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沈徇看了眼沈歲晚, 女子面上帶着些醉酒的酡紅,分明還隔着幾步路的模樣,他好像聞到她身上的栀子酒香, 有些微微的醺意。
他眼底閃過細微的異樣,虛虛的擡手:“不必多禮。”
沈徇道:“上次錦山一事, 徇還未曾有機會向昭.....向沈姑娘道謝。”
沈歲晚擡眼, 面上有些疏離的笑意:“三皇子實在是言重, 雖妾有心, 但也未曾救上三皇子,實在慚愧。”
“怎會?不為別的, 單是你這相救之意, 也合該說上一句謝謝。”話音一落,身後跟着沈徇的太監上前,沈歲晚才瞧見這太監手上拿着兩個匣子。
沈徇笑道:“這是我府上的藥膏和
一套芙蓉玉盞, 多謝沈姑娘的搭救之恩。”太監将手上那有些大的匣子遞給沈歲晚身邊的尋茶。
尋茶看了眼身邊沒說話的昭訓, 沒接。
太監舉着的手一頓,看向對面站着的女子。
沈歲晚道:“三皇子的心意,妾身收下了, 但正巧前兒太子殿下賞了一套芙蓉玉瓷器, 三皇子也知道,這種芙蓉玉單個觀賞倒還好,多了就失了美感了, 還請三皇子恕罪。”
美人潋潋弄月,可惜是沈律那厮的, 沈徇是嫡繼子, 有自己的高傲,聽言面色雖不好, 但也不強求。
“徇表哥——”一聲女子的聲音打斷兩人的話。
回頭見張婉玉披着個毛絨厚氅站在小階前,眼神有些古怪的看着兩人。
沈徇上前,同張婉玉解釋,“表妹原諒我不請自來,正好今日去皇子府,就想着過來給表妹送份賀禮。”
張婉玉笑容溫婉,“怎會?徇表哥大駕光臨,我還求之不得呢,快些進來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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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徇拒絕:“不了,裏面多是未出閣女子,我便不叨擾了,既然祝賀已送到,我也該告辭了。”
身邊的秋桂接過公公遞來的那有些小的匣子,張婉玉面色疑惑的看了眼那有些大的檀木匣子,瞧見她的視線放在那大匣子上面,但沈徇卻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帶着人走了。
走時也并未分一個眼神給站在一邊的沈歲晚,好像方才張婉玉看的兩人相談甚歡只是錯覺。
沈歲晚提裙上前,面上醉酒的紅暈未消,歉意道:“張姑娘,今兒實在對不住,先前酒吃多了,現在頭暈得很,唯恐宴上失态,我也先行告辭了。”
張婉玉探究的看了眼沈歲晚,她面上确實是有些醉酒的紅暈,今日本無事,“既然如此,那昭訓便快些回去罷,免得等下吹了寒風,害起病來。”
瞧着沈歲晚帶着幾位宮侍轉身走遠,暗自思索一瞬,她輕聲問身邊的秋桂:“如何?醫女怎麽說?”
秋桂回話:“醫女說只是尋常的畫作,并未沾染什麽損害身子的東西。”
“那那個絹帕呢?”
秋桂一愣,拍了拍腦袋,“嗐,奴婢忘了說了,那絹帕方才被染髒了,被那東宮的宮女拿回去了,說是之後再給姑娘繡個新的。”
張婉玉嗤鼻的輕哼一聲,“好在拿回去了。”
不明白姑娘的意思,秋桂只幹幹的應和:“姑娘說的是。”
外面的寒風實在太盛,她轉身打算回花廳,“先将徇表哥的賀禮拿去妥善的放着罷。”
至于沈歲晚那塊又醜又上不得臺面的絹帕,張婉玉本打算轉手就燒了,低賤女子繡出的腌臜貨,看着礙眼。... ...
“昭訓,仔細腳下。”尋茶扶着沈歲晚上了馬車,擡手讓見杉将蹬腳的小梯收起來。
對面的國公府門口緩緩停了一輛低調的青蓬馬車,只當是張婉玉的親朋,沒人在意。
卻在下一瞬,沈歲晚隐隐約約的聽到了熟悉的嗓音,“好了,你就在這門外等着罷,若是進去吓着人了怎麽辦?”
撫月帶着面紗的下半張臉,唇色咬得發白。
沈歲晚手指輕輕地勾了勾面前的簾子,窺見勳國公府的門口的場景,因他們的車駕停在國公府闊道的對面,對面兩人暫時沒有沒有注意。
“昭訓......”尋茶出聲,“噓”沈歲晚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神沒有從對面移開,反而問道:“那舒雪膏可帶着?”
