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雨華山莊是本市圈內頗有名聲的高檔會所, 其獨特的巧思讓山莊往往能在雨後展露出絕佳的美景,是将自然與科技相結合到教科書級別的設計方案。
會所以品酒、飲茶、賞景及珠寶為主,跟當地各大收藏家和拍賣行都有所聯系, 時常能讓前來的人遇上意外驚喜,是一所格調比較高的山莊。
不過名聲一高, 往來的客人便會有些魚龍混雜,段江離與初靜一路走進去, 很明顯感覺到這座山莊跟去年相比少了幾分清淨。
段江離跟着段廷龍來過雨華山莊幾次,上了年紀的老男人最喜歡附庸風雅,因此去的往往都是些看上去很有格調的地方,不過一旦山莊名聲變得大衆起來, 就基本找不到他們會過來的身影了。
初靜輕車熟路的朝雨華山莊深處走去, 一進門,段江離就發現裏面已經來了不少人了。
年紀不大的年輕男女有說有笑的聚在一起,各自帶來的伴兒也自成一圈小聲說笑, 見初靜她們到來,目光是毫不掩飾的好奇。
“喲,大忙人你可總算來了, 再不來小的該八擡大轎去請您嘞!”
一行人都笑了起來, 有人出聲道:“阿靜, 來坐我這兒。”
段江離看了一眼,是個短發女性, 迅速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資料, 她下意識朝女伴那邊走出,卻被初靜拉住手臂, 帶到一個空位落座,自己也坐了下去, 接過王雨桐遞來的酒杯。
幾人見此都是不約而同一怔,氛圍頓時有點凝滞。
圈子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除了已經定下的未婚夫妻,帶來的伴兒都得自成一圈,畢竟沒有誰會那麽好心幫別人擴展人脈。
更何況,哪怕是同一個階層的,這個時候也會自發的分成兩個圈子,不懂商業的賢妻良夫自發的去一邊聊他們感興趣的就好了,何必湊過來既聽不懂也插不上話?
但他們又看得清楚,這是初靜主動帶過來的。
略一琢磨,幾人神情有些微妙,真是好手段啊,不知道是私下裏自己要求的還是真把人迷得神魂颠倒了。
段江離靠看在眼裏,心知他們如何作想,但并不在意,只是心情依舊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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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看向初靜的目光自然而親近,這說明她們的相處便是夾雜着幾分利益那也是動了真心的。
真是難以想象,初靜竟然也有朋友。
她表現出的神經質,讓人總下意識認為她是個獨來獨往,可仔細想想這是不可能的,商人怎麽可能只有敵人沒有朋友。
別的不說,只說初靜針對慕氏時,若她孤立無援,哪怕手段再多也很難把慕氏打壓下去。
畢竟如果不互相牽制各自切斷外援,那就只是消耗戰看誰家底厚關系多了,這對初靜來說恰好是很不利的局面。
人是初靜帶來的,幾人也不可能不給面子,除了少數态度冷淡,大多表面功夫還是做得很到位的。
他們雖沒到初靜這種程度,但基本不是開始涉足家業就是已經離了父母做出了一番成就,都絕不是混吃等死的二代。
段江離一邊聽着,心頭難掩驚異,國內人口十幾億,有錢人多不勝數,除了本市和一些老牌勢力及一些為人比較高調的,她也不是各個都認識。
但只說認識的這些,就已經很讓段江離感到微妙了。
就她所知,這幾個人都是家風很正的類型,從不亂搞,品學兼優,圈子裏從未傳出過什麽風言風語,倒是被人酸過假正經,連看她們不順眼的人都找不到他們的污點,這是很難得的。
不是說圈子裏就沒有好人了,只是這個比例實在小得可憐,說是萬中無一都有可能。
誰也不能指望一個從小含着金鑰匙出生的人能生出多少同理心。
正所謂物以類聚,這些人能玩到一起,只能說明三觀是大致相同的,怎麽會偏偏就混進了初靜這個異類?
