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體質

體質

“老婆。”

周宴拾聲音裹着浴室空間裏獨有的濕膩和潮濕的霧氣,呼在耳邊令人難捱。

蘇栀背後是涼澀的貼在浴室牆上的琉璃瓷磚,她唯一支撐和有着落的地方。手指緊扣人脖子,整個還在發抖。

周宴拾退了點身低頭找人眼睛看,留在裏面并沒有出來,鬓角的頭發不知是汗還是旁邊淋浴嘩啦啦升起的水霧,黏膩的貼着,他幫人理了理淩亂的發梢,“明晚這個時候,你已經在飛機上了。”

兩個小時的飛機,蘇栀一直蓋着小薄毯子在睡,旁邊坐着曹冰因。他們一行七八個人,要從暖陽溫秋的京宿,一路坐飛機,坐火車,出差去到冰天雪地的漠城。曹冰因沒那麽大的瞌睡勁兒,先是點開飛機座椅後邊帶的液晶播放屏幕看了會兒電影,接着松掉耳機探着腦袋往蘇栀那一邊看機窗外黑色夜幕下的浮雲夜景,剛看了兩眼,便聽到耳邊蘇栀細碎的呓語冒出,還帶着壓抑哭音,這是夢到什麽了?

曹冰因怕人夢魇住,擡手戳了戳蘇栀胳膊,把人戳醒。

蘇栀惺忪的睡眼睜開,轉而看着曹冰因,但那感覺又不像是在看曹冰因,沒錯,她夢裏看的是周宴拾。

甚至背部都還留有昨晚靠在浴室瓷磚牆面的濕澀觸感,懸着,手只能攬着他脖子。

“你做噩夢了?瞧你哭的,眼淚都彪出來了。夢到什麽了一直說你要壞掉了?”曹冰因看着人,視線落在身邊蘇栀眼角的晶瑩淚花上。

她剛沒聽錯的話,蘇栀一直說的的确是:我要壞了,我會壞了......的!

哭着說着,貌似挺慘。

“......”蘇栀盯着人眨了眨眼,愣怔了兩秒回過神,面前的面孔逐漸清晰,腦袋也逐漸清晰,哦了聲,擡手抿了下眼角,正了正身,“沒事,夢見被狗咬了。”她淡淡下意識的敷衍,沒錯那只狗姓周。

“......”曹冰因詫異的看着蘇栀,貌似有點不太相信,“被狗咬你臉紅什麽?”說着伸手探了探人的額頭,“還出這麽多的汗。”

蘇栀:“......”

“難不成痛苦掙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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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栀:“......”

“咬的很疼吧?”

蘇栀:“......”

“它都咬你哪兒了?”

蘇栀:“......”

蘇栀閉了閉眼,這姑娘,能別問了麽?

蘇栀擡手貼了貼紅着的臉頰,舔了舔唇,說:“可能、可能是這裏太悶了。”說着用手給自己扇了扇風。心裏拜托着想着這姑娘趕緊閉嘴吧。

“不悶吧?”曹冰因擡頭看了眼機箱上的空調風口,“我覺得溫度挺适宜的。”

“......”蘇栀眨了眨眼,随口編了句:“也可能我體質問題。”

“你是不是小時候被狗咬過有陰影?我就被狗咬過。”曹冰因看了一路電影頗為無聊,靠着椅背逮着人聊天,說着抽出自己的胳膊肘往上捋了捋袖子指給蘇栀看,“就咬在這裏,看見沒,還有個疤呢,打了五針狂犬疫苗。”

“......”蘇栀視線被迫落在人胳膊上的疤痕上,附和了句:“看上去,是挺嚴重的。”

“那狗狠着勁,齒根都頂到我最裏邊骨頭的感覺,整個扯着我不舍得放。我怎麽掙紮它就是不舍得,你根本就掙脫不了。我當時都要哭暈過去了。”

“......”蘇栀舔了舔唇,喉嚨下意識清了清,想着,這個話題能不能翻篇了?關鍵是在飛機上,如果以往在辦公室,天沒聊到這個地步,她肯定就能閃人了。關鍵現在想閃還閃不掉。

“我當時七歲,那狗又高又大,好像是條薩摩耶,”接着嘶了聲,回憶,“不過長的還挺貴氣好看的,顏值很高,但力氣是真的大,我根本逃不開,我媽遲來一會兒,說不準我就被它給撕成一片一片給吃幹抹淨都不說定。”曹冰因繼續講述她的傷痛史。

蘇栀:“......”

