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仲秋霜露起, 雲淡天高,驚春苑中的那青柳洲中有一小處桂花林,正是品相極好的金桂, 現今正細細的綻放着芳香。
方日頭漸上,尋詩尋棋兩人就吩咐着在內寝外伺候的二等宮女将今日要用的物件都擺放去青柳洲的小亭水榭中。
今日昭訓同左丘姑娘和何姑娘相約, 到青柳洲的小榭釀造桂花酒, 等來年秋日, 也是上好的佳釀了。
這兩位姑娘的兄長都是沈律身邊跟着的人, 沈歲晚也放心的去問了沈律一聲,沈律當即讓福傳跟着, 有不懂的便福傳處理一二。
方才辰時一過, 沈歲晚便聽守門的宮侍進來禀報:“昭訓夫人,姑娘們來了。”
沈歲晚暫時沒有深究“姑娘們”幾字,只将手上拿着的璎珞圈遞給身後梳妝的尋香, “诶, 快些将人帶去花廳喝茶,我這便過去。”
身後的尋香接過她遞來的璎珞寶圈,為沈歲晚戴上, 方要再在那細腕上帶個玉镯, 便被邊起身,邊擺手的沈歲晚拒絕了,“今日既是要釀酒的, 這些飾物多了反而累贅。”
等沈歲晚到了花廳,在廊外邊聽見了有些不尋常的動靜, 沈歲晚轉進去一瞧, 果真是,除了她邀約的子笙和何寒枝, 還有兩位姑娘呢。
最上面坐着的,是一身丁香色落紗裙的姜绫畫,另一邊,是一身缃葉色嬌紗裙的鐘少禾。
姜绫畫她倒是還熟悉些,只是這鐘家姑娘,沈律的親表妹,攏共也就上次攬月宴見了一次,有些不大熟悉。
上次姜绫畫生辰,正巧是鐘家太夫人山上禮佛的時間,鐘少禾今年跟着去山上侍奉,便也錯過了姜绫畫的生辰宴。
左丘子笙捏着絹帕安靜在坐在一處,瞧見沈歲晚明顯的愣了一瞬,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看了眼她。
這時何寒枝起身笑着解釋道:“怪我怪我,收到昭訓的帖子的時候,姜姐姐和鐘妹妹正巧在我院裏吃茶呢,大家都拘在閣中拘慣了,一時覺得新奇,便做主替昭訓邀請了。”
沈歲晚早便反應過來了,看着幾人笑道,“怎會,原先沒邀兩位姑娘,是怕兩位姑娘忙,若知道姜姑娘和鐘姑娘有空閑,我早将帖子下過去了。”
姜绫畫笑笑,說了幾句客氣話,心下确是暗自琢磨,這昭訓夫人,倒是幾日不見,有些應對自如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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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少禾淺淡的點點頭,眼光卻是又打量了沈歲晚一眼。只因兩人都穿了缃葉色的衣裙,材質也有些相近。
今日沈歲晚一身缃葉色夾柿子色絲帶的齊胸襦裙,頭上挽着飛仙髻,花了花钿,稱得人暖豔無雙,極為應這秋色之景。
鐘少禾生得鵝蛋臉,遠山眉,亭亭玉立的可人疼,這般在殊色嬌豔的對比下,自個兒面上有些難覺的虞色。
其他人倒是沒太注意,沈歲晚招呼着幾人移步青柳洲。
這還是四人第一次到驚春苑,方才宮侍領着他們進來,各中的景致建築,讓她們這些禮儀出挑的貴女都有些忍不住想左看右看。
一開始從東宮進來時,還暗自想着這驚春苑實在偏僻,讓人琢磨不透太子殿下對昭訓夫人的意思。
現在一看,芍藥小園旁邊有個觀星賞月的高閣,能将隔壁那臨溪小榭和驚翠峰尋幽潭之景納入眼底。
就如現下過來的青柳洲,雖說是喚做“青柳洲”,四時那些應景的植物卻是一樣不缺。
那一片金桂被侍弄花草的宮女太監圍了圈小竹籬,竹籬下種着些幽香的菊花。
晨光初照,倒映在遍地金黃的桂花林裏,平添尋幽的怡然之樂。
瞧着這好景致,何寒枝笑着感慨一聲:“早前聽說樂安公主在別院種了些上好的金桂,還讓我好一陣向往,今兒一瞧,倒是夫人這院裏的落花黃金滿地讓人曠神。”
左丘子笙接過宮侍遞來的小竹籃,上頭還用竹篾編了個花型,精巧極了。
聽了何寒枝的話,她聲音弱弱又清泠說:“依我說來,還是咱們沾了昭訓的光,邀我們得一樂。”
沈歲晚不夠意思的笑笑,“這些一應物件都是齊全的,今日只管跟着師傅學着,重在體驗的樂趣......”
沈歲晚所說的師傅,是福傳早前就去東宮典酒司帶來的女師傅。
福傳在這些事情上想的周到,諸位都是世家貴女,哪幹過釀酒的活計,便換了個專門的師傅過來看着指點一二。
一邊的鐘少禾卻道:“常常跟着母親來東宮,倒是沒見這驚春苑多了片桂花林,想來是近年新栽種的罷。”
語氣裏有些對東宮草木的熟悉。
沈歲晚入宮尚未一年,也沒特意問過,現下也只回:“那應該是了,鐘姑娘記得全,我也不甚清楚,原先瞧着這些樹枝,還以為也有十年的光景了呢。”
幾人一邊踏着落滿桂花的小道上走進去深處,一邊聽着,心思各異。
不料這時福傳帶着人走着過來,正巧聽見幾人對話,熱心的笑道:“昭訓和鐘姑娘不知,這青柳洲的金桂确是從雍州尋來的老樁,但也種着有六年的光景了。”
他一向同東宮的草木打招呼,最熟悉不過,想着又貼心
的為鐘少禾解釋道:“許是鐘姑娘太久沒來東宮,說錯也不覺奇怪。”
鐘少禾:“......”
