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熾熱的盛夏中靜默別離
三·熾熱的盛夏中靜默別離
那首歌過後,我有了一個外號--浪子。因為同學們以為我和卓子有着青春的故事,而且被他們看成是表白場面中的那次幫唱,我還是被動的那個,況且對方還班級第一呢。這在我們這個全市最好的高中裏,可以說是特大新聞了。
對這件事,我表面上不顯山露水的,可內心卻樂開了花。雖然我知道,我們沒什麽其他的故事,但我內心确實很喜歡卓子,所以被造謠的我其實是覺得很開心的,但卓子怎麽想我就不清楚了。那時的我,絲毫沒有戀愛方面的經驗,也沒有勇氣去大聲告訴對方自己對她的感受,也沒勇氣去确認她對我真實是如何看的,更何況在這個為成績争分奪秒的重點高中的環境下。
于是,往後的日子裏,我依然會幫她打掃,她也會幫我澆頭,我還是意外不意外地崴着腳,但我們的關系并沒有更進一步。那時,我時常會在刷完一套題的間歇看向她,她仿佛身上有光,就在我不遠處的前方發着朦胧卻美好的光亮。我也會在她和體育委員說笑聊天時,心裏萌生陣陣醋意,仿佛這樣她就被別人搶走了,因而會故意不理她。我暗暗發誓,成績要進步,成為配得上她的男人。
三個月後,第二次分班考試。
這次考試,我憋足了力氣,發揮很好,進入了前百名,而她則意外地跌出了百名開外。我急匆匆跑去問她情況:“這次怎麽,沒考好嗎?”她目光暗淡:“我說過咯,之前是因為假期有預習過,倒是你,可以去沖刺班了。”所謂沖刺班,是僅次于火箭班的一種班級,會得到一定的教育傾斜,每個班會分到一兩科由在火箭班任課教師來上,但如果考試成績跌出三百名,則會被踢回原班級。
一星期後,将會開始分班。何去何從?我很糾結。我知道,自己所在班在每天晚自習的時候,紀律很亂幾乎一半的時間都在玩耍,而此前由于也沒有太大的追求,就很合群的玩着,這次成績有進步是因為內心秉持着一個希望與卓子比肩的信念,并很僥幸的考進前百了。不知道将來五班的紀律性能否提升,如若一直如此,自己的自律性很差,也不知道長此以往能否堅持專注。此外,當時的班主任不知為何對我懷有偏見,我總是莫名其妙的受到懲罰。但聽說沖刺班大家學習都很刻苦,沒人會玩。可最大的問題是沒有了這群很熟絡的朋友,尤其是卓子和龍哥,是否還能有交心的朋友呢。內心矛盾,痛苦且折磨,但同時,我明白,高中是改變命運的機會,不應該是拿來談戀愛的。
帶着這種糾結又複雜的心情,我決定走,我想的是,如果混出個樣兒來,到時候自己就可以自信的面對卓子,等高考後,大家卸下包袱,沒準我們可以一起有一個光明的未來。而如果現在表露心跡,以我對自己的認知,大概率會荒廢學業,而卓子是否能同意以及對她會造成怎樣的影響,這都是無法估量的。
于是,分班前我找到卓子,對她說:“我要走了,卓子。”她盯着我說:“你會更好的,加油進火箭班哦!”我無法看出她的表情變化,也沒法去追問。在那個當口,我略一頓,真誠地說:“我會努力的,也希望能看到你來。我會經常回來咱班找你們玩的。”她說:“我估計不會上去了,但,你可別忘了常來哦。”“嗯”,我邊回應邊心裏想着,我會再加把勁,從沖刺班沖進火箭班去,再來找你!
我進入沖刺班後,仿佛是後來的轉學生,他們原班同學的昵稱我一個也叫不出,而剩下的兩年也沒人再叫我一句浪子。相反的,他們認為是由于和我一樣的幾個考上來的人而擠掉了原來班級一些同學,因此對我們愛答不理,甚至充滿怨恨。其中,我是最慘的。因為和我一起轉入的其他幾個同學,他們都有原來初中相識的同學在這個班級裏,也算是能夠相互照應,而我卻沒有一個熟識的朋友。我經常落寞的一個人下課,一個人回家,一個人懷念那些在五班的快樂時光。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我發現我并不能很好的适應這個班級的任課教師的講題方法,除了班主任的語文課。而這個班級的物理課竟是我原五班的班主任來教,每每誠心請教問題,卻遭受冷嘲熱諷,使我對物理這門課程更加提不起興趣。于是我拼命學習,但結果卻越來越糟,甚至有幾次我已經掙紮在二百八十多名,快要被踢掉的位置了。我想證明自己,我想實現對卓子說的要進火箭班的話,但現實是如此殘酷。就這樣,帶着一種怎麽總考不好的自卑感,我再也沒進過熱鬧的五班教室。我想念我的同學們,想和卓子再說話話,哪怕訴訴苦也好,但死要面子的當時的自己卻說什麽也沒能鼓足勇氣去這麽做。
時光飛逝,高三了。
我校作為市重點高中,是各大名校的生源基地。而沖刺班及火箭班的優勢在于學校支持我們參加任何學校的自主招生,而其他班級卻沒有這種資格。當時我的成績基本上穩定在一百七十名左右,按往年類推這個成績可以上中等的九八五院校或者好點的二一一院校,但拔尖的C9卻夠不到。我當時的心儀院校是南開大學,如果考上這個學校,在我們高中至少要排進前七十名。而之所以想去南開,一是因為那是總理母校;二是曾經在《瘋狂閱讀》刊物上看過一篇關于南開的介紹并被深深吸引;三是天津是相聲重鎮,而我本身非常喜歡聽單口相聲。
某天,班主任組織沖刺班同學将心儀院校的名字寫在小紙條上,交上去,到時候一起念。我很糾結,我知道,我的夢想離我很遠,每一個同學付出的辛苦都不少,想進步個幾名都很艱難,何況我想要跨越這麽一大步呢。但萬一我高考超常發揮考上了呢?就這樣,作為一個浪漫樂觀主義者,我認真地寫道:‘秋浪目标:南開大學’。
我還記得,當班主任念到我的夢想大學時,班上同學都笑了。老師也說,秋浪,不要好高骛遠,以你的成績,你去北化這類學校試試還行。我登時滿臉通紅,無地自容。心裏卻想着,老師,你怎麽不能鼓勵我一句,說聲加油呢...
