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細雨初停,荷池碧波,花柳新綠,正殿旁邊的芙蓉園,間或聞得到雨荷清香。
沈歲晚今日穿了件兒春辰新綠的煙籠嬌紗裙,亭亭玉立,路過芙蓉園,好像能與雨後新荷分上半分沁姿。
這幾日沈歲晚來正殿沒有以往勤,一是這幾日總是綿綿細雨的,沈歲晚有些懶得出門,呆在驚春苑趕着繡那荷包呢。
二來,沈律這幾日政事繁忙,沈歲晚也識趣的不敢多去湊。
到殿外,正巧見福岚端着茶水預備進去,便将茶水接了過去。
沈歲晚進了殿中,正位上坐着的男子怔了一瞬。
今日沒有旁的人,沈歲晚上前将那描梅的茶盞擱在沈律案桌前,輕聲道:“殿下勞累,喝盞熱茶歇歇。”
聲音如嬌莺,沈律擡眼,從上次攬月宴,倒是現在才見到人,讓沈律心底生出了細微的異樣。
不等說話,福岚在外頭禀報姜太師和蕭大人來了。
姜太師一進來就見沈歲晚站在案桌前,眉毛擰了擰,忍着沒說。
沈歲晚識相道:“殿下,妾身先退下了。”
沈歲晚還沒起身,就聽沈律那冷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必,過來研墨。”
聞言,蕭宿同姜太師神色各有異。
蕭宿想的是,先前不避着沈歲晚,是因知道她是孤女,怎麽也只能依靠殿下,不會有異心,所以殿下信任她。現下這奉儀夫人,背後可是有唐現餘。
姜太師則是本就看不慣沈歲晚,先前他過來時也不見沈歲晚在一旁聽着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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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岚有眼見的搬了先前沈歲晚慣坐的海馬雕花凳子,擱在案桌旁邊,見沈歲晚乖乖坐着研墨,沈律才問殿中的兩人:
“雨天路滑,太師怎的想起來東宮了?”
姜太師移開眼,眼不見為淨,看着對面的蕭宿,道:“我聽說聖上讓殿下将張丘羽放了,只治不察之罪?”
一說到這事,一邊的蕭宿忙解釋道:“正是,張丘羽推說是下面的人投撈油水,聖上也只治了張丘羽的不察之罪,在家面過半月繼續上值。”
姜太師吹胡子冷哼:“殿下就這般算了,這張家在這軍營大事上都敢動手腳......”
沈律道:“聖上決斷,孤豈有不聽之理。”
“聖人現在的秤杆,分明是偏向了張家。”姜太師嘆道,後還是問起正事:“聽聞聖上讓殿下将那更白女引為上賓?”
聽言,沈歲晚指間一頓,忍不住好奇的看了眼斜對角坐着的沈律,只見他面色平靜,看不出神色。
“聖上卻有此意,但孤另言回絕了。”沈律出聲道。
姜太師聞言,眼底有幾絲贊同之色,捋了捋胡子道:“殿下多謀,這更白樓多妖,若真是有料事之能,若不在聖上手上,在哪都是個燙手山芋。”
沈歲晚見幾人有來有往,壓下心底的心思,也實在好奇,這更白女,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過沈歲晚也沒想到這麽早便見到更白女。
這日,沈歲晚讨了牌子,總算出了東宮,沈歲晚知自己現下可以同靖陽王府劃開界限,卻還是怕多生是非,帶着帷幕去了南水山莊。
回雁先前被帶回南水山莊學規矩,之前想着是讓回雁在南水山莊伺候沈歲晚的,既現下照看不了,沈歲晚便讓回雁回了小餘山莊,替她看管山莊。
交代一番,又買了些物件兒,方才申時,無甚玩伴,沈歲晚也索然無味起來,便跟着尋香幾人坐車回了東宮。
尋香笑道:“夫人,回雁妹妹的身契,應是在福岚公公那邊,等下夫人去尋殿下,不若從福岚公公那讨要過來,左右回雁也不是東宮中人。”
沈歲晚聞言輕輕點點頭,“你所言極是,等會兒你同尋棋先回去,将這些零零碎碎的物件都先搬回去。”
沈歲晚今日去了錦繡閣,想着買些好料子,給哥哥也做個荷包扇穗。
福岚見沈歲晚過來,笑道:“夫人來了,奴才還當夫人今夜要在南水山莊小住呢。”
沈歲晚笑道:“驚春苑住的自在,便即刻回了,對了,我還要勞煩公公辦個事。”
沈歲晚言語自來親切謙和,福岚聞言唉聲笑道:“夫人這可言重了,您只管吩咐?”
沈歲晚說了回雁身契之事,原先回雁是王府的奴才,身契應是賤奴發買的,當時便被東宮的買了回來,福岚也給的爽快,只道晚些時候尋了送去驚春苑。
沈歲晚倒是見福岚也不在裏間伺候,“裏頭在議事?不若我明日再來。”
福岚笑意一頓,想着今日來人,道:“倒不是議事,夫人進去伺候便是。”
平日殿下不見得多寵奉儀夫人,即便幾日不見人也不過問,真像是多雙筷子養着一般,但是福岚知道的多,卻覺出些不尋常來。
這殿下,分明是有幾分......縱容之意。許是殿下最初是心血來潮逗寵物似兒的寬容,現下卻是習慣的縱容了。
不然怎的這般不避諱奉儀夫人,什麽都不怕她聽個兩耳。
沈歲晚進來才明白福岚為何有些猶豫。
殿中坐着的,除了沈歲晚常見的幾位沈律近侍之外,分明還有一位女子。
可巧,這女子已察覺聲響,便擡眼望過來,也不知隔着帷幕,究竟有沒有看清她,女子拿着海棠蓋碗的指間一頓,十分細微,沒人察覺。
互相颔首見了禮之後,就聽這女子繼續同蕭宿幾人聊着薊洲的風土人情。聽聞薊洲是大勝的邊境,沈歲晚暗自琢磨這女子究竟是何種來歷,竟能将如數家珍細數道來。
沈律見走進的沈歲晚,倒是問了聲:“去了南水山莊?”
