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玄武街寧昌
坊。
因走火而新修繕的更白樓顯得有些顯眼突出, 即便暮色四合,也依舊瞧得見那高聳的樓宇。
白即覺翻身下馬,将缰繩甩給身後的霜雨, 走進了更白樓。
掌櫃的一瞧見世子過來,忙上前見禮, 白即覺淡聲開口:“沈琉晚呢?”
掌櫃輕笑一聲, “先前王爺的人來了, 同沈姑娘說了将近半個時辰的話, 方才走呢,一聽世子要過來, 沈姑娘去後廚準備點心去了。”
白即覺聽了前半句, 凝眉問道:“王爺?哪個人?”
掌櫃:“北大營的常康常大人。”
他話音一落,明顯的一見白即覺眉心一擰。
北大營常康,掌管糧草司, 私下卻是寧安王一黨, 不過常康自來私下是與他聯系,今日卻背着他同沈琉晚約見。
“可曾知道他們說了什麽?”
掌櫃明顯一愣,“這......”
瞧着世子不像玩笑話, 他正色起來, 面上愧疚道:“屬下以為是世子授意,這,也沒派人去聽取一二。”
白即覺擺擺手, “無妨,讓她來二水閣見我。”
說完率先轉身上樓, 掌櫃忙讓人去後廚喚沈琉晚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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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水閣的隔窗敞開着, 越是深秋,這幾日天色黑得越發早了, 現下,才一眨眼的功夫,外頭就陷入了黑暗。
幾名身量高挑的女侍進來,輕輕見禮後,各自去屋角将那幾盞半人高的燈盞點亮。
這時,外頭傳來響動,女子腳步聲走在木質的樓梯上,發出細微的動靜。
等了幾瞬,沈琉晚戴着面紗走了進來,一身繡杜鵑的水色廣袖嬌紗裙,稱得人身量清秀亭立。
晚間更白樓都是自己人,沈琉晚打扮上就随性了很多。
沈琉晚往日外出都是往年紀大了打扮,可怎麽也是十多歲的姑娘,雖重生前,沈琉晚也二十餘歲了,但在在意的人面前,她是格外的注意。
見燃燈添香的女侍都退下,沈琉晚順便在門口摘了帷幕,露出那光潔清質的面容。
此時,她笑意融融,走近白即覺所在的雅桌邊上。
“世子,今日怎的快晚間了還來更白樓?”
她在白即覺對面坐下,才注意到屋中光影正好晦明變化的掩住他的神色。
不過沈琉晚沒有過多注意,她笑着解釋道:“前幾日瞧見世子買了好幾家的玉露團,想來是世子近來分外喜愛的,琉晚就做了些。”
不知怎的,從中秋宮宴回來,過了幾日,白即覺便讓侍從去買各種的玉露團,前世沈琉晚跟在他身邊,卻也不知他的具體喜好。
今日知道了,她便去小廚房親自做了,她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傳來聲響。
白即覺側目看過去,對面的沈琉晚已經起身,開了門,打算從撫月的手裏接過那卷邊荷葉樣式的高腳青瓷小盤、
卻突然聽到坐在不遠處的世子清淩淩開口:“進來伺候罷。”
門口的兩人一愣,沈琉晚看了眼對面的撫月,身量算是女子中高挑的了,繡花烹煮樣樣精通,沈琉晚的眼裏不可避免的閃過幾絲防備,又消匿于無形。
等沈琉晚将門阖上的時候,轉身就見撫月已經端着那玉露團到了雅桌邊上,輕聲細語的見禮問安。
沈琉晚忙上前,瞧見世子竟眼神也沒移開,就這樣瞧着撫月,她面上一緊。
兩人注意力都沒放在白即覺神色上,自然沒瞧見在燭火陰影裏,他的神色越發沉下來。
他的眼神盯在撫月端着點心的左手上,上頭果真是有一顆小痣。
唐現餘到底是細心的人,旁人很難注意到的細節,即便白即覺也見了撫月無數次,卻也未曾注意看一個丫鬟的手上有什麽小痣。
可想而知,唐現餘所說的供詞都是真的,正是撫月遞信給他,他才留意的記在了心裏。
沈琉晚有些站不住,好在下一瞬,白即覺開口道:“退下吧。”、
見撫月起身告退,沈琉晚坐回白即覺對面的位子上,将桌前的玉露團往前推了推,“方才給聽着世子要過來,便跟着丫鬟學了,世子嘗嘗。”
白即覺目光放在這澆了桂花蜜的玉露團上,瞧着賣相同宮中膳食房相比,不算那麽好看。
那日見沈歲晚宮宴上用了許多,想來是極為喜愛的,他倒是尋到了一家味道同宮中膳食房差別不大的。
想到沈歲晚,白即覺眉心又狠狠一皺......現下外面罵聲一片。
單是尋常人家家中有弑父賣母的,都能被左鄰右舍避之不及,更何況她現在還是的得寵的昭訓夫人。
想着沈律早已安排妥當,白即覺心下稍安,看了眼對面笑盈盈的女子,眼底泛着森冷。
“今日見了常康?”
沈琉晚:“是,先前在樓中偶遇,常大人說,王爺遠在淩洲也聽聞薊洲水害确實發生一事,想要見見我。”
白即覺盯着沈琉晚一瞬,她這是,同父王商議了些什麽事情?
