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錄音

第004章 錄音

接下來的審判順理成章地進行下去,公訴人再一次站起來,開始宣讀長長的文書。

林恩垂下眼睛,不再像一開始時那麽專注,漫不經心地翻着被告席上的文書副本,卡着紙頁的指尖卻在微微顫抖。

經歷過兩次庭審,他對這些都太熟悉了。

訴狀、審問、證據……

停滞魔法将他帶到了一百八十年後,可這一百八十年對他而言卻好像只是一個短暫的恍惚。

社會進步,世事變遷,魔法科技将整個城市變成了他不認識的樣子。可他只是被倉皇地從一個法庭推到另一個法庭,在無數陌生又熟悉的目光下,面對一模一樣、殘忍到他無法逃脫的指控。

甚至在一百八十年後的審判庭,他所經歷的事情都已成了歷史,即使還未宣布審判結果,公訴人的語氣中已經有了對此事蓋棺定論的意味。

“067事件,即風暴湖考察隊遇難案,迄今為止仍舊是伊利亞最嚴重的惡性犯罪之一……”

清脆的女聲讀着文書:“……案件共致二十六人死亡,包括當時德布列瓦法師學院副院長金·奧利弗、教授輝光研究院教授艾莉·科特蘭、丹尼斯·威蒙德……影響極其惡劣。”

“該案的主要嫌疑人為林恩·諾克斯,證據為考察隊隊長金·奧利弗的通話錄音……”

林恩突然擡起頭:“法官先生,我能申請回避嗎?”

“不要打斷公訴人發言。”法官按照程序輕敲法槌,而後意識到公訴人差不多說完了,轉過來問他,“你要申請什麽?”

林恩深吸一口氣:“一會兒播放錄音證據的時候,我能申請回避嗎?”

“我不太想聽,”他目光閃爍着補充了一句,“我之前已經聽過兩遍了。”

法官瞬間理解了他的意思,他低頭翻了翻文件,少見地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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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被告人,本人不能回避,”他嘆了口氣,“除非特殊情況必須全程出席。”

林恩點了點頭,沉默着沒有再說什麽。

一個法庭職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錄音播放設備,将它放到自己桌面的麥克風前。

“等等,”法官知道這份錄音的內容,擡手制止他,“直接播放吧,不要用聲音擴大器。”

法庭職員愣了愣,把麥克風移開,操縱設備:“這是考察隊隊長金·奧利弗在回歸六年七月十一日與法師學院的通話。”

他按下按鈕,審判庭中響起微弱的沙沙的雜音。

林恩沉默地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不安地顫抖着。

因為沒有聲音擴大器,需要所有人都保持安靜,才能聽清錄音的內容。

一個男人喘息着,在用極快的語速說話,聲音壓得很低,時斷時續。旁邊有許多混亂的雜音,尖叫聲,呼喊聲。

“……彙報突發情況……發生事情了,我不明白,林恩突然攻擊我們!盧多,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能,金,你們那邊發生什麽事了?”一個有磁性的男聲回應他,聲音很大,比男人清晰許多。

“林恩攻擊了他的導師!佩雷茲死了!”

“佩雷茲死了?”盧多難以置信地挺高聲調,“怎麽回事?”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應,盧多一直沒有挂斷,很久後金才罵了一句,重新說話:“……該死的失序區,根本什麽東西都不能用,用傳統法術跟伊利亞聯絡也太困難了……”

聲音又斷了一陣子:“……我出去了一下,他們根本控制不住林恩,又死了一個學生……給學院緊急報備,必要的時候我們會直接處死他。”

“情況怎麽樣?”盧多緊張地問,“你們能搞定他嗎?”

“他魔法實踐太強了,會很多強力的法術模型……”聲音時斷時續,“不過我們人多,這麽多教授……除了輝光研究院的理論家們,剩下的都是正統法師,沒問題……”

“奧利弗教授!”有個年輕的尖利女聲在遠方喊他。金的聲音戛然而止,連沙沙聲都停了。

“處理後請及時告訴我情況……”盧多說完,遲遲沒有得到回應,“金?金·奧利弗?你還在嗎?”

