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張皇後出身勳國公府張家,封後便入主已故鐘皇後的未央宮。
三皇子沈徇,六皇子沈徉,昭映公主沈楹,均是張皇後所生。
沈徇二十有一,背靠勳國公等世家,同沈律新舊黨争,看似分庭抗禮,卻也只能偶爾在東宮手下讨點便宜。
未央宮位于東內苑中,鳳闕輕遮翡翠帷,景致無一不好。
沈歲晚穿了一身繳玉色繡碧荷的齊腰古香羅裙,曲嬷嬷原是想着給沈歲晚換些清淡的顏色,看着不出錯的。
誰料換上了卻平添清媚之意,這位主的相貌再怎麽簡單也能好看的緊,曲嬷嬷也懶得折騰,只注意着提點人兩句。
“這個時辰那些妃嫔,皇子公主早問安走了,只有皇後一人,姑娘稍後少說多聽便是......”
沈歲晚見曲嬷嬷板子傷勢未好,走路快了些就不适的皺眉,見前面悶頭帶路的未央宮宮女,沈歲晚還是留意着腳步緩了緩。
還沒進正殿,帶路的女官就出手攔住曲嬷嬷,語氣恭敬,卻有些面色冰冷道:“曲嬷嬷留步,娘娘想先單獨見見沈姑娘,稍後奴婢帶嬷嬷下去喝茶歇息片刻。”
曲嬷嬷整肅的面上一頓,也沒去旁廳喝茶,在殿外的小亭候着了。
曲嬷嬷原是鐘皇後宮裏的人,後來被指去了東宮,但對這未央宮的一草一木也是極為熟悉的,看着東角亭改種的合歡樹,早已不見當年鐘皇後種下的梧桐樹的影子。
尚是公府嫡女便锱铢必較,沒想到一朝母儀天下了,眼底也如針眼般小。
未央宮正殿,清香曠神,侍茶的宮女只端着一只茶盞進來,輕輕的擱在皇後娘娘身邊的小幾上。
只見皇後一身華服,有些好整以暇的捏着瑩潤的玉件把玩,旋即眼神一錯不錯的看着下面戰戰兢兢跪着的貌美姑娘,一時看的入神,不小心碰了茶水。
聽着高臺上響起一陣宮女慌亂聲,幾位宮女又是拭手,又是扶盞的,好一頓忙活。
Advertisement
乞姑輕聲道:“娘娘衣裳都濕了,正巧問安也過了,不若先去梳洗一番換身衣裳。”
說話的乞姑一身深青色錦衣裙,看着是面向和善的嬷嬷,卻眼睛也不屑于瞟一眼殿中央跪着的姑娘。
張皇後紅唇勾了勾,輕笑一聲:“也好。”
衆人簇擁着張皇後進了內寝更衣梳洗,灑掃的丫鬟進來,将方才張皇後碰倒的茶水收拾幹淨,目不斜視的退下了。
大殿中霎時安靜了下來,沈歲晚挺直的纖背有些耐不住的卸了力,方才張皇後還在時便跪上了一盞茶時間。
知道大殿的門正開着,曲嬷嬷就在外頭的小亭裏看着,沈歲晚又有些慶幸。
張皇後如今罰跪,越是懲處,也越能讓她與張皇後撇清關系,能讓沈律繼續放着她留在身邊。
多跪上些時辰才好。
像是聽到沈歲晚心裏的話,張皇後足足磨蹭了小半個時辰才從後殿出來。
見殿中的姑娘有些耐不住揉了揉膝前,見她出來又規矩将手收回。
張計芸被她這順從又有些懼怕的模樣取悅了。
往日東宮神氣,她同徇兒總讨不得好,現在倒好,總算讓來了個出氣的樂子。
看外頭曲嬷嬷不願出頭進來求情幹涉的模樣,雖知她不過是尋常消磨時間的樂子,但好歹也是沈律留在南水山莊的女眷。
怎麽也算打了沈律的臉了。
張皇後再次接過那白瓷玉蘭的茶盞,不緊不慢的飲了一口,像是才看見跪在地上沈歲晚一般,輕笑一聲:
“瞧我這記性,竟讓你等了這麽久,這便是這些時日住在南水山莊的沈姑娘罷?