“噗嗤——”一邊快言快語的何寒枝沒忍住笑了出來,察覺子笙拉了拉她的衣袖,才收斂了些。
卻讓鐘少禾面上一燙,有些羞憤。
沈歲晚見狀也看明白了,忙移開話頭,看向還準備張口的福傳,“說的是,公公怎的來了?”
福傳移開身子,身後跟着的小公公舉着的淩霄花漆器托盤裏,擺放着四個樣式一致的香囊。
“昭訓和幾位姑娘忘了帶驅蟲的香囊,花林裏蟲蟻雖說不多,但也防着些才好。”
說着,福傳從見杉端着的托盤裏,依次拿起香囊,先恭敬的遞給沈歲晚,又依次遞給幾位姑娘。
左丘子笙幾人接過,輕聲道謝。
輪到鐘少禾,鐘少禾眼底還帶着幾絲羞憤,見狀輕聲哼了一聲,“本姑娘就不需要了,今兒來時便帶着個驅蟲蟻的香囊了。”
福傳一聽,勸道:“鐘姑娘還是帶着吧,青柳洲不比尋常地方,是要藥藏司的配的藥香,咱們奴才帶着侍弄花草也不見蟲咬,慣用的很。”
鐘少禾一聽同這些奴才帶的一樣,鵝蛋臉上也掩不住有些嫌棄,這些奴才帶的,能有她這讓名貴的藥鋪配的好?
見鐘少禾的面色,福傳也不不勉強,這時,一邊的姜绫畫卻将香囊遞去了托盤裏,歉意的解釋道:“方才我也想起,腰身也挂着驅蚊的了、”
“這......”
沈歲晚見狀,只對着福傳笑道:“既如此,公公就将這兩個帶回去罷,還勞公公多費心。”
福傳雖不似福岚一般在太子殿下身邊侍奉的多,級位卻是跟他一樣的,自是可以不用讨好這些世家女。
一邊的何寒枝和左丘子笙倒是沒這麽多的想法,各自幫對方配在了腰間。
雖瞧着材質只是簡單的小綢,她們這些貴女平時的用度都不會用這小綢,可這藥香卻是分外好聞的,也新奇的帶上了。
這般打岔一會兒,幾人又再次拿着籃子準備進去桂花林深處。
姜绫畫落在最後,擡眼看着說笑的前面三人,神色不明。
先前沒有這個昭訓夫人時,何寒枝可是主動同她呆在一處,現下倒是跟沈歲晚說說笑笑了。
又看了眼走在中間的鐘少禾,鐘少禾手上緊緊的捏着那小籃,想來是還在為方才的話羞惱。
姜绫畫唇角輕輕抿了一瞬,方才鐘少禾那話,分明在說她自己熟悉東宮,想在沈歲晚面前彰示她同東宮,或者說同太子殿下關系非比尋常。
沒想到被福傳拆了臺,想着想着,姜绫畫唇角多了幾絲諷意。
這釀酒的金桂,定要采了之後便緊接着就釀造,否則不消多久便變為褐色,時間也有些緊急。
沈歲晚她們三人帶了驅蟲蟻的香囊,當真是無甚蟲蟻叮咬,左丘子笙看着跟在沈歲晚身後拿着籃子伺候的福傳,“公公準備的這香囊果真好用,讓我都有些想厚着臉皮向公公讨個方子了。”
“左丘姑娘若是想要,奴才稍後就去藥藏司讓人些個方子帶回去。”
何寒枝忙道:“順便給我也來一張,日後同長輩去山上禮佛,用處大着呢。”
左丘子笙聲音小小,在姜绫畫和鐘少禾聽來,卻格外炸耳。
鐘少禾身邊提籃的貼上丫鬟陡然眼睛一縮,指着鐘少禾腕上飛來的一只黑蟲,方要驚呼出聲——
就見自家姑娘眼疾手快伸出另一只手,隔着繡帕按住那預備展翅的黑蟲。
文雲驚得瞪眼:“!!!”
鐘少禾擡眼腕了一眼文雲:閉嘴。
笑話,若是被她們幾人看見了聽見了,她鐘三姑娘還要不要面子!
今日已經夠丢人了!
文雲識趣的默聲,悄聲擱下裝了半簍金桂的籃子,在姑娘嫌惡的眼神裏,将那只被按着的黑蟲拿出來,碾死。
轉眼瞧見鐘少禾那帶着白玉镯的手上已經被咬的通紅一片。
張了張嘴,方要勸兩句,不若就去找福傳公公去拿個香囊,擡眼就見自家姑娘戲谑的看着不遠處的姜姑娘。
姜绫畫腕上和頸側露出的皮膚被咬的通紅,丫鬟琴水見幾人聊得開心,忙上前有些急道:“福傳公公,那香囊可還有,我家姑娘腕上都被咬腫了,回去奴婢怎好向夫人交代。”
福傳看了眼焦急的琴水,笑意未達眼底:“自是有的,只是被我放回水榭那處了,你去取便是。”
琴水一頓,有些為難,這一來一回,也兩刻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