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搬家
搬家
15分鐘的路硬生生地被喬可走了一個小時,她站在程欣姐家的門口,遲遲不敢進去,猶豫了好久,才遲疑地敲了敲門。
“喬可?”
“姐姐。”許久未見,程欣姐變漂亮了許多。
及腰的長發随意地散在背後,白色吊帶,黑灰格的寬松外套,牛仔短褲,整個人由內而外散出的松弛讓喬可一下子沒那麽緊張。
“快進來,你們育才放的這麽晚?”程欣給喬可拿了一雙白色拖鞋:“你媽把你東西都搬過來了。”
“今天大掃除晚了點。”
“這是你媽給你的。”程欣把一疊紅色鈔票遞給喬可。
喬可看着這些錢,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小時候自己穿的衣服總是舊的,爸媽也從來不會帶自己出去玩,電影院、游樂場什麽的也從來沒去過,她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家裏窮,所以她也不會跟父母要什麽,現在看來,他們這麽拼命攢錢是早早地另有打算。
為什麽要那麽懂事呢?為什麽要去體諒他們呢?他們體諒過自己穿着舊衣服被老師問的感受嗎?
“姐。”
“嗯?”
“我媽、她給你錢了嗎?”喬可小心翼翼地問道。
“給了啊。”程欣從廚房裏端出兩碗白米粥:“你這小孩心思還挺多,小時候見你可不這樣。”
“那時候我才六歲。”喬可慢慢放松下來:“姐,你變化好多。”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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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我都26了。”程欣眼睛忽然暗了下來:“當然會不一樣。”
喬可第一次見到程欣時,程欣剛剛高中畢業,用一個比較流行的說法就是眼裏還留着稚氣。
“湊合吃吧,我就炒了個蛋。”
喬可攪了攪碗裏粘稠的粥。
“吃完自己把碗洗一下,我還要去公司加班。”程欣沒有跟喬可見外,她指了間最靠裏的屋子:“這間是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有什麽缺的你再跟我說。”
“好。”
“哦,對了,特地給你配的。”程欣忽然想起來,從包裏掏出一只挂着粉色小豬的鑰匙遞給喬可,快速囑咐道:“誰敲門都不要開,我有鑰匙,有事打我電話,號碼在旁邊的日歷本上。”說完,便跨上一只白色的帆布包飛快地跑了出去。
喬可有些感謝程欣姐第一天能讓她獨自在陌生的壞境裏消化自己不安的情緒。
喬可洗碗完後,留了一盞小燈。
她坐在書桌前,地上堆着她的書,媽媽大概是把所有的書都搬了過來,書桌正對着窗戶,雲被風攪着四處飄動,月亮時隐時現。
一個完形填空,喬可磨蹭了大概有20分鐘,好在已經在學校把其他科目作業寫完了,只留下英語這種不太費腦子的,做到最後實在做不下去了,喬可幹脆把作業本合上,去你的七選五。
她把香囊從書包裏拿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挂在書包拉鏈上,上面的梧桐繡有些粗糙,摸上去凹凸不平。
溫寧喜一直讓自己加她□□,但是自己現在連手機號都沒有。
喬可蹲在地上,她覺得自己現在實在是有些無事可做,莫名出現的孤獨感像一張巨大的漁網把她罩住,這不應該,其實在家裏,她現在也應該是一個人在房間裏寫作業,最多能聽見從客廳裏傳來的電視劇聲。
時針指到8:34,喬可強迫自己重新坐到課桌前,她特別讨厭七選五,看了原文忘記選項,看了選項又忘記原文,尤其是自己現在這個狀态,喬可改了兩個選項後覺得沒什麽太大問題,就把作業放到了一邊。
單詞肯定是背不下去了,喬可幹脆把歷史書拿了出來,随意往後翻了翻,歷史老師說,歷史其實就是一個個死人,這麽說雖然有些大逆不道,但仔細想想也确實沒錯,歷史賦予了死亡新的意義。
忽然翻到一頁,上面拿紅筆寫着一串數字“334554321123322112332171123211”,紅筆水很濃,印到了背面,喬可估摸着是溫寧喜拿錯了書,課上無聊随手寫的,也就沒去管它。
她有時候很羨慕溫寧喜,溫寧喜身上有她沒有的自信,對自己的自信。
“啪嗒”,開門的聲音。
“家裏有人的感覺真好。”程欣把小燈關上,把大燈打開。
“姐。”喬可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來吧,吃點東西。”程欣笑着晃了晃手裏的肯德基。
“我還沒吃過肯德基呢。”不知道為什麽,在程欣姐面前,她可以什麽都不用僞裝,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就是個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土包子”。
“我第一次吃肯德基是17歲。”程欣語氣很淡然,她遞給喬可一杯冰可樂:“你能喝嗎?”
