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85章

都說動物是最能感覺到一個人身上産生的變化的, 但直到此時大貓也沒能發現段江離身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畢竟它本來也不關心除了初靜以外的人,反倒是初靜立馬就察覺出了她與原來的‘段江離’不是同一個人。

初靜從不認為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幸運兒, 恰恰相反,既然自己能擁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那為什麽別人就不可以呢?

而對她來說段江離實在再好分辨不過了,因為她真的對段江離太熟悉、太熟悉了。

這個世界上再難找到比她還病态扭曲的人了, 像龍卷風一樣所過之處遍地狼藉,沒人能招惹得住她瘋狂到歇斯底裏的愛意。

但其實初靜從未相信段江離愛自己。

對段江離來說,自尊無關緊要,死亡無關緊要, 身體無關緊要, 愛情更無關緊要。

她總表現得像是個為愛瘋魔的戀愛腦,仿佛就是為了得到愛情才會不管不顧的做出那些事情的,可事實上真的是如此嗎?

她只是找了個理由去發洩她內心扭曲的欲望而已。

控制、玩弄、欺淩, 與其用愛來粉飾一切行為,倒不如說是找到了一個符合自己審美的玩具,然後用盡手段試圖讓她變成更合心意, 玩具若是玩壞了, 再去找一個新的就是了。

對段江離來說, 初靜大概就是這麽一個存在。

至少初靜始終是這麽認為的。

她跟慕寒盡他們也沒有什麽分別。

大貓将段江離拖到門外便離開了,鮮血蜿蜒的順着她的小腿流到地上, 積起一灘色澤鮮豔的水窪。

嬌嫩的皮膚面對老虎鋒利的牙齒時表現得實在不堪一擊, 輕而易舉就能在上面留下痕跡,而對沒有厚實皮毛的人類而言, 被老虎在光滑的地面上拖行是很難不留下傷口的。

段江離低垂着頭,面龐呈現出一種瀕臨枯萎一般的蒼白, 漆黑的發絲貼在她蒼白的面龐上,帶來一種難言的破碎感,雪白的皮膚在鮮血的襯映下更添幾抹病态的冶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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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沒想過初靜會這麽決絕,無論初靜對從前的段江離的手段殘忍與否,但至少都能說明一件事——初靜從來都沒有打算放過段江離。

可這一切在她到來之後卻立馬迎來了終結,這種天差地別的對待方式,都無一不在說明她有多厭惡當下的段江離。

然而她們之間又有什麽區別呢?

她們擁有着一樣的性格,骨子裏是一樣的殘忍瘋狂,只要讓她們處在同樣的環境下,她們是必然會做出如出一轍的選擇的。

所以憑什麽呢?

憑什麽這個世界的段江離就可以被網開一面?

“喂?你還要在原地呆到什麽時候?回卧室穿件衣服行不行?”

腦海裏響起‘瘋狗’無能狂怒的聲音。

這個鸠占鵲巢的家夥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痛一樣,在原地一動不動,但她對身體卻是有感知的,雖說比起昨天觸覺感知能力提升的高峰,今天身體的敏感度有所回落,可也絕沒有到對疼痛沒有感覺的地步。

這是她好不容易修複的身體,被大貓拖行後腿上留下了傷口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身體,動物身上那麽多細菌,而大貓又經常外出捕食野生動物,不去做個專業的檢查她實在不安心。

蒼白秾麗的容顏随着腦子裏響起的聲音不禁露出了幾分微妙的神情,段江離不無惡意地說:“你竟然還活着?我還以為你昨天就已經被做死了呢。”

重生而來的靈魂占據了原來的軀殼,也理所當然的昭示着原來靈魂的消亡。

那斷斷續續的記憶試圖也說明了對方的死亡,不然怎麽會連記憶都保存不完整?

一聲冷笑在腦海中響起,這一世的段江離淡聲:“瀕死而已,誰知道一恍神就招來了孤魂野鬼,還好阿靜一眼就看出了不對。”

她是知道怎麽戳重生的段江離的痛處的。

一切的謎團随着這個陌生靈魂的到來都有了答案,難怪初靜會做出那些找不到邏輯的舉動,難怪她會對自己産生不符合常理的恨意。

就像重生段江離擁有了一些這個世界的她的記憶一樣,她自然也看到了另一個世界裏段江離的記憶。

從初見到悸動,從喜歡到深愛,然而她面對的,是一個‘神’。

初靜并非是一個對感情遲鈍的人,她也不缺愛,恰恰相反,旁人對她擁有愛意在她的世界裏可以說是很平常的事情了。

因為尋常,所以從不會因此就對旁人另眼相看。

她的眼中萬物皆可憐,無論美醜,無論地位貴賤,在她眼中都沒有高低之分。

段江離有時候會覺得初靜就像是一面鏡子,任何一個人被她注視着的時候都會忍不住自慚形愧,那些被隐藏在內心深處的罪惡和醜陋都分毫必現,提醒着自己不要靠近她。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一個毫無自尊、是非觀念的人,竟然都能從她身上感受到自卑。