要段江離相信她們是同類人,那實在有些挑戰她的認知,畢竟初靜商業上的有些手段也算不上光彩,反而狠絕毒辣。
可她們确實玩在了一起。
段江離也沒糾結,聽了一陣後,便自然的找角度接話,混商圈的人最是左右逢源,除非故意想冷落誰,不然都不會叫人感到尴尬。
幾人本是看在初靜的面子上才應付的,深聊了幾句後才發現段江離絕非花瓶,一些時政問題也有一定敏銳度,之後态度便也多了幾分正式,不再将她當作挂件看。
段江離對這種變化并不奇怪,以往跟段廷龍出門見的自然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人群,她要是什麽都不懂怎麽可能經常被帶出去。
該在什麽時機插話,什麽時候緩和充當潤滑劑,什麽時候借他們的談話來充實自己……如果連他們談的事情一句都聽不懂,又怎麽可能做得到這些。
要想讓別人正視自己,看得無非就那麽幾點,家世、能力、婚姻。
大多數時候,段江離僅僅靠家世就能得到別人的正視,但也有需要靠自己的時候,對她來說這并不難,她并非草包。
段江離只是商業上投資眼光一般,但憑心而論,這也不是全部都是她的鍋,一個沒有經過系統訓練的人,很多地方都是缺乏敏銳度的,更別提商業上的好機會實際上在剛冒頭的時候就會被人盯上,餘者想喝湯都得去看人脈和運氣夠不夠。
而她只能小打小鬧,自然很難做出成績來,真正的好項目也根本不會有人找到她,只能自己碰運氣。
她能剔除不懷好意單單只是能力不足而非心不正人就已經很不錯了。
很多豺狼虎豹盯上的就是段江離這種半懂不懂的人群,他們可不會因為二代們背後的家世就不下手,這種做局的黑手往往能花好幾年幾十年做一個局,幹成一件就足夠養老了,産業鏈早已成熟,各國富豪無論怎麽打擊都屢禁不止。
以前為了顧忌段廷龍的存在,段江離吸收商業上的知識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避免被段廷龍警惕,換個有天賦的人,或許通過他們交談時漏出的些許口風就能找到機會,但遺憾的是她在這方面天賦确實平平。
如今卻是不需要顧忌這些,倒是讓段江離開了番眼界,賓主盡歡,以至于離開時她都還有些意猶未盡。
等坐到車上,段江離就冷靜下來,深知事情的發酵又得被添上一層火了,而且會是從初靜朋友嘴中得到證實的‘真相’。
這本身便不是自己能左右的結局,段江離便也不放在心上,側頭看向一旁的初靜。
她身上還萦繞着淡淡的酒味,很神奇,作為一個身負多個過敏源的人,偏偏基因奇妙的繞過了酒精,國內酒桌文化橫行,一個商人無論喜不喜歡,不能喝酒都是大忌。
而初靜需要忌口的東西那麽多,上天卻唯獨對酒精往開了一面。
這是段江離第一次見初靜這麽‘正常’的一面,真的很正常,無論是對朋友、服務員還是朋友帶來的男女伴,她的态度都正常且客氣,看不出絲毫不對勁的地方,也不會讓人覺得‘假’。
有些人裝得溫和有禮,但總能讓一部分敏銳的人覺得不适,可初靜不是,從語氣到眼神到舉止都很平等淡然。
這是很難做到的,人總會根據一個人的家世、長相、性格和能力下意識将其劃分出三六九等,沒有誰能真正做到絕對的平等。
可在初靜身上卻好像得到了實現,她看向任何人的目光與看向高山之風,山巅之雪都沒有什麽分別,讓人情不自禁想到一句話——道是無情卻有情。
真的很難以言說的感覺,初靜的那些朋友都有些捧着她的小心翼翼,那不是因為她如今的權勢,而是隐隐有種面對不是同一個世界的‘神’所展露出的一種正向的……欽佩?
就像有些人在看到路邊陌生人奮不顧身救人時本能生起的情緒,因為自己做不到,又敬佩,所以由衷的對對方生出的好感。
但她們似乎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這種變化,就像是看到一個‘苦盡甘來’的可憐人,哪怕她偶爾手段偏激,也不會責怪她,只會覺得都怪曾經讓她遭遇這些,導致她連性向都變了。
她們的态度中,透露出的都是這麽個意思,很熟悉的感覺,前不久,段江離在秦萍身上看到過類似的感情,只是比這群人中毒要深得多。
初靜身上似乎有一種奇特的魔力,仿佛皮囊下的靈魂閃爍着比樣貌更耀眼的光芒,讓人情不自禁想靠近她,但這是不可能的,段江離很難相信會有這樣的人。
人性本惡,人生下來就在掠奪、欺壓,讀書明理不過是讓人将惡意都隐藏了下去,不會再向小時候一樣直白的展露出來。
但這些始終都存在,根植于人的基因上。
而人的善良則是經不起考驗不堪一擊的,一旦帶不來正向的反饋,就能輕而易舉被泯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