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已過午時, 姜太師暗自擡眼看過去,瞧見正位上的男子還在無波無瀾一般的看着折子,直到外面傳來時福岚的聲音:“殿下, 寧安王妃到了。”

沈律輕輕的哂笑一聲,“将王妃請進來。”

下面官帽椅上坐着的姜肖齊和姜從文對視一眼, 一人是難堪, 一人是無奈。

雙氏一身素色衣裳, 只簪了只玉釵, 較往日的打扮低調內斂了許多,她先看向主位上的男子, “見過太子殿下, 王爺近來害了嚴重的風寒,不便出行,一切我均可做主的。”

病是真病了, 不過不是風寒, 是昨日聖上讓他去親迎太子,回來生生氣病了。沈律端了淩洲,可他們王府還要在東宮面前卑躬屈膝, 寧安王哪會過來?

沈律淡淡道:“寧安王不來沒關系, 王妃過來就成了,畢竟當年也是王妃自己換的孩子不是?”

他這話一出,底下坐着姜家父子和雙氏都面上閃過些不自然。

但太子殿下的意思, 擺明了是要護着沈歲晚。

姜從文移開眼,心下有些羞窘, 人家寧安王夫婦雙全, 好好的在定都呢,他們姜府想不顧人家親生父母留住姜绫畫, 這說出來,不是讓人嗤笑嘛!可偏偏,父親他......

“福岚,給王妃看座倒茶。”

雙氏微微扯着嘴角牽強的笑笑。

得罪沈律是什麽下場,他們王府可清楚得很,她既然明白了沈律的意思,只能照做。她也明白,姜绫畫若是留在姜府,将來嫁得定會比王府好,可是,王府得罪不起沈律。

雙氏接過茶盞擱下,讪讪一笑:“當年是我糊塗,那時歲歲這孩子被偷了,王府那些妾室沒一個省心的,這才做了這種糊塗事,還請原諒,這些年太師府教導绫畫,勞煩你們費心了......”

姜從文應道:“王妃娘娘言重了,既是王妃之女,也是我的姨外甥女,并非陌生人,這些年也不算枉費。”

姜肖齊斜眼看了眼身邊的兒子,他冷哼一聲,将他來時的話當成耳旁風了。“王妃所言極是,但绫畫在姜家住了十多年,怎麽也該聽聽她的意見,我們才好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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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姜從文看向身側的男子。

這人家親生父母都要上門了,他們姜家這樣像什麽樣子,拘着人不放嗎?明明嫡親的孫女就在他眼前,就非得這般視而不見?

“孝”讓姜從文不得違抗父親的決斷,這個字壓着姜從文無法喘息,當年的未曾踏入姜家一步的小雙氏如此,今日親生的女兒歲晚也是如此。

雙氏看了眼坐着一言不發的男子,太子的目光沉涼,像是在看底下幾人唱戲一般。

雙氏看向姜肖齊,狀似無奈的對姜肖齊說道:“這、姜太師,自古哪有拘着別人親子不放的,我們王府是不及太師府,但绫畫過來,好歹也是位郡主,她要是想與姜家往來,那更好了,這不是隔着幾條街的事麽......”... ...

驚翠小榭的案桌上擺放了許多玩意兒,尋香尋茶兩人笑語晏晏的拿着籃子進來,裏面放了鮮豔的小鳳花。

“等下多搗些,你們幾人也一起敷。”這春日的小鳳花開得嬌豔緋紅,用來染甲再好不過。

幾位宮侍笑嘻嘻的上前幫忙,沈歲晚手上沒活計,抱着小兔狲做到一邊的憑欄邊。撿到這兩個小東西的時候,正好是重陽節,大的叫初九,小的叫初十,現在也親人的得很,不過平日都在驚春苑裏撒潑,要抱到它們可難了。

“福傳公公?”宮侍出聲喚道。

沈歲晚擡頭,懷中的兔狲掙下了懷中,跳去驚翠峰裏玩耍去了。

福傳道:“殿下方才下朝,讓奴才來通知一聲,這幾日等得空了,殿下陪昭訓回姜府。”

“這幾日就要回了?”沈歲晚出聲問道,感覺好像錯過什麽似兒的。

“昭訓不知,今日在明極宮大殿上,姜大人當衆向聖上禀明您和姜绫畫的身世,之後......”

“之後怎麽了?”

“姜太師說自己也到了致仕的年紀,主動辭官,告老還鄉了。”

她細眉颦了颦,姜太師主動告老還鄉?“昨兒殿下到底說了什麽,怎麽今兒就致仕還鄉了?”

福傳撓撓頭,“奴才也不知,只知道之後寧安王妃和姜大人走後,殿下又留着姜太師說了些什麽,之後姜太師就面色不大好的走了,今日就自請告老還鄉了。”

沈歲晚沒再問什麽,只讓幾位宮侍這幾日先備着物件兒,此一去,怕是得等成親才能回來了。

沒人知道沈律同姜太師說了什麽,但沈律自從知曉當初姜太師私下說教沈歲晚之後,本就對他有微詞,只是昨日看姜太師的态度爆發了而已。

要說昨年和今年讓定都百姓津津樂道的是什麽,那當然是東宮昭訓、不,或許是準太子妃的身世了。

從靖陽王府的養女,到無名無分的妾室,再到先前唐家一案,衆人以為就這樣歇下了,誰知蹦出個寧安王府和太師府!

