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悟
第40章 大悟
宿醉後, 寶春頭疼的要裂開了,想了會兒,腦海裏關于昨晚的畫面逐漸清晰。她纏着他, 主動攀上他親……
“嗚……”她懊惱地埋進膝頭,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回程路上, 她同大哥和四爺坐一輛車, 車裏很安靜只有轱辘聲。
年羹堯左看看再右看看,發現兩邊各自瞧着窗外,沒人吱聲。
待到年府門口見到徘徊的林潤之, 寶春差點吓死,趕緊縮回了腦袋, 還是被他看見了。
“姝兒!”林潤之眼冒亮光,沒等車挺穩就迎了上來。
年羹堯顯然和他相熟, 熟稔地拍了拍他肩膀,“你小子怎麽跑來了, 快進去!這麽舍不得我妹子?瞧你這點出息呦,成親後還得了哈哈哈哈哈……”
大熱的天, 寶春不用回頭就感受到了身後涼嗖嗖的冷氣, 聽見了他牙縫裏的聲音,“年大人,這位是?”
年羹堯恍然, 忘了給四爺介紹了。
“這是潤之,我未來的妹夫,過了三書六禮, 就等瑾姝選秀走了過場, 出來就成親了。”
“那想必認識許久了。”
“這倒沒有,不過都是緣分, 王爺那日撿到的桃花簪就是潤之送瑾姝的定情信物。”
“哦,定情信物……”四爺淡淡看寶春一眼,那意思像是在說,你給我等着。
寶春縮了縮脖子,慌得不行。
幾人進了府,林潤之眼睛跟黏在寶春身上似的,看得身後的四爺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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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早備好了,寶春只顧埋頭吃,半點不敢擡頭,碗裏忽然多出了一塊魚肉。
林潤之俊臉白皙,微微泛着紅,“姝兒多吃些。”
寶春含糊應了聲,頂着壓力吃的胃痛。
好不容易熬完了這頓飯,林潤之休息去了,寶春趁機溜走,卻感覺有人跟在她身後。
她心裏緊張,面上卻不動聲色,慢悠悠往大門口晃去。
夕陽垂直灑在院子的井裏,拉下一道長而波動的弧度。
她一步步向前走,身後人不遠不近地跟着,眼瞧着快到門房處,那道影子忽然加速,距離她越來越近,直到融進她的影子裏。
下一秒,手腕被他一把箍住,拉着她偏離了原來的路線,往反方向去了。
寶春被動地跟在他身後,驟然襲來的大力帶着她整個身體踉跄一下,向前傾斜。
他步子本來就大,握着她腕間的力道又重,她吃痛掙紮着,掙了幾下沒掙開,只得順着他的牽引繼續走。
察覺到她的妥協,他手上不自覺輕柔了幾分,腳步也緩了下來,進了她的院子。
寶春跟在他身後進了屋,甩開了他的手,輕輕揉着被攥的生疼的手腕。
四爺板着臉走到凳子上坐下,聲音沉沉,像是暴風雨來的前兆,“把門關上。”
她抿了抿唇,反手将門關上了。
兩人誰都沒說話,沉默着僵持了許久。
還是他先打破沉默,佯裝打量她住的小屋子,心裏雖憋着一股火,神情還算平靜。
“收拾東西,明日跟我回京。”
等了半天不見寶春動彈,四爺蹙眉,“傻站着做什麽?”
“我不回去。”寶春硬着頭皮拒絕,聲音悶悶的。
他臉色沉了下來,拽着她的手腕來到衣櫃前,聲音冷到了極點,“現在就收拾。”
一直繃着的那根弦啪嗒斷了,她猛地甩開他,突然來了脾氣,“我說了不收拾就是不收拾!誰愛收拾誰收拾!”
