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看着藍婆出去的背影, 正廳中陷入一瞬間的死寂。

“叮當——”一聲輕響從沈律那邊發出來,是他擱下勺羹的聲音,姜肖齊看向沈律, 想看出男子的喜怒,卻只見他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 分不出神色。

轉眼間, 就見藍婆有些緊張的帶着姜绫畫跨步進來, 沈歲晚用絹帕擦了擦嘴角, 跟着衆人一起,看向藍婆身後的女子。

姜绫畫一身紅霞色齊腰繡玉芙蓉的衣裙, 顏色豔麗, 面上施了胭脂,與早上姜夫人去尋她時相比,面色紅潤了不少。

“绫畫來了, 快些給绫畫姑娘添個座位。”姜夫人率先打破沉寂, 使喚候着的丫鬟。

姜绫畫唇角勾了勾,徑直去了沈歲晚身邊,沈歲晚身邊是姜夫人和太子, 姜绫畫的位子加在了沈歲晚與姜夫人之間。

“今日熱鬧, 我應該沒有打攪到太子殿下和祖父們的雅興罷?”姜绫畫站在沈歲晚身側,盈盈的見了個禮。

沈律不分一個眼神給她,自然不接話, 姜家的人則是有些尴尬得不知說什麽才好。

“呵.....”沈歲晚嫣然一笑,看向瘦了不少的姜绫畫, “绫畫在姜家住了許久, 也是姜家的親戚,算半個姜家人, 來家宴是應該的,只是......”

這話說出來,姜绫畫的臉上已經青了一半,沈歲晚卻好像不知情一般,有些好奇的歪了歪腦袋:“說起來,我與绫畫是表姊妹,就是不知誰大誰小?以後總不能見了面就只喚名字吧?你說是吧父親?”

姜绫畫嘴角一抽,有些面色發白的坐着。

她這話,是提醒姜绫畫,可應該改口了,兩人之間的關系是表姊妹,一個“表”字,能将姜绫畫的美夢戳破。

“呃......當初你母親生你時,是要比寧安王妃晚出生兩刻鐘的,绫畫是要比你大些。”

“是嗎?”沈歲晚側頭,笑意盈盈的喚道:“那就是绫畫表姐了。”

她桃花眼盈盈動人,讓坐在姜绫畫身側的姜夫人也沒瞧出不妥和心思,姜绫畫手上死死的捏着絹帕,恨不得戳出一個洞來,她張了張嘴,那聲回禮的“表妹”二字怎麽也喚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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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夫人想輕輕的拉拉姜绫畫的手,太子殿下還在看着呢,卻瞥見姜绫畫手上的絹帕都被她扯壞了,心下幽幽的嘆氣,收回手。

“表姐許是不大習慣,我今日第一次回來,對姜府來說,倒是個陌生人一般......”她狀似傷心的輕輕嘆口氣。

手下卻垂下去,輕輕的勾了勾沈律放在膝上的手,沈律垂眼,反手捏住她作亂的手,她臉上還有些傷心,他唇角輕輕勾了勾,氣人的本事倒是有了。

“绫畫。”姜肖齊看向姜绫畫,眼底有些責怪,可別得罪了太子殿下。

姜绫畫張口,在意的看向一邊的沈律,留意到兩人飯桌下的動作,好像嘗到了喉頭的苦澀:“......表...妹,言重了。”

這句話一出口,她可不就是姜府的姑娘了,而是,表姑娘。

“表姐嗓音有些暗啞,近來是害了風寒?”

姜绫畫沒吭聲,姜夫人連忙接話道:“對,是害了風寒,反反複複的一個月也不見好,大夫說是涼到了。”

沈歲晚淺笑着關切了幾句,姜府衆人以為沈歲晚尚且不知姜绫畫鬧着自盡的事,借此說了下去。

原先沒聽懂的姜肖齊和姜從文也體會過來,但婦人之争,他們男人豈好開口,先不說太子殿下還坐在着這,就算是只有歲晚一人,這件事是姜绫畫理虧在先,衆人都緘默下來,只有姜夫人時不時的圓場兩句。

姜從文笑了笑,和緩了些氣氛,“快、快用膳吧,來人,快為殿下斟杯酒。”

丫鬟拿着執壺過來,沈歲晚卻自然的從丫鬟手中接過,“我來罷。”

看着這熟悉的動作,姜從文面上有些雜色,先前歲晚是東宮的妾室,做這些斟酒的動作是合乎情理,但現在她也是姜府的嫡女了,不必做這些謹小慎微的動作。

“刺啦——”姜绫畫手上的勺羹在玉蝶上發出刺耳的聲音,聲音有些炸耳,連向來溫和儒雅的姜從文也皺眉看過來。

唯一沒有影響的是她身側的沈歲晚和沈歲晚神身側的太子殿下。

“姐......表、表姐,你沒事吧。”始終沉默的姜淩次忍不住開口。

“我......”對上沈律的漆黑的眼,再多想撒潑的話也被咽了下去,“我沒事,失禮了。”

“绫畫前幾日手上受過傷,一時沒拿穩,殿下還請勿要怪罪。”姜夫人看着她手上纏着的白紗布,繼續打圓場道。

沈歲晚臉上的笑意也散了些:“表姐可要注意些身子,聽說明日姨母就要接表姐回去?但表姐身上的傷也沒好全,表姐先前在府上生活了十多年,又是姜府的表姑娘,多住住也是使得的。”

姜绫畫垂着眉眼,掌心被碎瓷割傷的傷口被她緊握拳頭弄得裂開來,洇出血漬,她好像沒察覺到一般,哽意和羞窘湧上心頭,她驟然擡眼,眼底的淚水映出桌邊坐着的各人面色。

有難言的,有冷漠的,有不耐的,總之不見一月前的關切。明明一月前她初初鬧着自盡時,還一個個都順着她的性子的,現在卻都淡漠起來,越發顯得撒潑的她像個醜角一樣,在沈歲晚面前賣弄!

