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貼貼
第21章 貼貼
寶春一溜煙兒跑回屋,猛地合上房門,順着門板癱坐了下來。
蠢透了。
早知就該當個鹌鹑裝傻充愣,走一步算一步到時再說呗,現在倒好,他那個眼神分明是瞧出來了。
戰戰兢兢熬了一整晚,第二日醒來腦子暈暈的要炸了,她老老實實呆在屋裏等人過來問罪,等來的卻只是蘇培盛。
“小春子你臉色怎麽這麽差?這兩天你好好歇歇,主子爺一大早進宮了。”
接下來幾日四爺幹脆宿在宮裏了,壓根就沒回來過。
寶春一顆心懸的老高,腦子裏那根弦一直繃着,在屋裏轉了一圈圈難受的像着了火。
後來怕着怕着就累了,餓的前胸貼後背,吃了碗熱湯面開始收拾自己。洗了澡,又換了身幹淨衣服,坐在銅鏡前,眼前這張臉熟悉又陌生。
所有的情緒像被鏡子成倍地映射出來,格外的清晰。
那晚他沒追究還能因為什麽?看上她了啊,并不難猜。
但也只是看上了而已。
寶春緩緩撫上自己的胸口,感受了下胸腔內規律的律動,除了焦灼彷徨,還有一陣難以忽視的不甘心。
進了後院好吃好喝,再不用纏這惱人的裹胸布,與其它格格一樣穿精致的衣服,梳長長的頭發,有什麽可不甘的呢?
這個世界糟透了。
撕開平等的遮羞布,無關公允,任何高位的人就是有資格讓她彎下膝蓋,還得笑着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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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春突然想明白自己在矯情什麽了。
愛情,平等之下才會孕育出的果實,在這個時代多麽的奢侈,自己居然在糾結
純粹度的問題。
取悅他,伺候他的起居,甚至為他傳宗接代,反過來得到的是他的庇佑,不用像外面的女人一樣晝夜勞作,動不動被人賣來賣去,侮辱糟蹋。
公平的很。
思及此處,寶春隐約尋到了點方向,心也跟着敞亮起來。
一個社畜該如何自洽她最熟悉不過,就當換種身份給四爺打工吧。往好了想,注定了一夫多妻制,為什麽不選那個最優質的男人?
肩寬腿長,才學出衆,氣質清冷矜貴,那事上也挺有勁兒的…自己還有什麽可不知足的呢?
寶春松弛了下來,倒頭就睡,一覺睡到了掌燈時分。
她就是這樣的人,想不通就一直想,擠進了岔道口就推翻了重新想,直到得出一套說服自己的套路。
之後就再不糾結了。
…
四爺近日忙着讨債,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借了國庫的銀子遲遲還不上,錢借出去容易,要回來卻難上加難。
這些時日,四貝勒算是把能不能得罪的都得罪遍了,多少人在背後指着他脊梁骨罵他不近人情呢。
天色暗了下去,馬車緩緩停在了府門口,四爺踏進府門就直接進了書房。
他打開雙臂站在那,像往常一樣等寶春給他更衣,一回頭卻見到蘇培盛那張布滿褶子的大臉,正打算上手給他解扣子。
四爺忍不住蹙眉,下意識就避開了他的觸碰,以前沒覺着有什麽,這會兒莫名不舒服。
“爺?”蘇培盛還有點懵。
“叫寶春過來伺候吧。”
“是……”蘇培盛退下了還有點慌,心裏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主子爺最近偏心寶春有點明顯,該不會和太子爺一樣,開始稀罕貌美的小太監了吧?
幾日未歸,書房的爐子都是熄的,空氣裏有點潮濕陰冷。
胤禛也不急着脫衣服,坐在椅子上拿了本書翻看着。
翻了沒幾頁就放下了,看不進去,腦子裏閃過那天在屋頂上寶春亮晶晶的眼,他唇角勾了下,察覺自己竟在期待些什麽,輕咳了一聲遮掩。
時間過的有點慢,門簾子總算傳來了動靜,胤禛心裏一動,垂下眸子佯裝看書,結果進來的居然還是蘇培盛。
“怎麽又是你?”
蘇培盛被他話裏的嫌棄傷到,難不成主子爺嫌他年老色衰了?默默思忖了下踏上另一條不歸路的可能……
還是算了吧,爺就算瞎了也看不上他。
“奴才方才問過大嬷嬷,說寶春三日前告了病假。”蘇培盛去打聽了還忍不住好奇。
除了正常每月一日的輪休,婢女太監們告假,無論什麽等級,都要扣除三日月銀,多請幾次一個月白忙活了。這是病得多重才舍得連着三日歇啊?
