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為什麽?”
段江離真的覺得初靜這個人很奇怪, 做的所有事都出乎常人的意料。
說實話她一點都不意外初靜會不理睬劫匪,弱者就是注定被抛棄的,換做她也不可能拿自己去冒險, 因此段江離一直都很平靜。
就算真的要救人,她也絕不可能以身試險, 刀劍無眼,作為一個上位者, 冷血自私是必備的品質,這種事情完全可以交給別人去做,就算到時候人沒有救出來也不必心懷愧疚,畢竟她又不是沒努力過。
“想來就來了, ”初靜輕輕笑了起來, “江離不希望我過來嗎?”
段江離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這不是希不希望的問題,而是需不需要的問題, 這樣大的動靜敵人竟然都沒有增援的時候,她就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如果沒有幫手的話,她很難平安的逃出生天。
畢竟依靠廠房的環境她或許還能一個個的解決, 可一旦到了外面, 她是不可能對付得了裝備精良以逸待勞的敵人的。
初靜真是個瘋子。
段江離從不相信初靜喜歡自己, 可她竟然真的過來了,太瘋狂了, 世俗禁锢着人行為、欲望的基業、家庭、情感在她這裏就猶如輕輕一推就會倒下的積木, 根本無法阻止她瘋瘋癫癫的大腦。
她推開身上的屍體,說:“我們得出去。”
初靜露出詭谲幽冷的笑容:“出不去的, 外面還有好幾十個人。”
“你帶來的人呢?”段江離不禁皺眉。
她神情幽糜極了,“沒有哦, 我自己一個人來的。”
段江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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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氣,但這确實是初靜能做出來的事。
初靜捧着她的臉:“你不高興了?為什麽?不甘心要死在這裏?”
段江離心想,這種境地沒有人能高興得起來吧?
雖然并不怨恨因為初靜落到這種境地,人都是要為自己的每一個選擇負責的,沒道理只想着對自己有利的一面,一旦朝着壞的一面進行就怨天尤人。
段江離從不在意這些。
但她還有人最原始的求生欲,如果有的選的話,肯定還是想活着的。
然而這種時候,段江離心情反而平靜下來:“能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有阿靜陪着我一起赴死,我想這反而是一件浪漫的事。”
越是在死亡邊緣徘徊,感情就會越是洶湧澎湃,世俗溫婉平淡的感情很難激發出狂烈的情感,只有在生死之間,才會沒有極限般的湧現出來。
因為只有生死之間,才會沒有顧忌。
“浪漫?”初靜咀嚼着這個詞,唇畔閃過莫名的笑意,“什麽是浪漫?什麽是愛情?”
段江離不認為她是在問自己,也不覺得初靜需要回答。
認知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千人千面,每個人的定義都不同,有的人認為感情是調劑品,有的人認為是必需品,更有人認為是有害垃圾。
初靜撫着她的臉,粘膩的血液染紅了蒼白的指尖,“江離認為我愛你嗎?”
段江離:“…………”奇奇怪怪的問題。
她模棱兩可的回答,“也許。”
段江離一直都很沒看懂過初靜,她的行為邏輯一直都很矛盾,仿佛一切都隐藏在迷霧中。
但她始終認為,愛和死是沒有分別的,毀滅她,或者被她毀滅,這世界上就是有一種感情就是強權,狂烈、毫無顧忌,且終始如一。
這種認知,來源于段江離對情感、欲望的認知,無論是仇恨還是愛情,是欲望還是真心,在她眼裏本質上都是沒有什麽差別的:
仇恨奪取着一個人心神,日夜難忘;愛情掌控着一個人的感官,輾轉反側。
本質上來說,有什麽差別呢?都是獨一無二的,人只會有一個恨之入骨的人,也只會有一個愛之髓的人。
你看,不是都是一樣的嗎?
初靜點了點她唇瓣,發出輕幽的笑聲:“這不叫浪漫,這叫找死。”
段江離無奈了,她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初靜将她拖拽起來,黑暗似乎一點都沒有影響到她的視線,輕松的跨過地上的屍體,攬着她,哼着熟悉的語調。
段江離有些莫名,混戰中她也挨了幾木倉,但都沒到要害,所以這會兒倒也沒有完全失去行動能力。
不過這會兒段江離也意識到初靜又騙了她,因為如果沒有其它人的話,這會兒又怎麽會這麽安靜?那些人早該找過來了。
這令段江離不禁松了一口氣,無論如何,能活着誰也不會想死去。
初靜似乎對這座廠房并不陌生,根本就沒有經過大門,就直接從工廠的小道中擠了出去。
大雨不斷的沖刷着軀體,将身上的血腥都仿佛一齊沖刷了去,初靜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江離喜歡煙花嗎?”
