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東宮, 驚春苑。
寝閣裏掌了明亮的燈火,尋香尋茶兩人将又溫了一遍的晚膳擱在小桌上,膳食可口精致。
尋香尋茶兩人對視一眼, 随後,尋茶放輕了腳步, 走向屏風後。
雙面繡的蠶絲屏風瞧着輕薄如蟬翼, 那秋賞黃金甲的景致圖卻筆走龍蛇一般, 在這薄蟬似兒的屏面上做出精細的繡畫。
這屏風正是前幾日梁州那邊呈送給東宮的, 沈律看着太過女兒氣,揮手賞給沈歲晚了。
屏風後, 錦繡堆裏躺着一人, 女子側身微微蜷着雙腿,在寬大的床榻上顯得有些伶仃單薄。
尋茶将垂下來的绡紗床帳挂起,有些輕聲細語, “昭訓, 膳食已經溫好了,快戍時了,再不用膳恐晚間身子不适.....”
過了良久, 錦繡被中傳來一聲輕輕的應了一聲。
就在尋茶以為沈歲晚繼續沒有動靜的時候, 榻間的姑娘輕輕翻了個身,總算沒有再對着裏面。
尋茶一喜,忙上前攙着昭訓起身, 屏風外的尋香聽着響動,跟着進來, 伺候沈歲晚穿着外裳。
秋夜漸涼, 尋香給沈歲晚披了件白玉蘭花軟緞的對襟小衫。
沈歲晚到了案桌前,沒瞧見其餘兩位宮侍, 想着今日尋詩同她一起,也聽着姜太師那些言語。
她細眉微微颦了颦,瞧着有些愁色,“尋詩呢?”
實在生怕尋詩幾人又去沈律面前說,她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了,現在才反應過來。
尋香:“尋詩姐姐同尋棋姐姐在小庫房核對冊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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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尋詩可去尋了太子殿下了?”
沈歲晚一問出,讓兩人面色一頓,沈歲晚明白過來,語氣有些涼,“将她們二人喚來,我有事交代。”
沈歲晚餓了一日,瞧見這些纏花雲夢肉、丁子香淋脍等等,瞧着倒是食欲上來了。
尋詩尋棋兩人過來時,沈歲晚方用了幾勺秋蟹粥,瞧見人來也放下了瓷羹。
只見沈歲晚面上沉靜,哪有白日那眼眶通紅的模樣。
路上尋茶去找兩人也說了沈歲晚突然的發問,尋詩見沈歲晚看過來,以為是怪她沒去找殿下說明今日之事。
尋詩忙解釋:“昭訓恕罪,今日去了兩次都沒見着太子殿下,說是去了更令司沒回來,等明日一定——”
“不,沒說便好。你們四人這些事上自來不聽我差遣,但這事務必不要告狀告到殿下那處。”
四人一頓,“昭訓......”
不過說來也是,昭訓現下被污蔑,就是被架在火上煎,姜太師是太子太師,是連殿下都敢說教的人物。
她們驚春苑還要将這小事捅到太子殿下眼中,那才是讓自己陷入難地。
先不說這有挑撥殿下同太師關系之嫌,且她現在是什麽身份,沈歲晚還是知道的,雖她得了些
沈律的寵愛,但她自認還不值得沈律站在她這邊,同桃李滿天下的姜太師鬧不愉快。
給四人曉明覺厲,沈歲晚才繼續用膳食,雖沈歲晚遭此非議,東宮各司卻并未虧待她。
她自然不知道,沈律将重桂派來驚春苑走動是何意。
不過沈歲晚倒是邊用膳,邊沉思:唐現餘同柳氏是懼怕太子殿下的模樣,唐現餘倒是一早就承認了,這柳氏何故一口咬死她就是她親生女兒?