當時我們高中參加的自主招生主要有三大陣營,北約,包含北大、複旦、南開等一衆綜合類院校;卓越,北理工、同濟、華南理工、天大等九所理工類院校;北京五校,指北郵、北交、北林、北化、北科。當然也有一些其他聯盟和單招學校,不過我們高中報的相對少些。或許是我素來敬重的老師的話真切的打擊到我,再加上看到華約歷年的自主招生試題難度而心生怯意,我并沒有報心儀的南開大學,而是選擇參加與南開大學一牆之隔的天津大學的自主招生考試,想着進不了南開,可以經常去南開看看也是好的。也許,當年的我應該堅持初心,那一年卓越聯盟的考題難度遠大于華約聯盟,而我所報考的天大分數線又設置的很高,于是乎,竹籃打水一場空。而由于當時家裏突生變故,我爸病倒卧床,我媽要照顧她,只能由我姥爺帶我參加自主招生。我自己也不敢去北京,而他也沒去過北京,于是抱着一種對大城市的膽怯,再加上,當時的自己心裏也不服氣,覺得自己能考上更好的學校,最終沒能參加班主任推薦的北京五校的自主招生面試。而當時我校去參加五校面試的沖刺班同學,基本上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降分錄取資格。
畢業照,是青春散禮。
記得拍畢業照那天,我仍然留着剃得光禿禿的和尚頭。我很後悔為什麽高考沖刺期要削發明志,而沒能留個好發型。其實我對在沖刺班拍畢業照沒什麽感覺,因為雖然相處了兩年多,但從上到下,我并沒有太多的感情。而意外的是,我竟然被邀請參加五班的畢業照,我別提多開心了。甚至于我特意跑到學校後面的商場裏,現買了一件半袖,以表示內心對兩個班級的不同感情。照片上,卓子依然白得發光,而我卻沒能和她聊上哪怕一句話......
六月底,塵埃落定。
在拿到□□的時候,我就知道,徹底涼了。而且對于狀态不穩的我,估分的準确性很低。後來果不其然,我考得稀巴爛,高考成績比平時水平差了八九十分,比估分少了五十分,将将超出一本線十幾分,連二一一大學都夠不着了。我有些後悔,如果可以勇敢的去北京參加自主招生的話,最起碼保底也能進個好學校啊,唉,悔之晚矣。
那個炎熱的六月,對我來說是灰暗且陰冷的。我變得沒有勇氣,沒有勇氣像那些畢業就成眷侶的同學們一般,去聯系卓子甚至去表白。沒有勇氣去辦自己的升學宴,更不敢去參加別人的升學宴。那時的我還不知道,這場考試,會影響的我有多深遠——我曾多次夢見自己對着我媽嘶吼,而又無奈着她的在我高考那天的到來,直至眼淚浸濕枕頭;我曾多次夢見考試鈴響,而自己最後一道大題還沒做完,但醒來卻出了一身冷汗;我也曾夢到,自己回到了高中,學得游刃有餘,甚至改寫了結局,還被學校請來開講座。。。但夢歸夢,醒來還得繼續自己的生活。
多年以後我依然會想,如果,當時我媽聽我的話,沒有在高考的那天早上打擾我,我不說超常哪怕正常發揮該多好;如果,當時的我足夠闖蕩,可以自己去北京參加自主招生有多好;如果,在加入沖刺班後,發現諸多不适應時,我能夠拉下面子,并勇敢的申請回到原班有多好;如果我看到微笑着走來的卓子,輕輕的說出心裏話有多好...這諸多的種種,哪怕我換一個選擇,我想在那個六月,我都不至于過得如此灰暗。
真的,曾經有很多改變的機會,無論是學業亦或是愛情,只是當時不知道牢牢抓住,天意弄人,于是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