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這座醫院的情況段江離其實并不是很熟悉, 主要是她動用了很多手段都只能查到醫院明面上的關系,可這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
醫療是當下最混亂的領域之一,沒有誰真正的掌控住這一條利益鏈, 因為誰都不想自己的健康握在別人手裏,既在互相扯後腿, 也在試圖互相超車。
也正因如此,這方面的消息是相對容易查到的, 所以什麽都查不到,才是最大的問題。
段江離下意識掃了眼自己的身體,總覺得初靜會趁她睡着時又在她身上動些什麽手腳,但不知道是不是傷口都被包紮好了, 目前她并沒有看出什麽問題來。
經過一系列的檢查, 段江離平靜的聽着醫生的囑托,等一行人離開後,她才好奇問:“阿靜當時是怎麽确定那就是我的?”
那樣黑暗的環境下, 肉眼什麽都看不到,只能聽聲辯位,不應該注意到她的才是, 她是受過專業訓練的, 知道該怎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算是使用儀器,當時場地上也不是只有她一個活人。
初靜笑了笑:“我以為江離已經猜到了呢。”
“我怎麽會……”段江離猝然睜大眼睛, 輕聲道, “是胎記對嗎?”
如果說她身上有什麽地方能被做手腳她本人還發現不了的話,也就只有那一次了。
初靜彎了彎唇:“猜對了。”
段江離下意識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小腿, “定位芯片?”
不太像,埋在皮下的東西總是會有些異物感的, 但事實上那個胎記如果不用肉眼去看,就像不存在一般,并沒有讓她感到任何不适。
而且就算是定位芯片,也只能鎖定她的大概位置,而不可能精準的定位到那種程度,更別提劫匪們還提前掃描過她身上是否存在金屬物品。
“怎麽可能,”初靜有點詫異地笑了,看着她說,“我怎麽會用這種沒用的東西。”
她撫摸着自己的鼻梁,“是外激素哦,這裏,能隔數公裏都聞到江離散發的費洛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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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身上都有自己的外激素,但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聞到,人們認為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人出現,那就是自己的基因都在選擇對方。
但通過科學手段,人類已經可以迷惑住犁鼻器的篩選功能,通過科技來達成這一點。
瘋了吧……
段江離難以理解,這種功能初靜不用到她身上,偏偏讓自己去聞別人身上的費洛蒙,瘋了吧?
人身上的外激素是否會影響大腦感官段江離不知道,但她知道動物世界多得是動物被信息素影響的例子,只不過人們通常都将動物的這種行為稱作‘發-情期’。
所以費洛蒙的作用顯而易見,它就是一種通過空氣傳播,促使發-情的催情劑。
初靜真的不怕出現什麽差錯嗎?
段江離試圖去理解她的邏輯,得到的卻只是一團亂麻。
太令人迷惑了,這種東西,不應該讓她用嗎?
不,她不用好像就已經聞到過了。
她記得初靜身上的氣味,那樣的清晰,那樣的明顯,從來不覺得讨厭,但每一次那個氣味都在提醒着她,阻攔着她。
源自基因的欲望無法跨過聳入雲霄的高牆,那是初靜鑄起的圍牆,她不需要情投意合的愛人,只需要一個完全屬于她的所有物,她可以為一個人規劃一條‘完美的人生’,讓對方成為自己完美的戀人。
徹底的掌控,徹底的沉淪,從我愛你,我為你,變成我因你,不惜一切代價,成為對方心中完美的人偶。
但這怎麽可能呢?
誰都有獨立的意識,怎麽可能變成這樣的人呢?哪怕從小培養都有可能叛逆,更不要說一個三觀定型的成年人了。
哪怕一直徘徊在生死邊緣,感情因為刺-激而一次次升華,當生活歸于平淡,人的劣性根就總會冒出來,天生便有反骨。
沒有用的。
段江離蒼白的嘴唇動了動,或許是疼痛将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在初靜心中并非那麽無關緊要,又或許是……
她問,“為什麽?”
初靜歪了歪頭,菩薩低眉般的笑:“江離知道怎麽養狗嗎?”
段江離怔了一下,長長的眼睫垂在病态的臉上:“聽話的寵着,咬人的打服。”
“還有一種江離忘了說了,”初靜輕柔的撫摸着她的臉,“還有一種瘋狗,多嚴厲一分,它就噬主,少嚴厲一分,它就忘了誰是主人,誰是狗。”
“阿靜是在說我?”段江離詫異地笑,她摸了摸自己被包紮的後腦,“我又沒有反骨。”
她複又摸上初靜的手背,“阿靜不要轉移話題。”
“這是穩定劑,要是沒有東西制止我,不小心玩死了怎麽辦?”初靜頂着張菩薩臉,幽幽地說。
段江離長睫微垂:“聽上去很不錯。”
頓了一下,她突然有些心領神會,“阿靜覺得我是同類?”