夜色漸沉,沈歲晚沐浴後,便熄了燈火。
翌日一大早,大理寺門口的告示處圍滿了人,本是涼涼秋日,卻有幾人擠得汗珠滾滾。
“真是這樣啊......”
“可不是,這昭訓被唐家買賣了兩次,這麽一瞧那唐家才是壞的沒根了,死了也想拉個墊背的......”
“......”
大理寺位于朱雀大街的政布坊對面,過早市時分,人流是最多的,六輛馬車并駕的大街也有些擁堵起來。
沈琉晚坐在馬車上,面上逐漸浮上不耐,掀簾吩咐道:“撫月,去瞧瞧前面發生何事,這般叽叽喳喳的,也不見坊市監的人過來疏通?”
撫月回了聲是,她們要去常府,确實是只有在朱雀大街好走些。
沈琉晚摘了帷幕,只帶着個面紗,昨兒一夜在惱怒白即覺趕走她的事,眼底都有些青黑沒睡好。
不一會兒,撫月掀簾進了馬車內,面上有些一言難盡的古怪。
沈琉晚擡眼道:“怎的了?發生什麽事?”
撫月猶豫的嘴皮子動了動,“是沈歲晚。”
沈琉晚心想她怎麽也被宮裏的人處置了,喜意方湧上眉梢,轉念一想,撫月不該是這有些猶豫的神色,她正色嚴肅問道:“說!”
撫月小心的觑了一眼沈琉晚,“今早大理寺張貼告示,說是昨夜......柳氏和唐現餘都供認不諱。
同時,還、還說了沈歲晚是她們從別地,落難的商人中撿來的,後來見財起意,賣給了咱們王府.....”
因沈琉晚的身份,馬車裏沒敢開窗,本該是有些悶悶的,撫月卻在這好格外安靜的車裏後背逐漸發涼,眼睛也不敢一瞥姑娘。
撫月只敢垂着眼,盯着馬車裏鋪着的團花紋氍毹上,耳邊聽着姑娘呼吸聲因憤怒加重了些。
深深吸了一口氣,沈琉晚怒極反笑道:“倒是還有人一路護送吶。”
“......奴婢瞧着應是有人安插好了人手四處散播,否則怎會大多是同情沈歲晚的,哪還有前幾日那壞名聲......”
沈琉晚眼神盛着怒火,指間死死的扣着那茶葉罐子,反複告誡自己,不過還是一時得意罷了,
等寧安王取得大位,東宮又算什
麽,護着她的沈律又算什麽?!
良久,沈琉晚看向規規矩矩跪着的撫月,陰恻恻道:“柳氏那個老相好,就把他剁了手腳,送給柳氏吧。”
柳氏膽敢背叛她,就不要怪她心狠,這相好也不過是往日王府不入流的下人,下賤胚子果真是湊一對!
撫月身子一抖,像是有些被吓到,旋即吞吞吐吐的開口:“奴婢方才聽聞,這柳氏和她那相好都被放出大理寺,去行宮做三月苦力便免罪了.......”
不敢瞧沈琉晚,撫月緊接着解釋道:“奴婢昨夜就發現那男的不見了,但姑娘同世子爺争吵,奴婢便沒有同姑娘說——”
“啊——”撫月一聲尖叫,那炭火上的茶水壺徑直砸了過來,滾燙的開水順着面側滾到脖頸,燙得撫月擡手哭叫。
一邊的氍毹上,滾落着方才燒開的茶水壺,沸水盡數倒在了撫月身上。
沈琉晚瞧着撫月的模樣,聲音帶着撕碎人的恨意:“賤人!你怎麽不跟我說!連你也敢瞞我,背叛我!”
門口的車夫聽見哭喊,回頭看那死閉着的門。
“姑娘——奴婢知錯,奴婢知錯......奴婢不是有意的......”撫月帶着哭腔,手上想碰也不敢碰,生生的忍着疼。
沈琉晚這才像解氣一樣,看着她臉側和脖頸的紅腫泛起水泡,狠狠道:“就你這模樣,也配去世子身邊伺候。”
撫月倉皇擡眼,不明白自己盡心伺候的姑娘,會用這般眼神看着自己:“奴婢、奴婢沒有......”