對面顯然單方面斷開了聯系,盧多非常慌張,偶爾喊一句金的名字,拼命想連上。

這一段時間很長,法庭職員輕輕按下快進鍵,按下按鈕的聲音在寂靜法庭中無比清晰。

過了大概半分鐘,他又按了一次按鈕。

很快又響起了沙沙聲,金在錄音裏艱難地呼吸。

“……我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聲音沙啞、阻滞,仿佛喉嚨裏堵了東西,聽起來令人難受又心悸,“他們都死了,我們失敗了……”

盧多愣了愣,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急急地問:“發生了什麽?你怎麽樣了?”

金只是說:“……卡米拉也死了。”

然後他停了一會兒,只能聽得到他艱難的、有些漏氣的呼吸聲。

“……我很快就會被找到,找不到也活不了了……我不明白……”

他斷斷續續地說:“我不明白,為什麽……是他當初告訴我們……岩層之血,林恩他……”

金·奧利弗沒能說完這句話,他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呼吸、急喘。錄音中的沙沙聲逐漸變小,與金的聲音一同消散。

他沒有魔力再保持通話的狀态。

接下來盧多的話并不重要,只是在不斷地嘗試重新聯系他,法庭職員掐斷了後面的錄音。

審判庭內的衆人心情複雜又沉重,就連法官也沒有立刻繼續審判的流程。

林恩的臉色白得可怕,他看向空白的牆壁,微微擡起頭,強壓着情緒。

即使是第三次聽這段錄音,他還是感到難以接受。

金·奧利弗是法師學院的副院長,也是考察隊的隊長。除了金·奧利弗,剩下考察隊裏的人一多半來自法師學院,三分之一他都認識。

與自己相熟的長輩在臨死前說自己殺了他,殺了所有人。

許久,法官才輕咳一聲,試圖把審判拉回正常的節奏。

相比于之前的公正嚴肅,此刻他的語氣能稱得上溫柔:“林恩·諾克斯,對這件事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林恩看了他一眼,将目光移開,聲音輕卻堅決:“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雖然早有預料,但法官仍在心底暗暗嘆息,林恩軟硬都不吃,始終堅持着這一種說法,但這種說法卻幫不了他什麽。

沒辦法,他只能繼續說下去:“雖然情況不明,但金·奧利弗提到了岩層之血,說明他知道你與岩層之血有某種聯系,這正好與岩層之血被盜的情況相符。”

“出事時,你只在法師學院學習了一年多,是考察隊裏的資歷最淺的人,理論成績也只是中等,”他問林恩,“他們為什麽會讓你加入考察隊?”

“我的導師佩雷茲主張的,”林恩沒什麽情緒地回答,“他說失序區中不能使用科技制造的魔力設備,只能依靠法杖。我的法術實踐很強,能夠掌握很多法術模型,所以他們帶上了我。”

“你當時是什麽心理活動?”

“我很高興,一是因為能夠出門去別處看看;二是學院很早就想去失序區考察,一直沒能成行,這次争取到機會很不容易。”

“你能使用多少法術模型?”

林恩深吸一口氣,不太願意回答:“學院裏三分之一的大型法術模型我都能掌握,剩下的三分之二是因為我只是個學生,沒有接觸過。”

有聽證人舉手提問:“我聽傳言說,任何法術模型只要你能拿到,就能在一個小時內掌握,這是真的嗎?”

林恩遠遠地打量了他幾秒鐘,沒有理他。

法官顯然也認為這個問題提的愚蠢,他轉向林恩:“按照你的說法,你恢複記憶是在七月十三日晚上,當時是什麽情況?”

“當時我在風暴湖一個我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非常迷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過了大約兩個小時,奧爾什丁的人找到了我,将我帶出了失序區。他們跟我說,當時我在風暴湖和失序區的邊緣位置……”

經過伊利亞緊急聯系後,奧爾什丁的救援隊只找回了一個人。

說着說着,林恩突然覺出了好像有哪裏不對,愕然擡頭。

“法官先生,”他奇怪地問,“一百八十年了,還是只有錄音,只找到了我……你們沒有找到考察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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