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沈歲晚之前來過一次太師府, 但兩次的心境都大不相同,姜夫人笑着走近兩人,“院落安排在清霜院, 我現在帶歲晚過去,”姜夫人話音一頓, “不知殿下......”

“孤也乏了, 過去坐坐。”

“是。”按理說人家姑娘的閨閣, 他一個外男不便過去, 但畢竟,兩人也有了那麽一段, 歲晚又是準太子妃, 就不講這麽多規矩了。

清霜院位于府上的西面,應該是顧忌沈歲晚與府上的人不大相熟,周遭院落離得有一段距離, 可離得最近的, 是姜绫畫的院落。

清霜院有個三層的小閣樓,站在樓頂上向右側遠眺,正好能将姜绫畫的院落收入眼底, 湖光春景, 翹檐亭閣,難怪說嬌寵長大的,這布局意境都是獨一份的。

姜夫人走到兩人身側的憑欄邊, 察覺到他們二人的視線所望,她歉意的笑了兩聲,

“绫畫這孩子這兩日身子欠佳, 我們想着,等身子好了, 就讓寧安王府的來接走......”

沈歲晚微微垂眼,沒什麽意見,一邊的沈律轉眼看向姜夫人,語氣如常的問道:“貴府何時祭祖?”

說是祭祖,其實是将姜家這些宗親長輩叫來,認識認識人,再将沈歲晚和姜绫畫的名字更改過來,祭告祖先,姜家的血脈認祖歸宗了。

姜夫人:“我們找人算了日子,明日就宜祭祖,殿下您看明日如何?”

她也沒留意到,她有意無意間都想問問沈律的意見。

“姜夫人管家嚴謹,全憑姜府做主就是,只是,”沈律看了眼身側的姑娘,“今夜怕是要叨擾了姜府了。”

“算不上叨擾,只恐照看不周,還請殿下多多擔待才是。”姜夫人面上有些異樣,太子殿下這意思是要留下等明日觀禮了。

守着人将一應東西都擺放好,姜夫人這才出了清霜院,但沒走多久,卻迎面撞上端着湯藥的琴水,姜夫人皺皺眉,叫住人:

“绫畫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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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水面上有些雜色,姜夫人上前走了兩步,這才瞧清琴水的模樣,眼眶通紅有些紅腫,更主要的是臉上那巴掌印,深深紅紅的。

姜夫人的面上冷了下來,“绫畫打的?”

琴水的母親是姜夫人當年帶來的陪嫁丫鬟,她疼愛姜绫畫,才将琴水指了過去,明明是知書達理的聰慧孩子,因着身世一事死犟走了死胡同,姜夫人心裏也是五味雜陳。

琴水低垂着眉眼,“今早姑娘聽我說了歲晚姑娘來了,又鬧了起來,奴婢好心勸了兩句,就......”

姜夫人輕輕的甩了甩袖子,“我過去瞧瞧。”

寝閣的門依舊是緊緊的關着,院裏的婆子們都去瞧沈歲晚是什麽模樣了,外面也沒人守着。

琴水生怕姑娘在開門時又扔什麽東西出來,提前在門外朗聲道:“姑娘,夫人來看您了。”

過了幾瞬,她才緩緩的打開門,跟在琴水身後的姜夫人一看屋裏的狼藉,眼神一縮,眼底的憐惜之意都散了幾分。

琴水在開了門就讓去一邊,沒敢跟着進去,姜夫人深吸了一口氣,踏着碎紙走了進去,她沒看錯的話,地上這被撕碎的書畫,還是夫君去年到了單洲講學,為她挑了做生辰禮的,那時候,明明夫君和她早已知曉她的身世了。

姜绫畫抱膝坐在窗邊,窗口正對着對面的清霜院,但寝閣地勢低,又有樹叢假山遮擋,只能看得見三層閣樓的一角,現在住着姜家真正的血親。

“绫畫,你要鬧到什麽時候?”察覺到自己語氣生硬,姜夫人和緩了些:“聽琴水說,你這幾日都未曾好好用藥,你這嗓子傷到了,可得好好用藥養着......”

姜夫人話還沒說完,卻被姜绫畫出聲打斷,“我的嗓子?母親這幾日只忙着關心那清霜院缺了什麽,少了什麽,何曾記得我?”

她聲音嘶啞,卻有着嗆聲的冷意。

姜夫人嘴唇動了動,看着面前的女子,衣裳皺巴,披頭散發,哪還有往日知書達理、嬌俏溫婉的乖巧模樣?