是啊,根本逃不開。

吃幹抹淨?

好像也沒說錯。

周宴拾甚至體貼低頭去看她親吻她眼角挂的淚的時候,都沒留情。一邊說着溫柔的話溺死人,一邊卻又做着不是人的事。

雖然曹冰因這話題陰差陽錯,雖然是曹冰因的血淚史,但卻是講的蘇栀代入感極強,腦神經都跟着抽抽的動,暗暗覺得自己有罪。可她是真的,從昨晚到一早再到中午的時間,渾身骨頭都跟拆了重組一樣,散着架,還沒休息過來。

想到這裏,她禁不住幹咽了下喉嚨。

“诶,你還沒說你夢見的那狗咬你哪兒了?哭的那麽可憐。”曹冰因揪着不放,那哭的感覺還挺壓抑,像是有意忍着。

蘇栀:“......”

咬哪兒了?

咬——

想到什麽,縱然人沒在身邊,耳朵霎時熱了。

蘇栀禁不住腳趾都跟着條件反射似的縮了縮,揪着小毛毯的手指收緊。

閉了閉眼,想着自己怎樣才能用意念把這些從腦袋裏趕緊驅除掉。

轉而看了眼曹冰因那渴望答案的眼睛,正經着說:“我醒來就模糊了,可、可能是手吧。”她随便搪塞人。

曹冰因視線又放到了蘇栀耳朵上,“你耳朵怎麽又突然紅了?你什麽體質?”

接着蘇栀目光一閃,看到了推着果汁過來的空乘工作人員,蘇栀诶的一聲把曹冰因的話題注意力引開:“咱倆要杯果汁吧,我有點渴了。”

曹冰因呵笑,“看出來你很渴了,畢竟出那麽多汗,我喝可樂,你呢?”

“......”蘇栀指了指,“橙汁好了。”

于是空乘過來,兩人各自要了一杯喝的。

蘇栀籲出一口氣,咕咚咕咚一下子喝掉了多半杯。

接下來的路程蘇栀不敢繼續睡,因為她怕睡着再說出些什麽不該說的,羞恥的,被人聽見,那簡直就離大譜太尴尬了!她還沒這麽丢人過。

之後又做了一趟火車。

再之後,他們一行人從穿着裙子短袖,變成了個個穿着厚實的羽絨服。

下來車,像是一秒時空穿梭,張口呼出的便是成團的白氣,他們站在滿眼白茫茫的大路口,像是被發配過來渡劫的。

“我說經理,咱以後談合作,能不能也看看地方,這地兒看上去人影都不見,鳥不拉屎的,就算真合作了,能賣幾張票?”章筠拖着行李箱站在那,有點絕望。

蘇栀也有點瞠目,之前只知道說偏遠,但沒想到這麽偏遠。

陳禮拍了拍肩頭的落雪,跟大家解釋:“車站在郊區,我們還沒到地方,等下會有他們劇院的車過來接。他們劇院這次針對演出的群體擴大了很多,有針對性,有不少是駐守在這邊的當兵的。家都在內地,只身在外。剛好往前面一個月裏是探親期,全國各地的親人家屬都會陸續過來探親。他們單位出資費,會請他們在漠城唯一的方圓劇院聯誼看舞臺劇。還有這邊看着是荒涼了些,其實他們城區的人也并不少,有兩所大學。加起來觀衆市場肯定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少。我又不是傻子。”

“不早說。”曹冰因後邊透着點陰陽怪氣。

陳禮白過去一眼,曹冰因讪讪的往一邊看去。

蘇栀穿着一件黑色幾乎包到腳跟的長款羽絨服,帽子幾乎完全遮住了臉,只露出一雙水靈靈的鹿眼,兩手穿在兜裏。她挺怕冷的,就算這樣,也只能說不冷,稱不上暖和。

旁邊站着的是周宴拾親手給她指過來、開了三倍工資的趙輕趙姐。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聽李賀介紹說人已經結婚了,兒子都已經有五六歲,在家一直被奶奶帶着。

“栀栀,這邊有個圍巾,要戴麽?”趙輕做慣了助理的工作,各方面都顧慮很周全。她看了眼行李箱上面放着的一個旅行包,裏邊有圍巾。

蘇栀看過人搖了搖頭,道了聲謝,笑着說:“等更冷的時候圍吧,這才剛開始呢。”

趙輕聞言笑笑。

幾人站在路口等了會,便遠遠的看見過來一輛大巴車。

車輪上裝着防滑鏈,然後一搖一晃的停在了大家身旁。車身上油彩漆頗具藝術性的塗着【方圓劇院】四個大字。

是他們落地後,除了茫茫白雪外,見到唯一的一點色彩元素。

司機師傅開了車門,然後往門口探頭喊:“是唯二度工作室的朋友是嗎?”

