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物證

第006章 物證

公訴人的申請得到批準，一個法庭職員小跑着出去，僅過了不到半分鐘，便帶着一個穿着深紅色長袍的中年男人進來。

男人的手裏提着一個很大的黑色漆皮手提箱，他走到一個空位前，打開箱子，裏面整整齊齊擺了各種各樣的符文和大件器材。

男人不緊不慢地準備着設備，林恩的心卻越來越沉。

他緊抿着唇，瞥了一眼公訴人和法官，這個環節多半是提前準備好的，只是沒有告訴他。

檢測他體內的魔力循環情況……

林恩眼神有些發冷，卻也知道已經不可能再逃過去。

此時，聽證席上有一個人站起身，彎着腰盡量不引人注目地走到法官身邊小聲說了句什麽，法官點頭後他走向林恩。

“諾克斯先生，”他帶着歉意笑了笑，“我是阻魔部的，因為一會兒要測試，現在需要調整一下阻魔法陣。”

林恩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想起開庭前見過的那個阻魔部學生，這個男人可能是伊文的導師或者其他什麽人。

緊接着他感受到了身邊的變化。自回到伊利亞以來，每時每刻都束縛着他的阻魔法陣始終讓他感到憋悶，魔力無法從身體內釋放，有時候晚上睡覺他都會驚醒。

而現在，這種感覺稍微弱了一些，林恩彎了彎手指，甚至覺得如果沒有阻魔手铐，自己能夠突破這個法陣。

可惜有手铐，并且在場的人太多了。

法官、公訴人、法庭職員、聽證人，身後還有四個魔導師團的戰士随時防備着……他深吸一口氣，收回目光，看向朝自己走來的深紅色衣服的男人。

“請您配合一下，離我一米之內就可以，”男人已經組裝好一個橢圓形的儀器，他謹慎地半蹲下來，非常小心地不讓儀器觸碰到林恩，“它可以測試你體內的魔力濃度和魔力循環特征，并且投影到旁邊的牆面上……”

他邊說邊向旁邊的牆面看了一眼，然後立刻忘了自己還想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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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示魔力濃度的長條直直頂到了頂端沒有刻度的地方，數值直接爆了。

林恩能預料到這個結果，但他的目光沒有在魔力濃度上停留很久，而是看向了旁邊的魔力循環圖，然後垂下眼睛。

魔力循環的投影裏，他的體內的魔力呈淡紫色，穩定流暢地流動着，近乎完美。唯獨在左肩處有一塊亮白色的不規則凝塊，懸浮在身體裏，向旁邊投射着白色的魔力，輻射出一拳大的區域，最後被他本身的淡紫色魔力包裹。

整個聽證席，即使是與魔力循環最不相關專業的聽證人，也能看出其中的異常。

公訴人問他：“諾克斯先生，你怎麽解釋這個？”

林恩沒辦法解釋，他偏過頭，拒絕回答。

“諾克斯先生體內的魔力濃度非常高，即使是在之前法師學院的測試中，他也沒有達到過這樣的數值。”

深紅色衣服的男人站出來，為整個法庭解讀圖像：“而通過魔力循環特征圖，基本可以确定，他左肩處有一塊外來的異物，不規則狀，約為雞蛋大小，魔力波動極強。”

“其實在将林恩·諾克斯從停滞魔法中喚醒之前，我們就已經為他做過檢測，發現了這塊異物。只不過由于技術原因，無法将其取出。”

男人頓了頓，說：“經過我們的研究，我們認為它應該就是A級收藏品岩層之血。”

失竊的岩層之血在林恩體內。

不僅是聽證人，就連法官看他的目光都有些複雜。十幾分鐘前他的那些以失憶為借口的辯詞，比起新加的證據簡直荒唐得可笑。

“諾克斯先生，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法官問。

林恩沉默了很長時間，幾乎讓人以為他不再想發言。

事到如此，的确是辯無可辯，庭審到了這個地步，也該結束了。

“菲利普斯法官，”最後，林恩低低地問他，聲音有些發澀，“這次庭審之後，我還能夠再次上訴嗎？”

“不能了，”法官回答他，“按照規章，你只能上訴一次。一百八十年前有過兩次審判，并且做出了判決。”

“因為伊利亞法條有過更改，所以才會增加今次的補審，但你不能再上訴，只能服從判決。”

林恩沒什麽表情，只是點了點頭，跟随魔導師團的戰士離開了審判庭，一路上都冷靜得驚人。

回到監室，戰士離開後，他才鎖住眉頭，将手覆上自己的左肩。

他對體內的魔力循環非常敏感，剛恢複記憶、還沒有被奧爾什丁探索隊找到的時候，便已經察覺到了不對。

他的體內多了什麽東西，正在源源不斷地給他提供魔力，他的魔力儲量高的讓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仿佛能沒有停歇地使用無數大型魔法。

雖然剛恢複記憶時他不知所以，但經歷過庭審，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猜出那是什麽。

