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哈哈，”米奇先生輕笑了一聲，溫柔地伸出右手摸了摸對面的男孩的腦袋，毛絨絨的，果然還是個孩子，還是這樣的一驚一乍的，也不會掩藏自己的心思，“就這麽害怕，害怕的話，為什麽還要幫這幾個人呢？”

又伸出另一只手點了點男孩的鼻尖，雅各布下意識地抓住了米奇先生的手。

米奇先生笑着搖着頭，抽回自己的手臂，彎下身，撿起地上碎成一片又一片的玻璃，不動聲色，嘴角一直噙着笑意，在燈光下，碎玻璃折射出櫃臺後少年漲紅的臉，他忸怩不安，嘴唇張張合合，就是沒有發出聲音來。

米奇先生嘴角的笑意加深，灑在地上的液體散發着淡淡的，讓人着迷的薄荷味。

小臉通紅的雅各布，薄唇張了又合，終于鼓起勇氣，他的聲音很小，但很堅定：“他們對我有恩，我想報答他們。”

更深的原因，他沒有說出口，不知道為什麽他從內心深處希望那個是世界上第一個對自己散發出善意的女孩子，能夠永遠快樂，他希望她能像一只一直自由的小麻雀，也許平凡也許不聰明，永遠傻乎乎的，但會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小嘴快樂地講着自己的故事。

只是他回答的有多堅定，心裏就有多慌，他很害怕，因為米奇先生也是他來到這個大城市後對自己散發出善意的第一個人。

那時候，他對着默默地蹲在屋檐下，數着太陽花葉子的自己伸出手，把自己從落魄的情況下拯救出來，介紹給自己一份工作，培養自己。

他也同樣不希望傷到米奇先生的心。

整個世界安靜了，雅各布只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他臉上的笑僵硬了，有些怯怯地看着米奇先生。

“唔，”他只能看見，米奇先生張了張嘴，聲音飄渺得仿佛是從特別遙遠的地方傳來，“既然你找到了你的夥伴，那我就可以離開了，你也該獨立了。”

雅各布的眼圈都已經開始泛紅了，眼底閃爍着淚光，僵硬地把腦袋扭回來，垂着頭，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脆弱。他對米奇先生的感情很特殊，就像雛鳥對自己母親的感情，他愛着依戀着米奇先生，也希望有一天能夠獨自飛翔，但是自己真的要被趕出家門，自立門戶時，他心裏也會有特別異樣的感情。

正準備開口，但哭腔又讓他的話語深深吞了下去。

“小傻子，”米奇先生低低地笑了，他伸手彈了一下沮喪地低着腦袋的少年，“騙你的，快把那精靈拖出來吧，也不怕悶着他，正好我的小推車來了。”

說罷，一輛裝滿了草藥的小推車被仆役推了過來，正正好好停在櫃臺的正前面，沉默寡言的仆役一言不發，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安靜且迅速地打算離開。

雅各布吃痛地捂住額頭，又驚又喜，也顧不得頭上的痛意，滿心的喜悅無法宣洩，他端起一大碗飲料，招呼着，向周圍的路過的人散發着善意。

首先接到祝福的就是這位仆役，雅各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仆役一愣，被慷慨地贈送了一大碗解暑的飲料。他痛飲一大口，狠狠地消了暑意，連心底的焦躁都少了幾分。這讓他消去了長期不間斷工作的疲憊，露出一個久違的大大的笑容，終于又能繼續鼓起勁去幹活去了。

盧卡斯輕拍着小姑娘，示意她該醒來了，該走了。

那只精靈在衆人的遮掩下，被悄無聲息地搬到了那輛小推車上，原本不高的草藥堆，在被塞進去一個人後，陡然變得高聳起來。

米奇先生低頭輕輕笑了笑，擡起手招呼着雅各布，雅各布立刻心領神會地拿出“已打烊”的牌子，順從地推起小推車。

這時，門口突然傳出怒罵聲。

“可惡，竟然讓那幾個小賊給逃了，一群沒用的廢物。”憤怒的拍賣師痛罵并指責着毫無收獲的侍衛，忽地他的眼神被那輛顯眼的小推車給吸引住了。

很好很好，這的确是一個藏身的好地方。

只是這個小推車的主人不太好惹，這可是位大客戶，惹急了，恐怕自己的下場也不會太好。

可是，他的視線又落在了那個小推車裏，真的很适合藏身，他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心裏一直壓抑着沖動在瞬間如同噴泉一般噴湧而出。

該死，這回自己豁出去了，結果不會更糟糕的了，這可是自己最後一根稻草。

只是他雙手一揮，周圍的人遲疑着還沒有上前，一個怯怯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們。

“先生，我可以作證的，這小推車裏的草藥是我親手裝上去的，連小推車也是我親手推來的，所以應該不會有什麽事的。”順着聲音望去，迎面是那張粗糙的臉龐，拍賣師睜大眼睛，又羞又惱，但心裏又有暗自的慶幸的。

“實在對不住啊，米奇先生，”他的聲音粘膩得像剛剛打好的年糕，“我只是太心急了。”

米奇先生看向拍賣師的眼神不由地帶上幾分幽怨，看得拍賣師心顫顫的。

這位先生的眼神真的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是怎麽辦事的！”他立刻把矛頭轉向在場他惹得起的人。

咄咄逼人的态度，總讓人覺得來者不善。

“怎麽不提醒我一聲，我開工資是為了讓你白吃飯的嗎？從今天起，你就不用來了，晦氣。”

