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紫色風鈴
紫色風鈴
程欣送CC去了機場，家裏只剩下喬可一個人。
喬可蹲在地上，把電話撥響，滿心歡喜，她頭一回迫不及待地想跟爸媽分享自己現在的生活：“喂，媽？”
“喂，可兒，你怎麽突然打電話啊？是有什麽事嗎？”
“沒事，就是想給你打個電話。”電話那頭有點嘈雜，家裏像是有其他人。
“學習怎麽樣啊？在那邊住的可還習慣？錢夠的吧？等一下，碰一個！”
“你、你在打麻将？”喬可皺起眉頭。
“之前你要學習，怕吵到你，現在我和你爸好不容易有點空閑時間，二條，可兒，你程欣姐很忙，不要給別人添麻煩，不要我不在你旁邊，就放松了下來，記住現在學習永遠是第一位，馬上就是做姐姐的人了，一定要給弟弟當個好榜樣，還有啊，明天你爸休息，我們去接你一塊吃個飯。”
“行，那、那你先打吧，我挂了。”喬可挂掉電話，靠在牆上，好累，心煩，一周的好心情全被一個電話消耗完了。
——叮咛，電話沒挂多久又響了起來。
“喂？”喬可接過電話。
“我我我，我剛剛打電話一直沒人接。”
“怎麽突然打電話？”聽到溫寧喜的聲音，喬可的心情好了一點。
“我要再确認下你今天到底會不會來。”
“肯定會去的，你放心。”
“那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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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寧喜。”
“嗯？”
“晚上見。”
“晚上見。”
喬可換上牛仔短裙，半清歡在江城路132號，從商場裏穿過可以近一些，巨大的水晶吊燈懸在中央，地板拖得锃亮，這裏無論是吃的還是穿的，都比外面貴好多，比如正前方的一家店——GUCCI，聽說裏面的一只包要幾萬呢。
忽然，喬可看到一熟悉的身影——江曉月，一個在小學就開始寫小說，但每次語文作文都會寫離題的“問題女孩”。
她和小學時候相比，變化不大，其實她和江曉月接觸不深，但有兩件事她記得特別清楚。
她還記得那天是陰天就跟今天的天氣差不多，她和班長、數學課代表在辦公室幫數學老師改卷子，一群老師圍在班主任的桌子邊聊天。
“你們班的那個江曉月是怎麽回事啊？數學作業又沒交，聽英語老師說今天早上默寫，單詞就對了一個。”
“領養的，父母現在都在外地打工，家裏就一個奶奶帶着。”
“領養的？領養了不管，領養了幹嘛？再不管真的就成問題女孩了。”
“拿她們一家都沒辦法。”
老師的聲音刻意壓的很低，但她聽的一清二楚，喬可心裏清楚，班長和數學課代表也都聽見了，因為他們改卷子的紅筆幾乎同時頓了一下。
第二天，全班都知道了江月曉的身世，一開始只有一兩個男同學開玩笑地喊她問題女孩，後來幾乎是半個班。
江曉月本來就沒什麽朋友，這麽一來，更沒有願意和她交往。
最後還是江曉月站在講臺面前宣布，我就是領養的，我很愛她的奶奶，我不是什麽野孩子。
那一刻，江曉月在喬可的心裏就是一個女俠，班長走上前義正言辭號召大家照顧好江曉月，但江曉月把班長推了出去，冷漠地說，我不需要。
少年的惡是最可怕的，喬可到後來才慢慢知道，她們剛從辦公室裏出來，班長和數學課代表就把江曉月的事告訴了別人。
這件事過去了好久，有一天下雨回家，江曉月沒有帶傘呆在門衛室，看到喬可突然把她叫住，跑了過來，遞給她一串紫色的風鈴，這是我抽到的，送你。
還沒等喬可反應過來，江曉月就把風鈴挂到了喬可的書包上，然後兩只手擋在腦袋上重新跑回門衛室，喬可甚至沒來得及對她說一句謝謝。
自此之後，她和江曉月就再無交集，一直到畢業都沒有機會再說一句話。
正當喬可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江曉月已經看見了她。
“喬可？”江曉月有些驚喜。
“好巧，沒想到在這還能遇見。”喬可走了過去，硬着頭皮打了個招呼，她向來不擅長交際，更何況是和不熟悉的人。
“去我店裏坐坐吧，就在這商場附近。”江曉月自然地牽過喬可的手，有些羨慕：“讀書的手就是比我們幹活的摸起來舒服。”
喬可慌忙解釋：“不是的，我在家也要幹活的。”
江曉月笑了笑，沒有說話。
喬可有些後悔，在家裏幹活能一樣嗎？
江曉月的店确實離商場很近，只要走十幾步就到了，是一家服裝店，價格要比商場裏的便宜很多，是她媽媽最喜歡帶她逛的店。