就是法庭上控告他偷的岩層之血！

只有傻子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一百八十年前，他從來沒有提過一個字。只不過沒有想到，現在魔法科技竟如此發達，可以直接顯示出魔力循環，把岩層之血找出來。

幾乎可以說是連物證都有了。

林恩坐在床上，臉色有些難看。

盜竊A級收藏品起步就是終身監/禁，他身上又疊了謀殺的罪名和那個連他都沒有怎麽搞明白的箴言。

他能猜到這次審判的結果，一定與前兩次一模一樣，會判他死罪。

但他絕不可能接受連自己都想不起來的罪名。

即使這一切真的是他做的、他真的該被判死罪，他也必須要弄清楚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将手放在膝蓋上，微微彎了彎手指，再次感受阻魔法陣的力度。

依舊非常悶，放不出一絲體內的魔力。

上一次審判結束，得知結果後，林恩本來很有把握，能夠趁着警衛不注意，強行突破阻魔法陣，偷偷溜走。

可事發突然，離行刑還有十天，他剛準備動手、還未付諸行動時，便被毫無征兆地施了停滞魔法。

直到現在，林恩也不知道為什麽伊利亞的人會讓他沉睡，又在一百八十年後把他叫醒。

但比起這個來，更重要的是……一百八十年過去，阻魔法陣比之前強大了許多。

如果說之前他還有信心強行突破，那現在在阻魔法陣的範圍內，他完全無能為力。

即使是岩層之血将他體內的魔力增加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濃度也不行。

除非……能找到什麽可以導魔的東西，符文也好，材料也好，林恩可以将它們當作導魔媒介，施展一些不那麽複雜的魔法，畫一些簡單的法陣。

他站起身，在狹小的監室內走了一圈。

監室內的東西他進來的第一天就檢查過，一張單人床，一套桌椅，一個單獨的窄凳，對着銀色欄杆有一扇假窗戶，屋頂有火警警報和連通隔壁警衛室的監控。

屋頂的設施和牆上的假窗戶由透明的阻魔水晶隔開，家具也都由阻魔材料制成。

房間側邊有一扇門，連通一個不大的盥洗室。

盥洗室內沒有監控，但是除了個人用品，所有的東西都是釘死在牆上的阻魔材料——個人用品也都是阻魔的。

不得不說，伊利亞核心在這方面做得很好，完全沒有疏漏。

他不可能在監室內找到能幫得上自己的東西。

除了庭審，他離不開監室。

可庭審時，他身邊會有三到四個帶了便攜阻魔符文的魔導師團戰士。

林恩回憶了一下庭審時身邊戰士的體格，再對比一下自己沒什麽肉的手臂，飛快地否決了這個想法。

強行逃跑的話，難度非常高。

可蘇醒以後，他見過的能夠導魔的材料真的沒有幾件，只有法庭上用來檢測他魔力狀況的儀器……

不，不對，林恩的思緒突然一頓，想起了什麽。

能夠導魔的儀器，他不只見過這一個。

-

第二天，伊利亞核心限制區。

伊文通過安檢，手裏拿着儀器，再次來到關押林恩·諾克斯的監室附近。

上次和林恩的談話稱得上愉快，對方沒那麽不好相處，比起所謂殺人犯的兇惡，更多的是冷靜與理智。

伊文的心情相對放松了很多，照常和警衛室的戰士打過招呼後，他沒有和上一次一樣戰戰兢兢地先進行維檢，而是走到走廊上，準備和林恩也問個早安。

透過銀色的合金欄杆，穿着灰色囚服的年輕人像前一天一樣坐在窄凳上，側着頭輕輕向外看。

窗戶透過的陽光越過細微的飛塵，将他的碎發染成淺色。看到伊文，林恩眼神動了動，沖他偏了偏頭，就仿佛等了他很久一般。

“上午好，林恩，”伊文下意識地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他擡了擡拿着設備的右手，“我又來維檢阻魔法陣了，你今天感覺怎麽樣？”

“今天不錯，昨天不太好。”林恩與伊文對視着，薄薄的嘴唇抿出一個很淺的笑容，“晚上沒有睡好。”

“啊，庭審……”伊文想起昨天是庭審，“雖然我沒有去，但是我聽我導師說了，他說你都沒有怎麽為自己辯論，他們可能還是會判你……”

他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該怎麽說。按他導師霍爾對庭審現場的描述，林恩的确有罪，證據很充分，錯不了。

可看着林恩沉靜的面容和透着冷靜的黑色雙眸，伊文總覺得對方不是這樣的人。

也許因為他還是個學生，閱歷太淺，所以還看不透吧。

伊文對自己搖了搖頭，準備去維檢法陣。

林恩卻叫住了他。

“伊文·伊利亞，”他垂着眼睛，掃過伊文手裏的設備，然後輕聲開口，“他們肯定會判我死罪，我不想死，不過也沒什麽辦法。”

“在這之前，你能跟我說說我沉睡之後，伊利亞發生了什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