝病容過了些,他便看出了端倪。這個楊醫官,眼睛一向很毒。不過他只是愛逞嘴上功夫,心地是最好不過的,左右這幾日你放心歇着便是。”

宴山能把師父的關系找來幫她,南歌自是喜悅,将方才放到枕下的針線活兒拿了出來,又打量了一下宴山的手,問道:“我先前給你做的手套可是小了?這麽冷的天出門也不護上手,小心凍壞了。”

宴山笑道:“小倒是不小,只是在禦前當差不好太過嬌貴了,別人都不戴我也不好戴着,只好收了起來。”

南歌不以為然道:“你的手是寫字畫畫的手,豈能和他們那些粗人一樣?自然是嬌貴些。不過放心,我重新做個袖套給你,到時和袖子縫在一起,出門的時候兩個袖子一攏就凍不着了。”

宴山看她手裏拿着羊羔毛的裏子很是吃力的縫着,才知道是給他做的袖套,一時心裏又熱又疼。熱的是她對他的一片真心直入肺腑,疼的是自己雖同樣愛重于她,卻不能給予回應,一時便不知回些什麽,只看着她做着活兒的手發呆。

南歌見他沉默不言,又道:“你放心,除了你和蘅蕪她兩個,沒人見過我的針線活兒,瞅這拙劣的針腳,你只說是你師父幫你縫的就是。”

宴山想起師父楊東樓的針線那可是整齊精致,比她的不知出色了多少,不由笑道:“之前你給我做的那個公文袋我也說師父做的,師父知道了又要回去特意重新縫了一遍。”

南歌立時秀目圓睜,怒道:“怎麽,你們師徒都嫌棄我的針線不好?”

說着便把袖套往地上一扔:“你自找做的好的去吧!”

宴山忙撿了起來,哄道:“我若違心說你的針線和詩書一樣好,你怕是又要說我為人虛僞,所以我便實話說了。但只要是你做的,管它針線如何呢,我都當成珍寶一樣還不成麽?”

南歌一聽此話立即笑出了梨渦來,接過袖套開始有一針沒一針的縫了起來。只是她自幼就讨厭女紅,學的一直粗疏,此時為了袖套暖和,填的又是羊羔毛又是絲絨的,弄得厚厚的,縫起來更是困難,宴山看的心驚膽戰,果然沒大會,她就哎喲一聲,将針狠狠的戳到了手指上,瞬間湧出一個血珠子來。

宴山連她生氣都看不得,此時一急捉過她的手指便放到唇邊吮了。

他原是情急之下的舉動,并未來得及思考,待他将那血珠子盡數吮了幹淨,又覺得她這纖弱的手指必然是疼的,又将她的指尖輕柔的吻了。

南歌雖早已羞的面如彤雲,但她貪戀宴山從未在她跟前展露過的柔情,只含情脈脈的看着他,不舍得移開視線。

宴山這才反應過來,一時只覺得此刻她的手指如燙手山芋一般,一把丢開,又慌忙起身結結巴巴的行禮告罪:“我,我不是,不是有意的,實在是,實在是一時情急。恕我唐突了!”

他胡亂解釋着,卻又想起方才不只幫她吸吮了血珠兒,似乎,還吻了她的指尖。

如果情急之下只能幫她吸吮,那額外的輕吻可怎麽解釋呢?

宴山愈發覺得慌亂,但南歌似乎并沒有怪罪他的樣子,只是眼神灼灼看的他一張俊臉已紅透如煮熟的蝦子一般,忙道:“我去看看抓藥的來了沒有。”

等不得南歌再叫他,他已經疾步出了寝殿,準備去外殿找楊醫官。

但是剛穿了一重屏風,想起楊醫官最是會取笑的,若看了他此時慌張窘迫的樣子又不知有什麽說辭。

他在屏風外停了下來,打算稍稍平複一下。

誰知剛站了沒多會,便聽得身後響起了南歌的聲音:“宴山。”

他不知怎麽面對他,只是不敢轉過身去,背對着她道:“外面冷,你在熱熱的榻上出來容易着風。快回去躺着。小心當真生了病。”

南歌并沒有如他所願移動分毫,只是又低聲問道:“宴山,你明天還會再來的,對嗎?”

“若有機會,我一定會來,來探望。”

“那我等你。你若不來,我便一直等。”

她說的話已經足夠直白,他似乎不能再裝作不懂,但他依舊無法說服自己去回應她,只能再次橫了心道:“若宋娘子喜歡我陪着寫字讀書,我盡力便是。”

他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了,南歌又不依不饒的追問道:“難道我等你只是讓你陪着我讀書寫字麽?難道你每次來,只是來陪我讀書寫字麽?”

“小的不明白宋娘子說什麽。我不過是一個內侍,也就只會寫幾個字而已。實在做不了別的,也實在不值得宋娘子等着。”

狠心說罷,他幾乎可以想見她的失望。他怕自己立刻就會反悔,更怕自己回頭看了她,就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南歌沒有再說話,宴山愣了片刻,只留下一句:“快回去躺着,小心着了寒。”便頭也不回的疾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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