因為失血過多,段江離的思維已經有些遲鈍了,“什麽?”
沒等初靜回答,耳邊就突然響起了一聲比雷聲還要更大的爆炸聲。
沖天的火光印照着初靜蒼白的面孔,強勁的力浪将她們掀飛,在空中劃過了一條抛物線。
段江離睜大眼睛,驚鴻一瞥間,依稀看到初靜長睫上淌下的水珠,粉藍色的眼眸像是印着一團火,噴湧在眼中。
耳朵一瞬間什麽都不聽見了,眼前的畫面像是被慢放的電影,凄豔、驚魂的美感。
落地的一瞬間,段江離便昏迷了過去,她強撐着清醒的大腦沒能承受住這樣突如其來的危險,一瞬間甚至都來不及做防護。
初靜從地上站起來,扭頭看向背後火焰的海洋。
這并不是初靜做的,但她猜到了。
上位者怎麽會在意手下那一條條人命呢?無論初靜來不來,他們都會死的,畢竟喪家之犬也怕手下的嘴被撬開。
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他們知道那麽多的事情,怎麽還能活在這世上?
只有他們都死了,秘密才不會暴露;只有他們都死了,幕後的人才能安心退隐,而跟他們有牽扯的人,也才能夠放心。
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畢竟慕家已經落敗了,可除了明面上的財富,暗地裏的卻沒有被瓜分一空,還有信托,他們不想報仇,只想抱守着剩下的財産度過餘生,在那之前,必須得将潛在的威脅清除一空。
死亡是最好的做法。
但現在已經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時代了,他們必須得找一個不會讓人懷疑、防備的理由。
初靜平靜的垂了垂眼,爆炸、失火,權貴們屢見不鮮毀屍滅跡的手段。
大雨傾盆,初靜攏了攏發絲,悠悠地朝着段江離走了過去。
火光下蒼白狼狽的面孔宛如綻放的玫瑰,灼人眼球。
蹲下-身,愛憐的撥開她臉上的發絲,初靜幽幽嘆氣:“怎麽就暈了呢?”
好狼狽,也好美。
……
…………
一個星期後。
這場事故正式落下帷幕,帝國給出了一個大衆普遍能接受的答案,衆人便轉眼将事情給忘了。
并不算太稀奇的事情,每年都有權貴被襲擊、被殺害,在家裏,在公衆場合,在會議上,大家都在遵守着規則,也在破壞着規則。
段江離從病床-上醒了過來。
如同經歷了一場恍如隔世的噩夢,讓人反應不過來,只有隐隐作痛的身體,提醒着一切都是真實。
段江離覺得身上哪裏都痛,極限爆發過的身體本就容易出現肌肉拉傷等現象,更別提她還中彈了,最後的爆炸雖然并沒有波及到她,不然她也活不下來,可最後的氣浪卻也讓她重重的撞在了地上。
她默默地睜開眼,分不清跟上一次比究竟哪一次更危及生命,只知道身體好難受。
初靜拉了個椅子坐在窗前,風偶爾将窗簾吹起,讓陽光灑在她的面頰上。
看上去她似乎是毫發無傷的回來了,雪白的發絲披散着,垂着同色的長睫,段江離看着她,心中湧現出奇異的感覺。
感情終究在一次又一次生死中得到了升華,不管如何,初靜終究做到了常人不敢做的,哪怕那依托于她奇怪的腦回路。
最主要的是,段江離并不排斥她奇特的感情觀。
或許本質上來說,她們就是同類,只能在錯位的感官中追尋那點自己都不确定的情感。
……很奇妙。
她眼珠動了動,但這不會影響什麽。
無論是什麽感情,到了關鍵時刻,都還是會被權衡利弊,然後毫不猶豫的選擇對自己最有價值的選項。
人性如此,所以享受當下。
初靜偏頭看向她:“醒了?”她淡淡道,“還以為你會成為植物人呢?”
“……我又沒傷到腦子。”段江離聲音沙啞,她最愛惜自己了,混戰時一直都有找掩體,以最小的損失達到最大化的利益,畢竟她當時根本沒想過初靜會來,自然得考慮多保存一些體力方便逃離時不會因為體力不支而飲恨。
“那真是遺憾,”初靜合上書,唇角勾着漂亮的弧,“你昏迷了快一個星期了,現在什麽感覺?”
段江離悶聲:“不知道,把醫生叫來吧。”頓了頓,又問,“這是國內還是國外?”
“國內。”初靜将書本放好。
段江離恍然,難怪覺得周圍環境有點眼熟,原來真的是故地重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