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先生

先生

在悠哉游哉的吃着點心,喝着茶。見他一臉低沉的出來,捋着三縷長須笑了聲:“既辦完了差事,那便走吧!”

宴山見蘅蕪也在一旁,讓她回寝殿照看南歌,自己便挎上藥箱,和楊醫官一起告辭出來。

路上楊醫官見他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笑道:“看這情形,怕是拒絕了又後悔,後悔了還偏偏再拒絕,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何苦來哉!”

宴山又被他說中心事,奇道:“您怎麽還會讀心術不成?”

楊醫官哼了一聲:“你若有你師父一半的自信和膽氣,也有那股子死纏爛打,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勁頭,也不至于淪落到現在這個樣子。看來他沒教你。”

宴山更是覺得好奇,他印象裏的楊東樓是個親切和氣,又儒雅博學的人:“我師父?他還會死纏爛打?”

“豈止呢?我不過是随手救了他一命而已,本沒當一回事,誰知道一輩子都賠了進去。到如今眼看一把年紀了還未曾娶妻生子,可不都是他死纏爛打造成的麽?”

宴山瞬間覺得這簡單的幾句話可以擴張成一套話本,簡直讓人匪夷所思:“難道,你們?”

楊醫官笑道:“我們知交一生,對你本沒什麽好隐瞞的。其實他死纏爛打只是為了報我的救命之恩,但被他圍着捧着久了,我便再也放不下罷了。既然看清了自己的內心,那就坦然面對。比如這一生我都沒有娶妻,并不是為了不負他,只是不負我自己的心而已。”

“不負自己的心…”宴山若有所思。

楊醫官又道:“宋娘子不惜毀容也要拒絕聖恩,便是她不願負自己的心。而你心裏也有他,卻寧願負了自己的心。說到底是你自卑殘缺,覺得配不上她罷了。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官家倒是個完整的,身份又貴重,她為何絲毫不放在心上,卻只把你這個殘缺的放在心上?”

他這一番話透徹入骨,宴山反複思量着,只覺自己當真不曾去懂她為何看中自己,更不懂她到底對自己抱着什麽樣的決心。

他想起方才她小心追着,小心問他會不會再來,小心說自己會一直等,可是自己卻再一次狠心拒絕她的真心。

他恨不得馬上返回去告訴她,在自己的心裏 ,從見她第一面起,從不知心動為何物時,便已經把她深植于內心,生根萌芽,枝繁葉茂。

但他到底是自卑之意根深蒂固,不可能一時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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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醫官想是當真有讀心術 ,又道:“想來在宋娘子眼裏,宴山你必然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無可替代的罷,恐怕連官家都比不上。所以老夫很是想不明白,你把官家都比下去了,你不驕傲也就罷了,還自卑什麽呢?老夫我可是親眼看見,那宋娘子一看到你,眼睛都亮了起來,就算你不應她,也和她說明白原委,這樣逃避總歸不算個好辦法。”

“世間獨一無二…無可替代…”宴山反複咀嚼着這些話,只覺心跳如雷,似夢似幻。

“前面快到永曦宮了,我自己背回去,你快回去交差。等再找了合适的機會去向她說明白吧,成與不成總要有個交代。”楊醫官從他身上拿回藥箱背了,又道:“今夜我當值,一會若想再去永安宮,可來找我。”說完便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宴山望着他的背影發了會子呆,待心裏安定下來,便繼續往前走了會兒,一時到了永曦宮見了趙璟,回了南歌的情況,又向皇後告罪,因楊醫官盯着将藥下了鍋,自己又送了醫官回去,故而來遲了些。

皇後向來是個寬厚人,自然不以為意,反倒是說要勞動他這個小先生,給指點下小楷的章法。

宴山耐心細致的講解了,又指導着皇後寫了幾個字,果然立時就改進了不少。

皇後高興之于不住口的稱贊了他,又讓人拿來一塊上好的白玉環做謝禮。宴山覺得過于貴重要辭,趙璟便笑道:“聖人娘子的意思,以後還要你多來教她,你若拒了便是不願當這個小先生了。”

宴山忙謝了,又道:“小的幫聖人娘子看看已是擡舉,實在當不起先生之言。”