白即覺轉而問道:“那玉佩呢?”
她一愣,聽言還是從袖袋中掏出,遞給面前冷毅的男子。
白即覺伸手接過,微微出神。
不料,下一瞬,白即覺開口給了沈琉晚當頭一錘,“這玉佩,還是物歸原主的好,你說呢?”
白即覺修長的手指摩擦着那如意玉兔的玉佩,沈琉晚怔怔的瞧着,察覺到男子露在燭光下的下颌透出幾絲淩厲。
“......世、世子,這是何意?”
“你以為呢?”
白即覺冷聲的反問。
“沈琉晚,你會通天的蔔算之術,若是不強占這一身份,王府也會考慮與你合作。”
沈琉晚擡眼,眼底的驚詫未消,又滿上恨恨的質疑之色。
是嗎?
這是她重生的第二世。上一世,她借着機會,也像現在一樣拿了沈歲晚的玉佩,讓他無意間看到,擺脫了最開始慘死的命運,讓被亂刀砍死的人變成沈歲晚。
而他,王府的世子,因為她借來的身份,為她遮風擋雨,一路相護,登上高位。
沈歲晚是什麽身份,自小到大都是她的襯托,本就是被母親買來旺她命格的物件,她占了沈歲晚的身份,不就是映襯了那道士所說的,發揮沈歲晚的用途麽。
若不是天意,當初怎會讓她重來一世,讓她有和沈歲晚互換命格的機會?
可這一世沈歲晚竟然沒死?!為什麽沒死!
沈歲晚她本該像上一世那樣,被亂刀砍死在王府,化作孤魂野鬼。
白即覺說的合作之事,在沈琉晚看來實在可笑。王府被屠迫在眉睫,他會聽一個女子空口白牙說将來會發生的事,不惜得罪朝堂窩藏罪犯?
未必吧。
既然能有更儉省的法子,她何必大費周章。
沈琉晚開口道:“我對世子真切情誼,世子也知道我有蔔算之能,卻依舊追随世子,不過你我命運之中卻有羁絆,今日我已與寧安王商議大事.....”
明明上一世,這人還對她一路相護,現今卻是冷眼相對,沈琉晚心下翻湧沸騰,五味雜陳。
白即覺打斷沈琉晚,“你說對了,若不是今日你與王府那邊私下聯系,我定不會放過你。”
沈琉晚張張唇,還沒說話,就見白即覺起身,遮擋了她面前燭光,顯得人有些身形高大修長,多了幾絲壓迫感:
“若是之後話讓我發現你再做些觸犯底線的事,我自然不會管你同王府商議何事,我會毫不猶豫的宰了你。”
男子聲音森然,讓她如鼓響般的心跳驟停一瞬,面上恍然不可置信的轉身看向人。
只見白即覺背影冷硬,徑直離開。
底線?沈歲晚嗎?
她也配!
“嘩啦——”桌上的茶盞應聲摔地。
她眼底通紅,看着白即覺都不屑于碰一碰她忙活了許久的點心,眼裏逐漸染上幾絲恨意。
沈歲晚,你怎麽還活着?若不是有她這一變故,白即覺怎會如此!
在樓下的撫月聽聞動靜,忙上來,見姑娘輕輕的擦了擦滾下來的淚珠,撫月忙上前将姑娘扶起。
“姑娘,沒有傷着罷......”撫月關切的話音一頓,對上了沈琉晚那狠厲通紅的眸子。
撫月指間一顫,“......姑、姑娘”
這時,敲門聲響起,還不等兩人說話,屋外的人就率先将門打開了,是更白樓的掌櫃。
他語氣平淡,像是通知一般:“世子爺吩咐,姑娘還請帶着東西,搬離更白樓。”
這話讓沈琉晚冷笑一聲,撫月看着掌櫃的背影,但又問道:“姑娘,咱們這可以去哪啊?”
嘴裏還有一句話沒有問出口。
想問姑娘是不是同世子爺鬧脾氣了,這才将她們趕出樓中,但生怕姑娘突然發火,沒有問出口。
沈琉晚死死的盯着敞開的門,“去常府,去淩洲。”
雖白即覺對她這般,沈琉晚還是離不得寧安王府。
她本就是叛賊之後,太子和幾位皇子都投靠不得,只有與野心的寧安王合作,她才能保全。
一是上一世,本就是她同寧安王府走上高位。二是,上一世白即覺對她多幫維護 ,她心裏,還是有幾絲希冀......
沈歲晚而已,她如今陷入百姓悠悠之口的囹圄之中,沈律即便能護得了她,她還能做現今的七品昭訓?
不過,沈琉晚卻低估了太子對沈歲晚的維護。
她自然不知道,雖禁中的人确實妥協,派人送了個貶位的诏書,長全公公的語氣中透露出沈召啓的讓步。
只道将來太子是繼承大位的,親生父母兄長如此不堪,雖太子放浪形骸,但皇家臉面比天大,實在喜歡,剝了封位,像之前那般養在南水山莊,也無人幹涉。
當初沈歲晚的位份怎麽來的?還不是以為她有個狀元郎的親兄長,不然身為叛王的養女,哪有資格?
如今一個娼門之女,連在東宮為奴為婢都不配。
但這聖谕卻被沈律扣下,為此,沈召啓确是真的動了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