“你們家衣服真好看。”喬可刻意制造出話題，不過這些款式确實都不錯。
江曉月沒有謙讓，大大方方地接受喬可的贊美：“這些都是我親自采購的，你成績那麽好，肯定考上了高中，你現在在哪上學？”
“育才。”喬可有些驕傲。
“育才？這可是我們這最好的高中，你真厲害。”江月曉毫不吝啬的贊美讓喬可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紫色風鈴，謝謝，很漂亮。”喬可終于把那句謝謝說了出來。
“紫色風鈴？”江曉月有些詫異：“你還記得？”
“嗯。”
“其實我當時是為了謝你。”江曉月把垂下來的發須別到耳朵後面，淺淺地笑了笑。
“啊？謝我？”喬可有些疑惑。
“對啊，你還記得那張帶着血的板凳嗎？”
喬可想了一會兒，記了起來，小學六年級春游回來，她從廁所回來，教室後門藏着一把椅子，上面有一灘血，她雖然還沒來月經，但因為媽媽是社區醫生，所以對這些也多少了解一點。
當時，她看大家都在瘋玩，就悄悄地拿紙巾把凳子擦幹淨，也沒有去動椅子的位置，最後誰把椅子拿走了她也沒有注意。
“我當時都不知道是誰。”喬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那是我第一次來姨媽，我看到椅子上的血還以為自己快死了，吓得趕緊去找班主任，班主任把她女兒的新褲子給了我，讓我換了下來，我回到教室就看見你在那擦我的凳子。”江曉月說到這笑了兩聲：“那個時候真幼稚，一點屁大的事都覺得不得了。”
“是啊，不過這真的只是順手的事。”喬可解釋道。
“順手的事？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比如有些人就會順手把別人的秘密告訴其他人。”
“你都知道？”喬可低頭盯着地板上的那顆小黑點，那段時間，全班都跟發了瘋似的，一看到江曉月就會發出怪笑，好像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當然。”江曉月似乎已經釋然：“所以我當時真的很喜歡你。”
喬可有些震驚，猛地擡起頭。
“你別誤會。”江曉月笑了笑：“不是那種喜歡，我喜歡男人，我現在都是有孩子的人了。”
“什麽？”喬可更加震驚。
江曉月輕柔地撫摸自己的肚子，一臉慈愛：“有兩周了。”
“可是，可是你才16。”喬可難以置信地看向江曉月的腹部，還是平的，沒有任何懷孕的跡象，她寧願江曉月是在騙她。
“我上學晚，比你們都大2歲。”江曉月笑起來有一顆淺淺的酒窩。
可是那也才剛剛成年啊，但喬可沒有說出口。
“我想當個好媽媽。”江曉月忽然很認真地看向喬可，爾後泛起一絲苦笑：“就當是彌補當年的自己吧。”
“我相信你會是個好媽媽的。”雖然她無法理解，但是她相信江曉月一定會努力做個好媽媽，善良的孩子即使沒被愛過也會努力學着去愛別人。
“你還寫小說嗎？”喬可突然問道，她還記得當年班級裏好多女生都追過江曉月的小說，實不相瞞她也被傳閱着看過半本。
“害，那玩意早就不寫了。”江曉月靠在椅背上，慢悠悠的說。
喬可心裏不是滋味，她看着江曉月的肚子：“孩子的爸爸對你們好嗎？”
江曉月輕笑了一聲：“他都不知道他有孩子了。”
“啊？”
“他不靠譜，不然也不會讓我懷孕。”江曉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好我愛我的孩子，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喬可笑了笑。
“衣服多少錢啊？”有個老太太到店裏，說話的聲音倍亮。
江曉月慢吞吞地站了起來：“這一排50一件，80兩件，那一排65一件，都是批發價。”
語氣十分老練。
喬可見時間差不多了，也站了起來，打了個招呼：“走了。”
“嗯，有空來玩，好好學習。”江曉月朝她笑着揮了揮手。
喬可仿佛看到了那個當年在門衛室隔着雨朝自己揮手的小女孩。
人總會在那麽一個時間點像過去的一切告別，然後再帶着回憶重新上路。
“好。”喬可很大聲地答應了她，好好學習是她唯一的出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喬可走出店門，空氣裏帶着淡淡的腥氣，天是陰的，不知道為什麽心也沉悶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