“沒錯,師傅,就是我們。終于等到您了。”跟過來一起的攝影師傅朱添回了聲,然後率先拉着行李往車上去了,一邊上一邊說:“我他媽太冷了,穿的薄,就不跟你們客氣了,我先上。”

惹得後邊幾位跟着笑。

章筠笑言:“你不早說,我行李箱裏還有個大棉服呢,雖然是女款,但碼數超大,我覺得你應該穿的上。”

朱添:“不穿了,我只想趕緊到酒店。”接着順便問了聲司機師傅:“咱們這酒店什麽的,都有暖氣吧?”

“瞧您說的,我們這室內可舒服了,常年供暖,室內吃雪糕看外邊冰雪連綿。”司機師傅一番話說的頗具畫面感。

蘇栀前面的章筠哇了一聲,“我瞬間覺得我又可以了。”

蘇栀笑笑裹了裹身上的棉服,跟着大家上了車。

路雖然不好,但車速還真不慢,坐的人膽戰心驚的像是在坐過山車。

半個小時後也終于到了該落榻的酒店。

是一家當地的民宿,風格很獨特,外邊圍着雪,雖然天色已晚,但可能雪太過白了,加上酒店裏的燈光照出來,燈光折射在周邊的雪地裏,也不是很暗。

一衆人收拾收拾進了酒店,找到房間,蘇栀拖着行李進房,先摸出手機找網絡。

找到網絡,然後連上給周宴拾撥了個視頻過去。

答應了人的,到了地方,先打個視頻。

視頻響了幾聲便被接通,周宴拾那邊有點晃動。

蘇栀:“你在外邊嗎?”

周宴拾:“我過來辦公室這裏拿點東西。”

怪不得視頻在晃動,因為周宴拾在走着路。

周宴拾:“手機挪一下,我看一下你房間。”

蘇栀拿着手機轉了一圈,從客廳走到衛生間,然後是卧室,邊走邊介紹:“這個酒店位置有點偏,算是郊區了。因為這裏劇院位置也不在城區,我們是在劇院附近的位置訂的酒店。環境還不錯,雖然空間不是很大,但是挺幹淨的。是一家民宿。他們整個裝修就是那種,田園風格。”

蘇栀說着想起來一件事,拿着手機一邊視頻一邊蹲到行李箱旁邊,拉開拿出來一樣東西,霧藍色的風暴瓶。

然後哎了一聲:“老公,風暴瓶也下雪了。”語氣裏透着驚訝。她原本以為還要等好幾月才能看見風暴瓶裏邊結晶下雪。

周宴拾淡扯唇,已經走到辦公室門口的他掏出鑰匙,開開了門。“時間是不是過得太快了,都還沒來得及教你做風暴瓶。”言外之意,就已經是又分開了。

“我這次回去你就教我做吧。”這才剛來,就想着回去幹什麽了。

周宴拾嗯了聲。

蘇栀:“不能再忘了。”

周宴拾笑笑沒出聲,接着頓了片刻,話題一轉,周宴拾擡手摸了下自己的脖頸:“老婆,你指甲該剪剪了,昨晚把我脖子抓破了好多地方。”挺疼的。

蘇栀:“......”

蘇栀記憶再次回潮,原本聊的好好的,結果啪的一聲挂了周宴拾的電話。周宴拾看着突然斷掉的通話界面,哼笑出聲。

蘇栀舔舔唇,接着脫下厚厚的大棉服開始整理行李。之後是洗澡睡覺。

她要睡個好覺。

一切收拾妥當第二天進入工作狀态,中午是跟劇院領導層的一個飯局。

剛圍坐上桌,就已經察覺對方是一塊難啃的骨頭,沒有想象中那麽容易。

對方院長是位年過不惑的中年男人,看上去保養倒是得當,伸手給蘇栀握手,問:“這位就是蘇編劇是嗎?”