喬可有些驚訝,爾後很快恢複平靜:“能喝。”
程欣拿出兩個毛茸茸的小熊坐墊:“喬可,你不用那麽緊張,是我主動跟你媽媽說讓你跟我一起住的。”
“啊?”
“一個人生活很孤獨的。”程欣姐脫掉外套,攏了攏自己的頭發,懶散地靠在沙發腳上:“就當是陪我做個伴。”
喬可咬了一口蛋撻:“那他們原來的打算是什麽?”
“讓你外婆帶你在外面租房子住。”
喬可愣了愣。
“為什麽一定要有個兒子呢?”喬可終于問出自己心裏藏了很久的疑惑。
上初中的時候,她表哥成績不好,媽媽說男孩子後勁大,等到了初三就好了,她信了,所以她拼地命學,就是怕自己到了初三真落了下來。終于,她成績穩穩地排在了年級前十,表哥卻因為打架被學校勸退,媽媽卻對姑姑說,男孩子都這樣,喜歡講義氣。
她特地去詞典裏查了下義氣的意思——節烈、正義的氣概,剛正之氣,為情誼而甘願替別人承擔風險或作自我犧牲的氣度。
但表哥打架卻是因為一瓶飲料,她很想告訴她媽,這不是講義氣,這只是單純的犯蠢。
這個世界很奇怪,好像只要性別為男,有些不對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起來。
“你覺得為什麽呢?”程欣把番茄醬的包裝撕開,擠到薯條上:“薯條冷了,沒那麽好吃,我下次帶你去肯德基吃熱的。”
“我媽說女兒遲早是別人家的。”喬可想了一會兒,很認真地回答。
“哈哈哈哈哈。”程欣拍着腿大笑起來:“既然如此,你以後可千萬別管他們。”
“嘀”,手機震動的聲音。
程欣拿起來,掃了一眼屏幕遞給喬可:“你媽。”
“喂,媽?”喬可趕緊把電話接了過去。
“可啊,是在姐姐家嘛?”
聽到媽媽的聲音,喬可的情緒還是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委屈、難過、不甘?亦或是全部雜糅在了一起,她好想對着電話那頭吼一句:“你們現在做的都是白費力氣。”
“嗯。”喬可拼命咬住自己有些顫抖的嘴唇。
“你要聽姐姐的話,不要給姐姐添亂。”
“好。”
“錢不夠了,就讓姐姐打電話給我。”
“知道。”
“沒什麽事,就挂了吧,早點休息,我不在你身邊,也要好好學習,千萬不能放松下來,你考上育才不容易,馬上就是要做姐姐的人了,給你弟弟做個好榜樣。”
“好。”
“行,早點去休息吧。”
“嘟”,手機那頭已經挂斷。
“其實,我還挺想他們能生出一個兒子的。”喬可把手機還給了程欣。
“嗯?”
“我不想她複制我的經歷。”喬可低下頭,苦笑着:“其實我還有點私心,如果是妹妹,但爸媽卻很愛她,我怕我會嫉妒。”
喬可苦澀地笑了笑,她好自私,眼淚沒有征兆地流了下來,程欣把她摟到懷裏。
喬可趴在程欣肩上痛哭起來,她寧願她媽對她再狠一點,不管不顧的那種,這樣她就不會渴望從她那獲取更多的愛,可媽媽總會時不時地給她一些不冷不暖的關心,就仿佛是責任一般,告訴她“我也是愛你的”,可是她們彼此都清楚,這種愛是有限度的。至于父親,她更不抱什麽希望,和母親比起來,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自私主義者,他不愛任何人,只愛自己。
但她總會拿母親廉價的愛去麻痹自己,自欺欺人。
“喬可,別管他們,你的路會越走越寬的。”程欣輕輕地拍了拍喬可的背,喬可和她太像了,但她又比自己幸運一點,還有書可以讀,她底下有三個弟弟,她能讀到高中,全憑自己班主任相助,她的媽媽告訴她,男孩子要讀書,不然長大連個老婆都讨不到。
但是從生理角度來說,明明女孩子更需要讀書啊,男孩子至少可以可賣力氣,但女孩子能賣什麽呢?賣身體嗎?或者換一個漂亮的說法——結婚?
“喬可,好好讀書吧,這個社會在慢慢變好。”程欣沒有安慰喬可,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她希望喬可的路能走的比自己順暢一些,她也相信喬可的路會走得比自己順暢。
“姐姐。”
“嗯?”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