“說什麽傻話呢?”初靜驚奇看她,“我們怎麽會是同類?”
段江離:“…………”
“我就是想看你當狗而已。”初靜噙着笑,眉眼間有一種平靜的殘忍。
她征詢她的意見,“江離願意嗎?”
段江離唇角上挑,低垂着眉眼,雅羽般的長睫半遮住眼簾:“我當然……”
這個世界上有那麽一種人,看起來比誰都無情和理智,他們把別人當成可以利用、交易的物品,也将自己試作這種規則中的一員,理智到殘忍。
但實際上,自诩理智,卻反而才是最瘋狂的人,不是悲慘的經歷造就的扭曲人格,而是從出生起,她的存在,就是罪惡。
溫柔的人最難馴化,但有一種看似最難馴化的人,卻反而能被馴化成狗。
畢竟,誰說瘋狗就不是狗了呢?
她突然捧起初靜的手埋在鼻尖,清淡的檀香味有着一種世人沒有的神性,段江離閉上眼睛,“……願意的。”
她放縱了這一刻沖破牢籠的欲望,或者說,這就是初靜想要看到的,一次次生死下,被升華的不止有感情,還有被她從小就關于囚籠的欲望。
但還是有些不對,初靜的每一步表現都似乎符合預期,可她仍然覺得她們不是同類,她的瘋狂總有一種割裂的矛盾感。
可也正因為這種矛盾感,才更加讓人情不自禁。
初靜笑了一下,眼神溫柔的好似十五圓月時的月光。
她知道段江離說的是真的,可瘋子的真心話,又怎麽能信呢?
适時的退讓,不過是為了在合适的時候咬人罷了。
溫順是真的,狡詐也是真的,惡毒是不可分割的天性,不可分割的東西,怎麽能指望改變呢?
初靜幽幽道:“別舔,好惡心。”
段江離:“…………”
初靜将手在她衣服上擦了擦,段江離摸了摸頭發,“我的頭發都被剃光了?”
剛剛就摸到了,紮手的觸感,一種好奇怪的體驗。
段江離從來都沒有留過短發,就更別提剃光了。
“方便包紮,讓醫生都剃掉了。”初靜笑眯眯地,“很像女菩薩呢。”
那種偷偷潛伏進寺廟裏,穿了僧袍也擋不住滿身騷氣,專門敗壞敵人名聲的妖女。
在當下社會,女菩薩可算不上一個好詞,段江離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
原來她那天真的磕到腦袋了啊,難怪初靜會覺得她有可能變成植物人。
不過荒廢的工廠附近的雜草長得都快有一米高了,或許曾經很堅硬的泥土也被暴雨沖刷得濕滑軟爛,于是反倒讓本該致命的一處傷口變得不那麽致命了。
她摸了摸腦袋,不禁眯起眼,眼底笑意猶在:“這麽看來,我現在的樣子應該不醜。”
段江離是真沒見過自己沒頭發的樣子,畢竟她還挺喜歡自己那一頭自然卷的,她大概猜得到自己頭上的傷口應該沒有嚴重到需要把頭發全部剃光的程度,不過也無所謂了。
喜歡也不代表不能放棄,更別提又不是會消失不見的東西。
初靜唔了一聲:“那還是比有頭發的時候差點。”
也不是難看,而是沒了頭發遮掩,當人的視覺重心從頭頂移到五官時,就會覺得太過明豔張揚了,頭發柔化了她骨子裏的天性,讓人第一眼看過去只會覺得她是個漂亮的女人。
可沒了頭發遮擋,便銳化了五官的攻擊性。
人是視覺動物,同樣也是敏銳的生物,不然也不會有眸光清正、目光淫邪之類的說法了。
絕大多數人都只能看出皮囊上的差別,可總有些人感覺得到。
當沒了阻礙判斷的外物幹擾,就更容易察覺到了。
段江離笑了一笑,攤手道:“那也沒辦法,這點長度想接發也接不了。”
“沒關系,”初靜說,“我已經讓人把你的頭發做成假發了。”
……那你人還怪好的嘞?
段江離有點無語,她對長頭發又沒有執念,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她又不會戴。
她從不認為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見不得人。
摸了摸肩膀上的木倉傷,她睫羽微微顫了顫,這種程度的木倉傷,感覺已經會影響彈奏一首幾十分鐘的鋼琴曲了。
最關鍵的是,影響身體協調性,像之前那種死裏逃生的做法再也做不了了,身手不能說廢掉了一半,但也差不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