結果第二日依然不見寶春,問就是還在病着,負責伺候四爺更衣的換成了新來的阿花。
她今日穿了件淡紫色外褂,小兩把頭梳的整整齊齊,鬓間別一朵外面的臘梅,清香宜人。
阿花來書房伺候也有段時日了。
眼瞧着四爺進後院的次數不多,就起了心思,不趁着顏色還行的時候搏一搏,老了就成了外面掃院子的嬷嬷了。
于是上去系腰帶時,手就慢了幾拍,緩緩揚起了羞紅的臉,在燭火的映襯下還算順眼。
“爺……”阿花輕喚了一聲,就想抱住他的腿。
誰知四爺卻向後退了幾步,看她的眼神像看什麽髒東西似的,冷冷地朝窗外喊了蘇培盛,“帶下去教教規矩。”
“爺饒命啊,求爺饒了奴婢啊!”阿花吓的腿都軟了,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磕頭。
後來再沒出現在書房裏,被發賣出了府。
寶春連續病的第五天,頒金節來了。
黑色的夜空炸開大片絢爛的煙花,震着樹冠上的積雪嘩啦啦落了下來,堆成一片,又被滾成了雪人。
主子們在各自的院子裏守歲,奴才們難得坐下來,守着熱乎乎的鍋子,小酌一杯高粱酒,也學着賞賞外面的雪。
年紀小的太監們分成兩隊打雪仗,院子裏笑鬧聲不絕,雕成各種大小的冰牡丹冰芍藥擺的四處都是,被燭火一晃,漂亮的像水晶宮。
寶春洗了個澡,換了套應景的衣服,将早就做好的祈福燈放了出去。
煙火過後,夜恢複了大片的墨色,幾個柔和的光團兒飄着升了上去,格外顯眼。
等了小半個時辰,門果然被敲響了。
“門沒鎖,進來吧……”她啞聲喊了句,往被窩裏縮了縮,面朝裏背對着外面。
門推開了,冷飕飕的空氣灌了進來,又關上了。
寶春這才回了頭。
昏暗的燭火中,胤禛的臉隐在陰影裏,屈尊降貴地提了個食盒,不算大的屋子顯得就有點擠。
下人房他頭一次進來,意外她布置的細致。
米白的粗布床單和紗幔,地上鋪着質地粗糙的地毯,百葉窗旁是淺綠的布簾,像是裁衣服用的布,窗臺上散着曬幹的栀子花瓣,奶白的。
粗劣卻細致,有種違和的講究。
寶春從床上直起身子,見到他有一瞬間的慌亂,像一種毛茸茸的小動物。
胤禛沉默着走過去,往爐子裏丢兩塊炭,又将食盒裏的粥取出來,放上去熱着,回頭就見她呆呆看着自己,像是意外他居然會弄爐子。
“爺您怎麽來了……”寶春皺着眉想下床,被他的手臂攔了。
臉上沒什麽血色,虛弱的像真病了。
胤禛忽然伸手貼上了她的額頭,冰涼的感覺凍得寶春一個機靈,向後微躲了下。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放下了,回身去爐子上取了粥碗。
“我自己來……”
寶春伸手去接卻被他避開,他拿起湯匙舀了一勺黏糊糊的大米粥,不算熟練地喂了過來。
她迷迷糊糊就含住了,咽下去還覺着有點燙,就這麽吃了幾口,一擡眼,視線就跟他的撞上了。
屋內溫度攀升,她聞到了他身上夾雜着冷香的酒氣,想必宮宴喝了不少,并不難聞,熏的她也有點醉了。
燭火跳躍,啪地一聲脆響拉回了寶春迷糊的意識。
她的臉紅極了,怯怯地想垂下頭去,下巴卻被他擡了起來迎上他的視線,胤禛說了進門後的頭一句話,“今日再問一次,你可有事相瞞?”
他靜靜看向她,目光筆直而沉默,黑壓壓的讓所有僞裝都變得虛無透明。
寶春目光有了絲動搖,良久,還是搖了搖頭。
屋外的風止了,大片的雪花飄落下來有種慢倍速的靜止感,屋裏光影碎了一地,胤禛看了她一會兒,松了手。
心底湧起一陣說不出的失望還是別的什麽,卻也不屑勉強。
“歇着吧。”他撂下這麽一句轉身往大門方向走。
一步、兩步……
手搭上了門把手,拉開了一條縫隙,冷風順着鑽了進來,屋裏柔和的栀子香散了。
朦胧的酒意褪了不少,有點兒清醒了。
身後響起噠噠噠的腳步聲,緊接着後心被什麽撞了下,兩條雪白的胳膊穿了過來,爬上了他的腰,緊緊環住了。
“別走……”
胤禛站在原地沒回頭,瞥見了她光裸的足踩在地上,微微蜷縮着的腳趾透着不安。
她圈着他的腰身繞了過來,對上他低垂着的眼,小聲嗫嚅着,“別走…我反悔了……”
糯糯的嗓音帶了絲哭腔,讓人想狠狠欺負一頓,惹她哭的再厲害點。
胤禛喉結滾了下,還是沒忍住,将人打橫抱了起來往床邊走去。
寶春乖順地縮在他懷裏徹底軟了下來,聽見他沙啞地冒出來一句,“又光着腳。”
語氣不贊同,卻也不兇。
她偷抿了抿唇,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