沈琉晚看得心煩,“滾出去吧,這幾日讓撫雲過來伺候。”
撫月細微的動作都能将傷處的刺痛放大,她後怕的忍着疼,對沈琉晚行了禮才退下。
外面的車夫是更白樓的車夫,白即覺的人,瞧見撫月的模樣,吓得一震,沒想到撫月被弄成這樣。
他趕忙從身側拿出水袋,看着撫月的頸側有些手指發顫,不敢下手,只擰開遞給撫月,“撫月姑娘,這如何得了,快些用涼水沖沖,我稍後路過醫館給你放下來。”
撫月指間抖顫的接過水袋,狠心的倒在了頸側,如刀割般的疼讓她不住的簌簌掉眼淚,但不敢出聲,只忍着将下唇咬的發白泛起血絲。
車夫瞧了一眼,不忍的移開。
造孽啊,對朝夕伺候的丫鬟都下此狠手,難怪世子将她趕出去......... ...
東宮,正殿。
沈歲晚一身白雲軟綢繡鵝梨花的對襟上衣,桑蕾色的齊胸煙羅裙,稱得人增嬌盈媚。
她垂着眸,瞧見福岚又抱了一堆折子過來,有些替沈律頭疼了,難怪聽福岚說,沈律這幾日總是将近子時才回和勝殿歇息,卯時又去明極宮上朝。
都這般忙了,他還将她的事情放在心上,親自去更令司督審,讓沈歲晚心裏好像有盛春的暖風拂過似兒的。
沈歲晚手上拿着墨條研磨,墨色稱得她的肌膚好像冰肌瑩徹一般,有些養眼,讓沈律都不時微微看一眼。
見他看過來,她擱了還剩一半的墨條,以為沈律這是要歇息了,“殿下可要用什麽茶點?”
說話間,她就着小太監端來的粉琉璃盥洗,淨了手。
沈律目光幽深的看着她,她今日不知熏了什麽新的香品,單是起身這一動作,那微微飄動的廣袖的傳出盈盈暗香。
“做些清淡的小食點。”
一邊的福岚應聲:“奴才這就去吩咐典膳司。”
福岚方要告退,看着一邊站着的昭訓,他讪讪的笑着,将手上抱着的折子遞給沈歲晚,交代沈歲晚如何伺候沈律批閱。
她聽言沒敢接,先看了眼坐着的男子,面上沒什麽反應,才乖巧的接過。
這些折子多是素簡,講究的,怕是禮部的這折子,外面做了素錦包邊,沈歲晚瞧着倒是有些花裏胡哨的......
瞧着外面書的幾個大字,沈歲晚好奇問道:“過幾日便是秋獵嗎?瞧着殿下為這事忙了許久。”
沈
律聞聲擡眼,瞧見遞來的禮部折子,抿着唇讓人瞧着有幾分冷意。
瞧着面色有些不大爽利,“國庫豐了,養的閑人也多了。”
前幾年都是東宮負責,昨年張計芸将禮部攬過去,大多換了同張家有裙帶關系的人,卻毫無本事經驗。
昨年鬧砸了秋獵祭山,今年沈徇和張皇後就以薊洲事未歇為由,撂下爛攤子不幹了。
沈律這話讓沈歲晚不敢接,只乖巧的将折子放在沈律桌前,沈律沉冷聲音開口:“将張昭的找出來。”
她聽言,忙翻找起來,随後趕忙遞給沈律,瞧着折子上寫的各方随行,沈律面上的冷意才散了些。
随後,沈律像是想起什麽,問道:“想去秋獵麽?”
沈歲晚一驚,旋即面上有些吞吞吐吐的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