這姜府嫡女姜绫畫,竟然是寧安王妃之女,真是一出貍貓換太子的好戲,都說世家大族的後宅陰私不少,今兒一瞧,連女兒都能偷偷換了讓別人養,可不正是鵲巢鸠占?

而百姓口中占了鵲巢的姜绫畫,正将自己鎖在院子裏。

琴水端着湯藥進屋,迎面扔來一只素色插瓶,她吓得往左邊躲,托盤裏的湯藥撒了些出來,身後響起嘩啦的碎瓷聲。

琴水看向坐在書案後,那身形清瘦,面色蒼白的女子。

姜绫畫脖頸上還有勒痕,又是這兩日鬧自盡弄出來的勒痕,她衣裳也不像往日那般精細穿着,只穿了件中衣,散着發。

明明方才扔插瓶的是她,現在她自己卻神情呆滞。

避開一地的雜亂,琴水将湯藥輕輕擱在案桌上,“姑娘用些湯藥罷,大夫說不好好用藥,嗓音也難好全,再生氣也不能傷了自己的身子啊。”

姜绫畫聽言,好像眼神聚焦起來,看了眼案桌上的湯藥,眼底一恨,“我不用!”

說話間,湯藥連帶着瓷器的托盤,驀地被她掀翻在地。

琴水看着一地的狼藉,往日姜绫畫看的那些史書撕在地上,褐色的湯藥已經将之浸濕。

深深吸了一口氣,琴水安撫道:“姑娘,得快些用藥才能好......”

不知哪句話刺到了姜绫畫,她通紅卻幹澀的眼看向琴水,聲音嘶啞:“你們都是如此,讓我病好了,趕緊給沈歲晚騰位置是不是!”

琴水吓得跪在地上。

姜绫畫譏笑一聲,“只要我一日不從家譜女傳上除名,我就還是姜府嫡女......”

琴水無奈,明明自小伺候姑娘,感情深厚,可一連兩月的磋磨,她的情誼也消散了大半,只得認命的收拾屋子,繼續去給她重新煎碗藥。

她幽幽嘆口氣,阖上寝閣的門,姑娘再怎麽胡鬧,事情已然是定局,明兒那沈昭訓,姜府真正的嫡女,就要被接回來了,今日可是大半的家丁丫鬟都去收拾那新院子了。

清晨的微風送曙光,碧樹鳴黃鹂。

太師府一大早就将正門大開着,連燈籠都換了新的,有些閑來無事的百姓或商販,早在太師府門口守着,沒等多久,一輛馬車緩緩駛出東宮。

今日朝中休沐,沈律跟着她前去姜府,沈律看着沈歲晚查看包裹裏的果幹,他把玩着腰間的玉佩,“此一去,你就不再是東宮的妾室昭訓了。”

不再是妾室昭訓,而是姜府的嫡姑娘了。

沈歲晚系布袋子的指間一頓,“是的。”怎麽心裏有細微的悵然呢。

沈律解了腰間的白玉佩,遞到沈歲晚眼前,“這是當年母親請人為孤打造的,從未離身,今日就作為信物由你保管。”

她有些不明就裏,擡眼看向沈律。

沈律輕笑一聲,俊美的面龐好像活了起來,卻聽他鄭重的說:

“歲歲姑娘,收好玉佩,等孤來娶你。”

眼眸一顫,沈歲晚有些呆愣的看着沈律鮮活的笑顏,體味到話中的意思,心底湧起的欣喜好像掀起驚濤駭浪,她顫着手,緩慢、珍重的接過那玉佩,迎着晨光,揚起笑靥。

不多時,馬車緩緩停在了太師府的門口,姜家門口站滿了人,連姜太師也在,街巷兩邊,還有看熱鬧的百姓,看見率先下馬車的太子殿下,周遭百姓的議論聲都不約而同的小了許多。

但眼神是一瞬不離的看着太子殿下身側的女子,女子碧玉年華,一身芙蓉色掐腰嬌紗裙,半挽着發髻,腰肢纖細,千般婀娜,萬般旖旎。

沒見過沈歲晚的百姓心下都暗付,好像有些明白當年太子殿下為何這般護着人了,傳言的魅惑儲君可不是空穴來風。

姜府衆人見禮,姜從文道:“太子殿下屈尊到姜府,姜府倍感蓬荜生輝。”

今日主角不是沈律,沈律只是清清淡淡的說了幾句話,視線就放在身邊的女子身上。

沈歲晚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五味雜陳,跪身見禮:“歲晚拜見祖父、父親、母親。”

姜從文神情最為激動,“哎、哎.....”

姜肖齊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回來就好,起身罷。”

姜從文和姜夫人面上有欣喜的笑意,将沈歲晚扶起身。沈歲晚擡眼對上姜從文濕潤的眼眶,不受控制的,也跟着紅了眼眶。

站在衆人最身後,年紀較小的小公子,正是姜府嫡子姜淩次,姜淩次笑意洋洋,躬身規矩的見了個禮:“弟弟淩次,拜見姐姐。”

沈歲晚笑着将人扶起。

管家在門口的火盆裏燒了松柏和當歸葉,游子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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