“母親現在是不是覺得,我比不上那上沈歲晚,沒她懂事,沒她會讨好人?可這事本就不是我的錯,是我故意想要占了她的身份嗎?!怎麽現在被嗤笑的人,全是我?!”

姜夫人捏着袖子,上前捏着絹帕拂開凳子上的雜物,坐着看向姜绫畫,聲音有些冷了下來:“姜府是書香門第,你祖父父親一人是太子太師,一人是國子博士,自幼教導你詩書禮儀,你的學識不比任何一位定都的貴女差,怎麽現在偏偏愛還自己鑽死胡同?”

聽着說話間,姜绫畫背對着姜夫人滾了淚珠。

“我可是問過了,歲晚她自小

漂泊,靖陽王府不喜,在東宮人微言輕,就連學書都是在東宮才開始跟着李司事學習,你卻自小什麽名冊典籍沒有?有你父親的教誨,成了定都的頭一號才女,本就領先她許多。

這兩月我也陸陸續續的同你說過,即便歲晚回來,你去了王府,你也還是我們的孩子,親事上我也會幫襯王妃,為你好好說一樁滿意的......”

“那如果,我要嫁的是太子呢......”

“绫畫!”

姜夫人驟然起身,眼底有些失望的看着她,“你還不明白嗎?太子要娶的,是歲晚,不是什麽姜府嫡女,即便是姜府的嫡女,也只能是歲晚,有些事,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即便如何妄求也無用。”

她再三固執,姜夫人心底也浮現失望,姜绫畫忘了,她本就不是姜夫人的親女,可姜夫人對她這般體貼入微,不過是她性子天真又懂事,如今一瞧,果真是......

與雙氏那不知悔改、硬占他人東西的性子,像極了!

再好的耐心,再深的感情,這樣吵鬧中也消散殆盡,姜夫人輕嘆起身:

“明日就是祭祖,屆時我會讓寧安王妃也過來,更了名字,你就跟着王妃回去罷,琴水伺候你盡心,但她是藍婆的女兒,家生子也不好跟着你回去,你就在你院裏挑幾個你喜歡的,到時候跟我說一聲就成。”

聽着姜夫人越走越遠的腳步聲,姜绫畫放聲哭了出來,明明一切都應該是她的才對,要麽當年雙氏就不應該換,讓她擁有過十餘年的快意人生,要麽沈歲晚就不該出現,輕易的奪走了這一切......

姜夫人阖上門,輕輕嘆一聲,人人都說人活一世要無憂,莫妄求。

清霜院總體的布局與太師府一致,較東宮的恢弘驚翠,多了些文人墨客的清雅,後院是一片小竹林,正是春日,株株新綠,尋香幾人端了茶盞,輕輕的擱在石桌上,看兩人暧昧的模樣,識趣的退下了。

沈歲晚站在沈律面前,離得極近。男子坐在石凳上,這個動作正好讓她看清沈律的發冠,是尋常世家公子都帶的發冠,烏黑的長發被束起,俊美翩翩,沈歲晚一時看呆了。

直到腰間被輕輕的環住握了握,她才回過神來,沈律擡頭道:“好了。”

她順着視線看下來,腰間的玉佩已經挂好了,往日它還挂在沈律的腰間,現在已經妥帖的在她的腰上挂着,她伸手拉了拉,好像能感覺到往日沈律是如何握在手上把玩一般。

“殿下今日當真不回去麽?”她問。

“當真,等你明日更了名字,孤再回去。”

沈歲晚面上劃過驚喜,“還好殿下這幾日休沐,能陪着歲歲。不過......我明日更了名字,是不是就不喚沈歲晚了,要改為姜歲晚了......”

“你想換嗎?”沈律清淡淡的問。見沈歲晚半天沒說話,他又道:“日後你來了東宮,也要随夫姓,你若是不想或是不習慣,也可以不換。”

大勝的女子,很少能上本族族譜,多是上在夫家的家譜上。有家世的貴女有個家族女傳,卻也是與本源的族譜分開的,所以沈歲晚即便更不更,也是沒多大的影響的。

兩人閑談間,尋香過來禀報,說是姜大人身邊的小厮從宇過來了。

從宇遠遠就見在林中的兩人,他帶着面上帶着燦爛的笑意:“太子殿下,姑娘,老爺讓我來請二位到正廳用膳。”

沈歲晚看了眼身邊的男子,對從宇道:“我們知曉了,勞煩你先等等,我們先去更衣梳洗片刻。”