“行,我幫你收。”四爺冷哼。
他長腿一勾,将角落裏空着的箱子踢了過來,粗魯地把櫃子裏東西全扯了出來,分不清是冬天還是夏天的,一股腦兒丢了進去。
眸光一轉,看見了壓箱底的那些信,高高的一摞,被麻繩綁的整整齊齊。
最上面一封散開了,細膩的句子,動情的字眼,洋洋灑灑鋪了一整頁紙,
落款,林潤之。
四爺太陽穴上的青筋跳了跳,徹底繃不住了,拆了繩子要細細看。
“你不能看!”寶春過來和他搶奪,急的小臉緋紅一片。
四爺瞧她護着東西一臉焦灼,十分愛惜的樣子,更生氣了。他手長腳長,随手将東西丢進臉盆裏,借着燭火點燃了。
寶春撲過去就要用手撿,被他從身後牢牢鉗制住,眼見那些信頃刻化成了灰燼。
她氣的渾身顫抖,用了吃奶的勁掙脫開,長久以來壓在內心的委屈混亂蹭地冒了上來。
“你憑什麽動我的東西?你總是這樣,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
腦子混亂一片,忘了對方是手握生殺大權的上位者,只知道她不吼幾聲就要憋死了。
“不在乎?”四爺臉色鐵青。
他俯低了身子,掐上她下巴轉了過來,罕見地氣息敗壞。
“我為了找你鬧得滿城風雨,差點把地翻過來,你種的花開了又謝,花瓣我都舍不得丢,曬幹了藏在櫃子裏想着你回來。還有它……”
掌心攤着一枚藍綠色的松石戒指。
“你留下的戒指我日日戴在身上。”
寶春一怔,心微顫了下,所有的強硬像是被打回原形。
可接下來,他尖銳的句子卻在她心頭捅刀。
“你要什麽?一心一意的愛?”他硬将她帶到了窗邊,看向窗外。
“你自己瞧瞧,街上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為何別人能行你不行?生在皇家無論所願與否都要開枝散葉,你為何偏偏如此善妒?”
空氣凝固了一瞬。
寶春偏過頭去,竭力忍着淚,不想在他面前顯得太卑微,心裏有什麽被擊成了粉末。
她眼底還含着淚花,人卻鎮定了下來,清澈的眸子涼涼盯着他。
“是啊…我是善妒,就是接受不了和別人共侍一夫,你那麽多女人也不缺我一個,來找我做什麽?”
“你……”
她才不管他,一把奪過他手中戒指,全力砸到了牆上。
“你做什麽?!”四爺簡直不可置信。
他心疼地蹲下撿了起來,輕撫了灰塵,漂亮的紋路開裂了。
幾番隐忍,胸口劇烈起伏,想不出說什麽,半天他才擠出來一句,“……你大膽!”
“呵,我有什麽不敢的?”
她存了心激他,嗤笑一聲,“你以為一年了我還會惦記你?我告訴你,我早就愛上別人了,他是不如你尊貴,不
如你權勢滔天,可你給不了的他能給,這就夠了。”
大夏天熱的像要流火,四爺卻連牙齒都在打顫,心痛的像被利刃割開,傷人的句子卻還在往外冒。
“你找我做什麽,你愛我嗎,你懂什麽是愛嗎,你是愛我這具皮囊吧?”
她哆嗦着手開始脫衣服,松了腰帶,扯開外衫,露出了裏面月白色的肚兜。
“你惦記這身子便給你好了,之後你我兩清!”
四爺僵硬地立在那,望了望外面的樹桠,突然被氣笑了。
他深吸一口氣,過去将她的衣服重新拉上,彎腰撿起腰帶,仔仔細細系好了。
兩人長久地沉默下來。
想象中的暴風驟雨沒有降臨,寶春卻半點不覺輕松,一口氣哽在喉嚨裏不上不下。
她睜開了緊閉的眼,撞進了他那雙黑瞳裏,像一潭凝結成冰的湖水,靜靜冒着寒氣。
“你喜歡他什麽?”他找回了清明,輕飄飄問了一句。
寶春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認真地思索了幾秒。
不等她開口,他猛地俯下身堵住了這張惱人的小嘴,強勢而霸道,帶着一股懲罰的狠勁。
她暈乎乎承受着,這次沒有推拒他,反而纏上他的脖子,主動迎合着。
他像是受了鼓勵,摟着她更用力地輾轉吮吻,像要将人揉碎在懷裏。
過了很久,久到她快要窒息了,四爺才松開她。
遠處夕陽只剩下一絲天光,微弱而濃烈,混亂的如同兩人的心緒。
“撒謊……”
他抵着她的額頭,目光筆直而熱切, “既然這麽喜歡他,方才為何不拒絕……”
“是,我騙不了你……”
寶春擡起霧蒙蒙的眸子,胸口酸脹難受,緩緩撫上了他的臉。
“你待我很好,我該知足了,可我…原諒我的懦弱…”
我再也不願每夜等你去我的院子,去猜測你有沒有為別人心動,再也不想患得患失,我厭惡這樣的自己。
心痛的像整個人溺在了水裏,快沒法呼吸了,可脆弱的思緒難以啓齒,她極淡地扯出個笑。
“我只想好好活着,好好過日子,不敢再愛你了……”
他靜靜看向她,辨別着她目光裏的情緒,良久,他垂下了眼。
…
暮色染上了墨,胤禛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路過一個挂着燈籠的酒館。
酒館裏客人不多,他找了個視線好的位置坐下,看着街上小販收攤,一對兒賣菜的夫妻結伴回家。
小二端着托盤上來,叫到陌生人愣了下,“這位客官實在不好意思,這是年大小姐的包間。”
“她總來?”胤禛擡起眼。
“是啊,牆上吊着的繩牌都是她寫的,不讓別人進來的。”
一個個巴掌大小的紅牌子拴上彩繩,挂在了牆上,上面是娟秀的小字,足有上百張。
“新年了,願你身體康泰。”
“記得按時吃飯。”
“天氣涼了,京城冷了。”
“我今天穿了襪子,你呢?”