皇後道:“我在閨中時父母只督促着學女工女德,書也只粗讀了幾本,畫兒也不曾學,字更是練的糟糕。如今想再學起來,總不方便把翰林學士請來內宮教習。都知道宴山你在翰林院當差時,多少博學的翰林甚至宋相公都親自帶過,又寫的一手好字,畫的一手好畫,方才已經請了官家的示下,準你來永曦宮教我,還望小先生不要推辭才好。”

宴山聽皇後已稱呼他為“小先生”,忙躬身又道不敢。

趙璟道:“你在內宮行走方便,學問也好,書畫又出色。如今你年齡既小,便也當得起小先生這三個字。等以後看着禦前沒什麽事,你便過來教聖人娘子習字學畫就是。”

宴山不好再謙,忙就應了,又說讓皇後先将小楷練好,過幾日再慢慢學些繪畫的基本筆法。

一時又教了一會兒,皇後便讓他留些作業,她待閑暇了自己練習,明日再等他批改。

宴山既然應了要教皇後練字學畫的差事,便也認真擔當起來,從案子上的書摞裏挑了本《中庸》,讓皇後抄寫第一章。

一直苦惱自己寫不好字,拿不起畫筆的皇後有了先生,明顯很是喜悅,面上一改昔日的端莊持重,盡是些小女兒的歡喜之态。

趙璟往常最不喜她古板,難得一見她還有這般靈動的時候,一時便覺得心動,目光看過去便火辣辣的。宴山覺得時機正好,便告退了下去。

他今日不用值夜,正好有時間再去永安宮一趟。

剛出了外殿的門,便看見團子在外殿的長廊下守着。一見宴山團子便喜不自禁道:“聽說哥哥以後要常來永曦宮了?”

“是,要陪聖人娘子習字呢。”

“那太好了。”團子尚有稚氣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他也說不出到底哪裏好,但是在深宮裏身邊有個自己信任的人,他覺得是無比幸福的事。

宴山看這會子宮人來來往往不好說話,便低聲道:“以後我會常來,有機會與你說話。眼下不大方便。”

團子也是個機靈的,立即便中規中矩的将他送了幾步,和他道了別。

宴山出了永曦宮便去尋楊醫官。

楊醫官這夜正在和另一位醫官一起當值,見他來了便道:“宋娘子又起熱了?”

宴山便道:“剛在外面遇到永安宮裏的蘅蕪,托我來找先生,說是宋娘子如今倒是不熱了,只是夜裏睡的不好,請先生開個安眠的方子。”

楊醫官便從藥架子上找出一瓶成藥來給他:“拿去吧,睡前服上兩粒即可。明日若不再起熱,我便酉時前後再去給宋娘子看診。若又起熱,随時找我便是。”

宴山道了謝便出來,拿着藥先疾步走了一會,在臨近永曦宮處便尋了一條小路直奔永安宮。這小路本不是路,只因白日裏常有宮人在樹木草被橫生處偷偷議論些閑話,時間久了便硬生生的踩出一條小路來。白日只覺隐蔽,夜裏就很是有些陰森,還常有傳言說有鬼魂出沒。宴山心急如焚想見南歌,雖然手裏有了幌子,但也不願多引人注意,故而這條路雖陰暗些,他走的倒是穩妥。

沒大會到了永安宮外,誰知他剛把藥瓶子舉起來,還沒來得及和守門的宮人說什麽,卻看見蘅蕪倒是在一旁正東張西望着,一眼看到他便來揪住了胳膊,急道:“宋娘子正等你這藥呢,你再不來我眼看着就要跑出去找楊醫官,快別啰嗦了!”

宴山被她拉的腳下幾乎打了趔趄,急道:“宋娘子可是哪裏不妥?”

蘅蕪并不理他,只緊走到外殿門前,先讓薔兒找個幌子把其他當值的宮人打發開,才帶他進了中殿。

打量他還有些氣喘,想是路上走的急,又見他身上還有樹葉蜘蛛網什麽的,拿了拂塵幫他掃幹淨了,又指了指西殿小聲道:“你既然知道抄小路跑着來,為何還要惹她生氣?她從你走了之後哭到現在了!我琢磨着想去找你,又怕禦前不好應付,可巧你就來了!”

宴山對自己方才的話早就後悔不疊,此時聽了南歌已難過了這許久,更是慌了手腳,立即就要過去賠不是。

不料蘅蕪卻一把拉住他低聲道:“她還不知道你來,你悄悄的進去,說不定乍一驚喜就好了。”

宴山笑了笑,便也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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