尋茶一愣,輕聲移到一邊多寶櫃裏翻了起來,東宮的自然沒帶着,但上次去錦山就是這輛馬車,那張家姑娘送的舒雪膏沒用,就是随意的仍在馬車上了。
眼見沈琉晚帶着個面紗,被一個侍衛模樣的男子請了進去,瞧着可不像是尋張婉玉的,倒像是商議謀事的。
沈歲晚眉心颦起,隐隐約約的有些預感,這時,尋茶湊近,“昭訓,找到了,這是上次錦山的時候,張姑娘送的。”
沈歲晚微微皺眉,尋茶解釋:“上次醫女說這舒雪膏沒有什麽問題,昭訓大可放心。”
她點點頭,吩咐道:“你去将撫月帶去那小湖邊。”
說罷提裙率先下了馬車,往另一邊隐蔽的小湖邊走。
撫月穿得不多,被守門的小厮上趕下了臺階,站在階邊的隐蔽處,她即便帶着面紗,也擋不住那後勃頸的疤痕,守門的小厮瞧着晦氣,進去擋風的小門裏吃酒了。
耳邊傳來一陣輕細的腳步聲,撫月以為路人路過,沒有擡頭,直到眼底的白雪上停着一衣擺好看的身影,她往上擡眼,瞧見
那腰間挂着的鎏金宮鈴,眼皮一跳,匆忙轉身想躲。
下一瞬,卻被人來人伸手拉住臂膀,尋茶壓低着聲音,“撫月姑娘,我家主子有請。”
“......你,你認錯人了......我不叫撫月。”她矢口否認。
尋茶輕笑一聲,湊近道:“這處沒人瞧見,撫月姑娘難道不好奇我家主子尋你何事嗎?撫月姑娘放心,沒什麽壞處的。”
撫月眼睫眨了眨,抿抿唇,是有些猶豫的模樣。
果然,她也漸漸的不再掙紮,尋茶了然一笑,輕聲道:“請。”
湖面散寒氣,這湖水連着定都朱雀大街那面湖,湖水深,瞧着只淺淺的結了一層冰,不能支撐人在上面行走。
身後傳來腳步聲,沈歲晚回頭,瞧見眼神躲避的撫月,輕笑一聲:“你不要擔心,今兒只是趕巧瞧見你,就想着拉你過來說兩句話。”
尋茶見禮:“昭訓。”
落後尋茶一步的撫月瞧見她的動作,猶豫一瞬,跟着見禮:“見過沈昭訓,昭訓,奴婢只是個丫鬟,其餘的一概不知......”
“呵......”沈歲晚輕笑走近,面上是和善之意,“你莫要如此防備,當真是許久不見你了,到底是在靖陽王府居住過的,還是有些情誼在的。”
沈歲晚說完,眼神不自覺的放在了她身上那疤痕上,瞧着分外駭人,當初到底是個相貌不差的女子。
察覺到她明顯的視線,撫月面上閃過一絲難堪,擡手想遮擋,擡到一半又徒勞的放了下來,只是掩耳盜鈴之舉,平添笑話。
誰料對面的女子面上沒有報了仇的戲谑,只是眼底有些雜色,“倒是不知,先前一別,你就遭了這難,這姑娘家的臉面最是重要......”
撫月一邊聽言,眼底不住的晦暗起來。
沈歲晚:“雖不知你是怎的遭了劫難,但這疤痕也不是治不好,尋茶,”她喚道。
尋茶上前将舒雪膏遞給沈歲晚,沈歲晚笑道:“我身邊的回雁現在已經成親生子,和和美美的裹着日子了,倒是你......”
沈歲晚狀作無奈的笑笑:“倒是你,王府富胄,這祛疤的藥物難道不是尋常可得?姐姐在王府也得寵,可曾給你讨些藥物了?”
撫月垂着臉,沒啃聲,瞧不清她面上的神情,但沈歲晚卻注意到她的手交握在一起,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沈歲晚将舒雪膏遞到她眼前,“來找你也不是為了別的,就是這舒雪膏原先是多出來的,方說着就瞧見你了,不若就給你了。你這疤傷久了,雖不能讓你容貌恢複如初,但消散些還是可以的。”
撫月擡眼,眼底有些防備,沈歲晚寬慰道:“都是王府出來的,你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能像回雁一樣過些平淡和美的日子自然好了。”
多看了眼撫月,她沒錯過她眼底的戒備和不信任,“尋茶,出來也久了,咱們回去罷。”
尋茶上前攙住沈歲晚,“昭訓小心地滑。”
見兩人當真不向她探聽些細節,撫月心底有些疑惑,卻看着兩人的背影越走越遠,捏緊了手上的瓷瓶。
回雁當初只是個低等的丫鬟,如今卻今非昔比,只有毀了容她才知道,好事便歸花大姐,壞事總是禿丫頭。這世道,美貌得以寬恕,貌醜則受盡白眼。
而她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想不再走在路上就遭受鄙夷和謾罵有多難。
上了馬車,尋茶問道:“昭訓,就這麽給她了?什麽也不問?”
“嗯。”她輕聲回應,捧起湯婆子捂着手。
尋茶嘀咕道:“不過就算問了,瞧她那嘴巴比蚌殼還硬的模樣,估計什麽也問不到......”
沈歲晚阖上眼,暗自思索。沈
琉晚對撫月有救命之恩,撫月也算忠心耿耿,但聽說撫月的臉是沈琉晚糟踐的,方才看那語氣,想來往日沒少磋磨。
只因沈琉晚覺得,撫月臉壞了,越發沒處去,而撫月自己也是靖陽王府出來的,要保住自己的命,也不敢到處抖摟,怎麽也只能乖乖的仰人鼻息,逆來順受。
可是,恩情這東西,怕是在臉毀的時候就還完了,剩下的,只需要旁人給撫月提供另一個選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