“又到冬至了,我仿着你的筆跡畫了九九消寒圖,不如你寫的好看。”
“別再熬夜了,記得讓人熬胎菊喝……”
“我想你了……”
胤禛看了許久,徹底沉默下來,心像漏了個大洞,細細密密的疼。
…
接下來幾日寶春都沒見到四爺,靠在床頭看書,發呆。
外面下起了雨,窗子開着,潮濕的水汽湧了進來。
恍惚間,像是有人在敲門,拉回了寶春的思緒。她放下書,踩鞋子下了床。
胤禛立在門口,外面雨下的急,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渾身濕漉漉的略顯狼狽。
“我要走了,明日一早。”他聲音沙啞。
寶春趕緊垂下眼,抑住喉嚨裏細微的哽咽,微點了點頭。
外面時不時有仆人打傘路過,她側身放他進來,始終不敢看他的眼睛。
胤禛沒往裏走,只停在屏風外的圓桌旁,沙啞道:“春兒,過來。”
雨越下越大,沉沉擊在窗板上,雨聲隔得老遠,隐約而不清晰。
室內安靜,靜到寶春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胤禛似乎想去拉她,手指伸到半空察覺到了她的僵硬,微攥了下拳,還是垂下了。
他将懷裏護着的包袱放在桌上,拆開上面的結子,露出一個木質匣子。
“我給你留了些東西,知你不圖這些,是份心意罷了。”
寶春這才從門板處走過來。
匣子裝着的一沓銀票,全是大額的,下面壓着十多張地契。
“不用……”她眼眶通紅,依舊垂着眸子不看他。
“收下吧,總會用得上。”他輕輕拉過她的手,将東西放在她的掌心,緩緩收緊。
掌心的溫度透了過來,燙了下她的手背,寶春這才擡起了水眸,艱澀地道了聲謝。
“好……”
胤禛不甚在意地搖了搖頭。
暖融的燭火暈染一室,将屋子隔成了兩半,她站在光明處,他立在陰影裏,誰都沒吭聲。
良久,他的影子緩緩靠了過來,與她的重疊在一處。
“別哭……”
他憐惜地撫上她的面頰,蹭掉眼角的淚,“往日是我不好,惹你哭了太多……”
想了想,他從懷裏掏出一個淡青色玉牌,放在了桌面上。
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凝着她,蘊着濃濃的遺憾、不舍,還有別的什麽情緒一閃而過。
“日後若遇到難事,莫要倔強,憑此腰牌來親王府找我,無人敢攔你。”
寶春悶悶地點了下頭。
“如今你找到了好歸宿……”頓了頓,他看向窗外的雨幕,許久才找回了嗓音,細聽卻依舊啞然破碎。
“若他敢欺負你,薄待你,便來尋我替你做主……”
“願…願你與他琴瑟和鳴,一切順遂……”
所有的都交代了。
胤禛吸一口清涼的空氣,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猛地轉身推開了門。
門重新合上了,她脫力地滑坐下來,滾落的淚珠将眼前一切暈染開來。
外面還在下,夜黑而冷,細密的雨瞬間将他半幹的衣服打透。
窗外,他的背影模糊又清晰,動蕩在透明浮動的世界,直至消失在轉角,徹底不見了。
“我也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