沈歲晚輕聲嗯了一聲,有些疑惑道:“今日去倒是沒見曲嬷嬷,倒是另一個面生的嬷嬷了。”
話音一落,沈律還沒說什麽,沈歲晚卻暗自咬了咬唇,想來是最近她過得舒适,這話她聽着都有些放肆,方要解釋,就聽沈律道:“別郊缺人,讓她暫管別郊的山莊了。”
沈歲晚聞言眼底閃過幾絲訝異,糯糯回是。
左邊上首坐着帶着帷幕面紗的女子,好似微微往這邊看了眼。
蕭宿四人分別坐在女子對面,各自閑聊,沈歲晚倒是不知,沈律什麽時候這般有閑心,坐着見下面的五人天南地北說談。
沈歲晚将手上拿着繡帕展開,裏頭裹着油紙包着的點心,輕輕擱在案桌邊的荷葉邊天青瓷碟上。
沈律擡眼看着沈歲晚動作,只見沈歲晚輕輕将小碟往他面前推了推,“殿下嘗嘗,這寶食齋的栗子糕,确是可口。”
沈律順着這黃糯的栗子糕看過去,女子盈盈的桃花眼裏有些期待的神色。
殿中閑聊的幾人其實注意力始終在面色俊冷的太子殿下身上。見兩人動作,也是都豎着一只耳朵聽着。
蕭宿見狀,眉頭一皺,“诶......”
诶了一聲,又歇下,只因,見着殿下那金尊玉貴的手,已經伸向那盤子了。
這如何使得!
殿下尊貴,什麽齋閣的點心能比典膳司的好吃,還這般來路不明。
何入暮輕輕拉了拉要起身的蕭宿,輕輕搖了搖頭。
下面帶面紗的女子看了眼,突然開口道:“這便是奉儀夫人嗎?百聞不如一見,失敬失敬。”
女子聲音低啞,有些分不出情緒。
蕭宿轉聲解釋道:“這是更白女。”
沈歲晚眼底一深,細細打量了一眼,只是這更白女身上帶着面紗和帷幕,連梳得什麽發髻都看不清。
更白女穿着一身遠山藍色的杭綢齊腰裙,看着像已經花信年華的打扮,只瞧得見袖口露出的雙手,纖細好看,跟定都那些閑着的世家姑娘一般。
沈歲晚忙回道:“正是,姑娘言重,聽聞姑娘能看前程,勘後事,妾身才是久仰姑娘名聲。”
沈律看了眼沈歲晚,藏不住的事的,這是想着讓更白女給她算命?
更白女沒再出聲理會沈歲晚,倒是顯得方才只是簡單的依禮一問。
倒是沈歲晚知曉的這是更白女後,也安安靜靜的坐着豎起耳朵聽幾人閑聊。
袁回延笑道:“方才聽姑娘對薊洲風土分外了然,不知姑娘可是同薊洲有些源緣?”
更白女低啞的聲音道:“只是正巧年前去過薊洲小住幾月,今春才從薊洲來了定都。”
沈律眉梢微挑望過去,方才問了幾次也不見透露,現下倒是突然說了?沈律目光幽沉,眸如點墨,銳利如刀的眼色好像要割開面紗看透人一樣。
沈歲晚倒是面上露出幾絲驚嘆,一女子竟能走遍河川,可見真是個讓人佩服人奇女子。
日暮西斜,殿外的回廊上照滿了燦目的霞光,沈歲晚今日折騰了一日也有些乏了,便帶着尋香先行告辭了。
尋香道:“夫人現下回驚春苑,正是喝湯藥的時辰。”
話音一落,身後傳來女子低啞的聲音:“湯藥?奉儀夫人這是身子有何不妥嗎?”
沈歲晚和尋香齊齊回頭,沈歲晚見是更白女,笑道:“勞姑娘挂心,只是簡單的調理身子的藥膳。”
更白女面紗下的細眉一皺,這沈歲晚,竟這般得寵。
這時,福岚突然出了正殿,追着過來,見沈歲晚和更白女站在一處,才走進笑道:“姑娘走得匆忙,帕子落下了。”
福岚笑着将帕子舉到更白女的面前,誰料一邊的沈歲晚眼疾手快,将帕子從福岚手裏抽了過去。
福岚一臉奇怪,“诶......”了一聲,擡眼見沈歲晚睫毛輕顫,面色有些驚詫。
福岚剛看着奉儀夫人拿着帕子仔細匆忙翻看,眨眼就見有伸出一只纖細的手,很快的從沈歲晚手上奪了過去。
瞧
着比方才沈歲晚還激動幾分。
福岚:“诶......”
沈歲晚擡眼,看着連忙搶過帕子的更白女,眼底有些莫名的深色,“姑娘恕罪,我只是方才見姑娘帕子上的繡工有些眼熟,不知是何人繡的。”
這面紗也忒厚,沈歲晚站的這般近,也看不清人的面容,可這聲音,分明有些低啞,身形倒是有些相似......
見沈歲晚凝眉盯着,更白女聲音雖還是啞着,卻能聽得見幾絲冷意:“這帕子是在一繡房裏買的,裏頭人雜,買繡活的人也多,我倒是有些不記得人長何種模樣了。”
沈歲晚眯了眯眼,也不知信沒信,輕聲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