原本低着頭一言不發的仆役，在聽到自己被開除後猛地擡起頭，臉漲得通紅，眼底翻湧着無數的情緒，剛想開口，卻又閉上了嘴，他明白不會有結果的。

他只能揪着自己的衣角，卻又不敢怎麽用力，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幹淨整潔的衣服了，自己身上的儲蓄也不知道能夠撐多久，也許自己不久後就會落魄到在橋洞下面。

他的嘴角只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

“那以後就來我的小店吧，店很小，但會給你同樣的工資的，”米奇先生又輕悠悠地漂出一句話，拯救了那張不好看的臉色，“現在就來幫我推吧。”

……

右拐，走進一個小巷子，再右拐左拐，最後看到出口，那個熟悉的小店就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簡陋的門面前，男人焦慮地在路口踱來踱去，最後在擡起頭的那一秒，臉上露出了難以形容的尴尬的表情。

咦？這是回到了冒險開始的地方，這就是說游戲結束了。

瑟薇歪着腦袋，蹦噠着露出了開心的笑。

“老板，好巧哦，大家好像都認識。”安澤爾心下一涼，但還是硬撐着頭皮上前了，畢竟他也沒有辦法阻止硬是要撲上來的女孩。

“好巧？”

米奇先生腳步一頓，說着話，手卻壓着小推車怎麽也不願上前。

他暗暗吐槽，這家夥怎麽又來了，老是壓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摳搜的客人，也不知道從自己的手裏挖走了多少錢，不過……

他半眯着眼，他記得這不修邊幅的家夥還是個大學老師，倒是個很不錯的跳板。米奇先生的視線從老師的身上挪開，又落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他的好孩子雅各布身上，一寸一寸的。

雅各布忽地心頭一涼，他的臉色一變，眼神裏滿是哀求，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老師。

求求，千萬不要把自己丢出去，老師你心裏想一想沒有關系，只要不說出口，不，只要不真的做出來就行了。

“安澤爾老師，我可以把這一車的草藥全部送給你，唔，留下我拍賣的那棵就行。”安澤爾老師随着這句話眼睛慢慢地瞪大了，這真的是天降橫財，不過他謹慎地沒有開口，要知道無奸不商，他和這個商人打交道很多次，雖然他的确是個很不錯的人，但也不會平白無故的給自己讓利的，。

自己可是說通了以後的學校進貨渠道都會是他，才被讓利的，這回他也一定是有求于自己的。

他的眼神愈發驚恐起來，連連擺手。

“哈哈哈哈，別擔心，不是什麽大事，”他長臂一揮，勾住自己心愛的小徒弟的脖頸，幼鳥總是要長大的，不可能一輩子被庇護在大鳥的翅膀下，看着那個孩子稚氣未脫的小臉，又想起剛遇到那孩子髒兮兮的小臉以及駭人的眼神，和現在的他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啊這，我……”老師有些猶豫，平白，哦不，不能說是平白。

有了這一大車的草藥，他滿足了，就是收個十個八個徒弟都願意，他迅速地點了頭，甚至開心地哼起了歌，得到了老板的保證，他甚至想要立刻飛回學校去告訴老頭這個好消息。

那個男人的眼神太炙熱，以至于看着自己不像是在看着一個人，而是一座活着的金山，心裏本就反感的雅各布，心裏又是委屈，又是憤怒，心裏一直萦繞着毀滅這個世界的沖動，眼睛也紅腫起來。明明說過不會抛棄自己的，果然這個世界還是這麽無情，他總是可憐巴巴地看着這個世界的人們，可是沒有一個人停下來拯救自己，哪怕有一兩個人停留下來，憐憫的眼神也只是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他的手不安分地抓住了救了自己卻又打算抛棄自己的店長的手臂，愈發的用力，仿佛想要幻化成藤蔓扭曲了他的手臂。

老板覺得背後莫名一股涼意，他覺得這力道就算是沒有痛覺的植物都要被痛暈過去，更何況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老板一向來有話直說，索性朝着身旁看去，結果雅各布那張黑氣缭繞的臉和紅腫的眼眶，都映入眼簾，連眼底的血絲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走在後頭的盧卡斯腳步一頓，他心頭突然一顫，他的心跳得特別的厲害，抓緊了瑟薇的小手，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嘿嘿，傻小子，不會真的以為我要抛棄你吧，”看着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的一臉蒼白的自家徒弟，他原本忍不住想逗弄，但心還是軟了，“又不是不讓你回家，而且這店就在這兒，店又不會長腿跑了。”

雅各布的心一下子又柔軟下來，臉上又重新蕩起笑容，“家”這個詞真的好溫柔。

……

“啾啾啾，啾。”小波莉這時氣憤地從瑟薇的衣服口袋裏鑽了出來，這群壞蛋，就這麽把自己的朋友放在那裏不拿出來，它重重地啄了一下傻乎乎的站着怎麽也不出聲的瑟薇。

瑟薇猛地被一啄，才如夢初醒，痛地猛叫了一聲，兩頰鼓鼓的，呼呼地吹着自己被啄的手指頭，兩眼淚汪汪的。

“對不起，我只是以為游戲結束了，這就把諾姆放出來，唔。”

柔軟的草藥下，精靈的身子仍然是緊繃着，他的臉蛋完美無缺，但是在衣料遮蓋住的隐秘的地方，例如他的小腿肚上，只要布料輕微摩擦，一股鑽心的痛就傳遞到他的腦海裏，讓他的眉頭不由自主地皺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