今日來得匆忙,午膳是她與沈律在清霜院用的,按照禮數,她是應該去給姜府的長輩磕頭敬茶。

姜府正廳。

正廳是姜家宴請地位尊貴的客人才用的,她一個女兒是不用這麽大的陣仗,但她身後跟着太子殿下,姜府的主子到丫鬟婆子,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候着。

外面候着的丫鬟一見來人,連忙躬身見禮。

“太子殿下來了,快請上座。”見姜從文出來迎沈律,沈歲晚屈膝見了個萬福禮。

沈律看了眼身側的女子,微微颔首的跨步進了正廳。

正廳是标準的闊廳模樣,中間是兩側對稱的官帽椅,正中的主位上有兩個位子,每個椅子中的小幾上都擺放了蘭草,十分雅致。

姜府的人員簡單,姜從文并未納妾,算上來,只有姜夫人一位女眷。姜夫人膝下又只有姜淩次一位孩子,後宅沒有兄弟相鬥,姊妹相争,以前姜绫畫要什麽有什麽,也不奇怪姜绫畫如今落差這般大,難以接受了。

看着沈律做到了主位上,緊接着,姜太師也有些神色不自然的坐在了沈律身邊,沈歲晚看不透姜太師的神色,但她也不想看透。

“請祖父喝茶。”沈歲晚跪在軟墊上,面色平靜的為姜肖齊敬了盞茶。

姜肖齊察覺到身側太子的注視,手上有些打顫,明明先前還是精神矍铄的老人,現在卻顫顫巍巍一般的拿不穩茶盞,“好孩子,回來就好,往後姜府就是你的家,需要什麽只管和你母親提就是。”

“多謝祖父。”難得他說這麽多話,沈歲晚眼底還有幾絲詫異。

而後,沈歲晚又依次為姜父姜母敬茶,都各自得了些賞賜,即便是年紀小的姜淩次,也贈予了沈歲晚一串把玩的白玉珠。

就在幾人其樂融融的談笑的時候,外面響起了丫鬟的見禮聲。

階前的丫鬟看着面前面色蒼白的姜绫畫,一時不知該像往日那般喚什麽:“姑、绫畫姑娘......”,眨眼間,姜绫畫已經提着裙擺上了小階,遠處的假山處匆匆跑來一女子,琴水忙想叫住人:“姑娘等等!”

姜绫畫眼神也并未分一個給琴水,看向階前擡手攔住她的丫鬟,冷冷一笑:“趨炎附勢的東西!你要攔着我?”

屋裏的沈歲晚捏着玉著的手上一頓,飯桌上的人都聽見了外面的動靜,面上各有各的雜色。

沈律神色如常,拿着公筷為沈歲晚夾了塊青筍蒸鵝,淡淡的語氣裏有些縱容:“嘗嘗。”

“多謝殿下。”沈歲晚輕聲道了謝,眼神卻放在姜府幾人的面上。

姜太師皺了皺眉,看了眼對面的姜夫人。

姜夫人眼神一轉,用絹帕拭了拭嘴,诶了一聲:“藍婆,去瞧瞧外面是什麽情況,不要擾了殿下用膳。”

說後一句話時她看着藍婆,眼神有些深意。

姜绫畫什麽時候鬧都行,可別在太子殿下用膳的時候鬧到飯桌上,惹惱了沈律,可不是姜肖齊自請致仕這般簡單了。

藍婆弓腰,“是、是,奴婢出去瞧瞧,許是琴水那丫頭......”

“不必。”沈歲晚出聲打斷道。

“既然绫畫姑娘來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不如請進來用膳吧,我們也是表姊妹,還沒好好說過話呢,母親以為如何呢?”

沈歲晚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瞧着善解人意的模樣,這話聽來卻讓姜府的人心下一顫......她這樣倒是有些像太子殿下那唬人的神色。

她身側的沈律贊賞的看了一眼她,又氣定神閑的給她夾了一塊肉。

藍婆險些咬了舌頭:“绫畫姑娘許是用過了......”

“藍婆,聽姑娘的,将绫畫姑娘請過來。”姜夫人出聲打斷她的推脫之語。

原先想着沈律在場,家醜不可外揚,但看太子殿下這架勢,他分明是要幹預進來,這家醜不揚也得在他面前揚了。

如此也好,借由此機會,讓绫畫那丫頭看清些,明白些,不要再糊塗執拗,再鬧下去,太子可不會讓她好好的收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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