蘇栀禮貌點頭說是。

“我覺得啊,你那劇本裏有點偏離現實,需要大改動。”口氣根本不是商量的口氣。

蘇栀尴尬笑了笑,“大部分藝術原本就要比現實會童話一點。”甚至有些說是寫實的題材,但事實是依舊沒有現實來的殘酷。

一頓飯吃的七七八八,在酒店待了兩天又被直接喊過去參觀他們劇院。

院長沈冬青還拉了一位影視圈的導演朋友一起,導演身上纏着一位據說是最近小紅的女演員,兩人眉來眼去不說,還直言說唯二度的作品也就在劇院裏演演,發展前景不大。

小明星撒嬌帶夾音,鬧着導演,意思是她現在這熱度不願意屈居進劇院裏,就算是一號也不行。要上大熒幕。

就是看不上。

這誰都沒說要她演呢!

說的陳禮還有跟着一起的章筠都想直接甩臉子走人,一個合同條款還沒談,盡是來一些打壓貶低的,既然這麽看不上,也不知道當初那麽熱忱幹什麽。

之後回到酒店小會議室開會,大家總結出來一個可能性,就是對方為了便于壓低合同條件。

“媽的,他們是不是看我們特軟蛋啊?”朱添摔了一支筆在桌面,靠進椅子裏。

“不如我們就換個态度。”

唯二度現在也不算是完全的籍籍無名,又接觸了幾天後,直接打消了他們這種念頭。擺明了條件。

這樣一來,對方反倒是客氣起來。

既是合作也是博弈。

來來回回十來天的時間,終于定下了合作條款,進入了正常流程。

那小紅的女演員被“不情不願”的安排演了三號。

陳禮說沒辦法不用,劇院那邊的關系,多少要給人一個面子。鬧太僵了不好。

該進進該退退。

還讓工作室過來的大家擔待點。

因為這三號的确難伺候,耍大牌不說,劇本裏添添畫畫,排演的時候總愛加戲。

對配合她的幕後員工甩了不少臉子。

指着蘇栀說合作工作室配合度不高,實際上蘇栀就差睡在那了。

大家能忍的都忍了,因為都聽說她背後有靠山,不然不會這麽張狂,把誰都不放眼裏。

又忙完了一天,蘇栀穿着雪地靴穿着厚厚的棉衣進了酒店房間。将懷裏抱的一堆帶回來需要看的資料先放到一邊,然後收拾拍了拍身上的落雪。

這段時間裏,她最盼望的就是這個時間段。

剛收拾停當,微信便來了通視頻電話。

如她所料,是周宴拾的。

周宴拾周邊環境很是熟悉,雖然對面光線不是很好,但反應了幾秒後還是認了出來,說:“你去公寓了?”

手機被周宴拾放在櫃子旁邊固定,然後邊視頻邊找東西。

“你在找什麽啊?”室內溫度高,蘇栀簌簌脫掉厚厚的棉服,挂到一邊,只剩一件羊絨內襯在身上,然後幾步過去床邊,給自己拿了一個枕頭,看着視頻裏的周宴拾禁不住問。

視頻裏周宴拾半低着頭,找的頗為認真,聞言撩起眼皮看了看蘇栀,說:“你不是說我寂寞了可以看看電影,我來拿投影儀。”

走之前她是說過這麽一句話。

但蘇栀覺得自己出了馊點子,突然想到,好像一個人看電影,會更寂寞。

她将枕頭豎起,躺在床上靠着,整個人放空,看着視頻裏的那張臉,相隔千裏之外的冰天雪地裏,雖然每天都有通話或視頻,但思念依舊泉湧而至。

“要不,你晚上實在想,還是看我吧。”蘇栀話說完臉紅的滴血。

“看你什麽?”周宴拾淡扯唇,撩起眼皮看過去的眼神暗了暗。

“......你想看什麽?”蘇栀說完覺得不好意思,大概覺得太過羞恥,整個人幾乎跑出了視頻之外,手機被她轉而平平的放在旁邊,鏡頭裏從周宴拾的角度來看,只能看到蘇栀卧室裏上面的那盞吊燈。蘇栀沒看人,低着聲音喃喃的繼續解釋:“我意思是,你要真想......我盡量,就配合一下,但是,不要錄像,我不喜歡那個。”

周宴拾鼻息哼出一聲笑。

還錄像——

小姑娘腦袋裏都裝的什麽,這是真把他當變态了。

“不過這種其實有缺點,看得見,摸不着——”

“蘇栀!”周宴拾喉結輕滾,聲音低低稍顯迫切的打斷了人的話,雖然看不見人,但垂眸的視線依舊放在手機上,唇角輕扯只是沒有什麽笑意,倒似威脅:“你再撩撥我,信不信我過去抓你回來?”

話說,這局誰勝了【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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