“我......我身子有些不适,先下去了。”她喉頭哽澀,匆匆說了一聲随後退下了。

看着她落寞起身的身影,最邊上的姜淩次張了張口,還是沒有出口挽留,十餘年的時光不作假,可情誼再多,也經不住她這般無理取鬧。

先前第一次鬧自盡的時候,姜淩次也守着她,可她醒來卻惡語相向,字字句句十分誅心,姜淩次只當她一時難以接受,可兩月了,她還是這般,他就再也沒去探看了。

姜绫畫快步走了出去,在階下的琴水上前,擔憂的喚道:“姑娘,可要回院子?”

“回?”她嗤笑一聲,“這姜府哪還有我的容身之所?”

沈歲晚那話,好像在寬容她的撒潑,寬容她的賴着不走一般,她越是這般惺惺作态,越是讓姜绫畫難以接受,憑什麽?憑什麽一切都是她的了?父母關愛,還有嫡女的身份,她什麽都沒有了......

“姑娘,奴婢還在呢,姑娘的傷口裂開了,咱們回去上上藥罷,我記得前幾日寧安王妃和白世子送了好些藥來給姑娘。”

“!”姜绫畫甩開琴水攙着她的手,眼神像是有刀光,“寧安王、寧安王、一直都是寧安王,他王府現在門庭冷清,當初有權勢時不認我,現在失勢了想将我接回去,我當真是想扔就扔?想丢就丢?!”

琴水嘴唇嗫嚅,“奴婢失言了,奴婢失言......”

姜绫畫冷冷一笑,有些怨怼,“琴水,你果真是姜府的丫鬟,你一定受夠我了,想讓我早些回去王府吧?”

“姑娘冤枉,奴婢沒有......”

“表姐。”遠處正廳院子裏走出一人。

沈歲晚走近她,面上沒有方才在正廳那氣人的笑意,反而面色平淡。

姜绫畫瞧着她面無表情的模樣,譏諷的笑了一聲,沒人在場,她的裝腔作勢也收起來了啊。

琴水看着沈歲晚身後跟着的兩位挂着東宮宮鈴的宮女,面上有些躊躇,她伸手拉了拉姜绫畫的袖子,想讓姑娘不要沖動。

“表姐,咱們好好聊聊如何?”

“嗤——沈歲晚,我們有什麽好聊的,讓我聽你的得意,聽你誇耀如何搶走我的人生嗎?”

“原來表姐想聽這個,那好啊,我就跟表姐說說今日祖父和父親母親都送了我些什麽稀罕的物件......”

“你!”

沈歲晚淡淡一笑,身後的尋詩幾人上前,将琴水拉到了一邊,給兩人說話的空間。

沈歲晚看了眼死死握着拳頭的姜绫畫,眼神淡漠:“表姐以為是我搶了你風光恣意的人生?真是好大的笑話啊,那我來給表姐數數,當初我被唐家賣去王府寄人籬下的時候,表姐在姜府生活優渥,錦繡堆裏長着;我被唐家陷害,被定都全城百姓嘲諷娼門之女的時候,表姐在姜太師和父親的教導下,贏得才女美名。跟甚者,你眼裏沒少挖苦我學識不精,出身卑賤罷?今日我不過是認祖歸宗,讓各人各歸其位,就是我搶了你的人生了?”

姜绫畫被逼問的退了一步,“......我”

“你知道你在我心中原本是什麽模樣嗎?通事理,懂禮儀,知書知禮,蜜罐裏長大的,眼界高也只是被人驕縱慣了......可惜,”沈歲晚嗤笑一聲。

姜绫畫面上一抖,“可惜什麽?”

“可惜啊,是我看錯了,你如今這潑橫的模樣,沒有像父親的半分儒雅,也沒有像母親的半分溫婉,倒是幾位像東街那買馄饨的婆子一般,我還當真是可惜了,祖父教導你十餘年,竟是讓你的明理都丢了。”

“你,沈歲晚,你住口!”姜绫畫面上緊繃,聲音尖銳。

淡然的看着姜绫畫這模樣,沈歲晚輕笑一聲,看來真是戳到痛處了啊。

“表姐好好想想罷,可別明事理丢了,再把這十多年的情誼也糟踐光了。畢竟表姐熟讀詩書,應該明白逆德倒義,冥昭瞢暗,則怨之所以聚也。言盡于此,表姐自己選擇吧。”

說完,不看錯愕頹唐的姜绫畫,沈歲晚帶着尋詩兩人轉身進了正廳。

當年更換孩子之事,姜绫畫也不能決定,沈歲晚不怪她,她心中有落差,沈歲晚也不怪她。可是,這一切不是沈歲晚造成的,而姜绫畫卻将怨氣都放在了她身上,沈歲晚倒是覺得十分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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