沈歲晚身份特殊,知道被沈律留下之後,也沒人敢說這是瑾安郡主,叛賊之女。
沈歲晚掩了掩面上的蒼白,回道:“娘娘金安,民女候着也是應該的。”
張計芸聞言眉梢細挑,倒是個沉得住氣的。
不過
她可不相信這是什麽軟弱任人宰割的兔子,不然也不會爬上沈律的床,去了南水山莊。
張計芸一時也沒讓人起身,反而叫人擡起臉,細細打量起來。
下面跪着的姑娘眉如遠黛,桃花眼似含着氤氲的水霧,欲語還休,雖面色發白些,這清媚的模樣可是沒減一分。
張計芸面色一頓,旋即心下了然,難怪能勾得沈律将人留下。
她倒是覺得留着這樣的女子在沈律身邊也無妨,自古耽溺于美色的人難成大事,這幾日父親同徇兒就聯合了諸位禦史彈劾沈律窩藏叛臣之女,枉顧律法之責。
不過這相貌遲早勾得沈律給她留位子,可不能讓沈律這般輕易就有了子嗣。
張計芸将手中的繡月下牡丹的蟬翼紗絹帕擱在小幾上,轉頭吩咐人道:“起身罷。乞姑,看沈姑娘有些暑熱的模樣,将那消暑甜湯拿來給沈姑娘。”
乞姑聽言面色未變,了然的退下。
掙紮起身的沈歲晚眼睫一顫,現下還未入夏,何來她暑熱一說,該不會......
曲嬷嬷在外頭,見殿中的沈歲晚自個掙紮起身,有些坐不住的微微仰了仰頸張望。
但又拿捏不準沈歲晚在太子殿下那的重量,也不知值不值得為了沈歲晚得罪未央宮的人,平白給殿下惹一身腥臊。
旋即——曲嬷嬷瞧見殿中的姑娘轉身看了這邊一眼,眼底有些似無助的動物,想尋求庇護。
曲嬷嬷沒回過神,就見那乞姑身後跟着宮侍到了殿中,好像還端着些湯藥。
在曲嬷嬷驟然起身時,乞姑就吩咐人拉住沈歲晚,打算硬生生的灌人湯藥。
宮侍攔住人:“曲嬷嬷,您在亭中候着便是。”曲嬷嬷眉眼嚴肅唬人,頗有幾分不怒自威:“一個三品宮女,也敢攔我?”
曲嬷嬷腳下生風,快步到殿外,只見那湯藥已經被乞姑按着灌下去了半盞。
按人的這兩個宮女氣力大的很,沈歲晚搖頭要避開那青瓷裏褐色的湯藥,還是避之不及的被人掐住下巴,灌下去半盞。
乞姑見人閉着嘴不肯張開,也是下了死力氣,掐着沈歲晚的脖頸迫人張口。
“住手!”
曲嬷嬷見狀喝了一聲。
沈歲晚本就跪得腿腳沒力氣,現下直接癱坐在地上,張計芸見也灌進去了大半,招招手讓人讓開,倒是沒想到這個曲嬷嬷會替這丫頭出頭。
要不是查清沈律只宿了兩晚在她那,對這上門物色沒多在意,不然她也不敢這麽磋磨。
宮侍一放手,沈歲晚就趴在地上幹咳起來,手指顫抖的拍了拍胸口,那涼藥入喉,好似毒蛇一般鑽入腹中,讓她分外不安。
可別是什麽毒藥......
曲嬷嬷攙着沈歲晚的手将人扶起來,見沈歲晚眼底蓄了些淚,嚴冷的眼底有幾絲憐惜和自責。
是她疏忽,猶疑不定,沒能上前護住人。
張計芸塗了蔻丹的手撫了撫額,眼神在身上撒了湯藥,有些狼狽的沈歲晚身上打了個轉:
“這是對身子好的藥,這丫頭沒見過世面,跟本宮要她喝毒藥似兒的。嬷嬷來的正好,本宮也有些乏了,不若先帶着人出宮罷。”
沈歲晚擡眼看着雲淡風輕的張計芸,隔着水霧的眼底有些少見的冷意。
沈歲晚輕咳兩聲,嗓子方才好了幾日,今日被這般掐着灌湯藥,又鈍痛起來。
在殿中跪了許久,膝前每走一步便如針錐一般刺疼,但她面上木木的,雖走的還沒有曲嬷嬷這前幾日才受了板子的人快,卻也沒哼聲吭疼。
曲嬷嬷輕聲道:“姑娘恕罪,是老奴沒能好好照管好姑娘,不過這湯藥不是什麽大事,回了疏香苑便讓醫女過來瞧瞧......”
聞言,沈歲晚扇羽般的翹睫輕顫,配上有些蒼白的面色,顯出楚楚可憐來。
沈歲晚沒啃聲,心下卻稍稍譏諷一笑。
方才她在殿中跪了将近一個時辰,曲嬷嬷沒看到她是不信的,只是她們都沒想到張氏會這般強硬毒辣,生生灌藥。
抿了抿發白的唇,她敢保證,若是沒這湯藥,便是張氏再罰上一個時辰,曲嬷嬷也不見得會為她出頭。
見旁邊的姑娘不啃聲,曲嬷嬷讪讪笑了兩聲,也不說話了。
這沈歲晚若是前幾日多得殿下寵愛些,曲嬷嬷還能看顧她一二。但太子殿下的态度,也是可有可無的。
殿下同張皇後嫡繼子之間暗潮湧動,誰敢為了個可有可無的姑娘,公然得罪張皇後。
便是撕了臉皮,也不能由她這個下人來做,不然回頭尋了個機會,連她也能一并發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