但惡人從不反省,只會變本加厲,惱羞成怒。

既然她高潔,她美麗,她是高嶺之花,讓人永遠都觸碰不到她,那就讓她跌落下去。

只要她患上了心理疾病,她就再也無法擁有過去的心境,這種病态會縮短她們之間的距離,讓自己從不被選擇而成為她的選擇之一。

段江離成功了,也失敗了。

她成為了初靜心中特別的存在,但這種特別無法催生出初靜的嫉妒、自私乃至愛欲,哪怕堕下凡塵,初靜也仍然不會變成貪嗔癡的凡人。

這種絕望的認知,讓段江離越發瘋狂,人類最濃烈的兩種情緒就是愛與恨,哪怕沒有極致的愛也同樣能夠催生出極致的恨,親近之人的背叛,與信念崩塌也沒有什麽分別。

然而人的情緒是最不可控的,段江離一步步将初靜逼向深淵,卻反而在這個過程中對她産生了多餘的疼惜與憐憫,于是讓對方擁有了反殺的可能。

所以最後被反殺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可對段江離而言,被心愛之人手刃,于她而言也并非是個壞結局,甚至可以說是稍微有點瑕疵的‘大團圓’。

然而初靜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殺死了慕寒盡,卻留下了她。

很難知道做下這個決定時她的心裏在想什麽,但毫無疑問,她的這個行為讓段江離産生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段江離隐瞞了一切線索,用盡手段穩住了慕氏集團,她的心靈短暫的陷入了平靜,遵從初靜的意願阻擋了因為慕寒盡的離世可能引起的國家動蕩。

然而,當一切都歸于平靜時,那群趁亂占據了主導的政客在恢複死-刑後,第一個對段江離發起了審判。

直到那一刻段江離才明白,留她一命,不是多舍不得,而是慕氏集團需要一個身份足夠的掌權人穩住這一切。

想也知道,一個掌控了全國百分之五十經濟命脈的掌權人離世,會有多少職工因此丢失工作,又會有多少國內外的豺狼虎豹不顧民生撕咬争奪這一切。

所以慕氏需要一個能暫時穩住一切的工具人。

很顯然,段江離各方面都符合。

但當一切都結束時,她也理所當然的需要下臺,而慕氏集團被拆分多數歸于國有也是必然的命運。

在最後一刻,段江離什麽都想明白了,她根本沒有成功,初靜遭遇了那麽多足以讓人絕望的事情,到了最後竟然都沒有被仇恨淹沒,心中挂念的仍然是那些她連面都沒見過的陌生人。

甚至是他們親手鍛造的刀鋒讓她得到了升華。

明明在以前,初靜是不會看那麽遠的,她沒有救世主的情結,也不是憂國憂民的人,從來都只會去管眼前自己能看到、能做到的事情,既不會像新聞裏那樣妻離子散也要幫扶弱小,也不會閑着沒事就捐款當義工。

她不是聖母,碰見一件事情時不會閑着沒事就去思考這公不公平,可現在她似乎已經是了。

于這個世界的段江離而言,這些都無關緊要,她不會因此就對另一個‘段江離’産生憤怒、仇恨的情緒,覺得她做得有多過分。

她是瘋狗,又不是忠犬。

所以‘瘋狗’只是有些微妙的酸意,當一個人以為自己是獨特的,卻發現在對方心裏還有另一個比自己更獨特的人,對方還對另一個人交托了不曾交托于自己的信任、愛意乃至仇恨,這怎麽能不讓人嫉恨?

甚至,她從來都沒見過那樣皎然若明月的初靜,而那個該死的畜牲曾經卻天天看到,看到了也就算了,記憶裏還下意識蒙了一層紗,根本不讓她窺視。

聽着腦海中隐含炫耀的言語,段江離陰着臉:“一個替身而已,不過是洩欲的工具,真以為自己有多特別?”

要不怎麽說最了解自己的還得是自己呢,這一刀紮得又準又狠,初靜不想見前世的段江離難道是因為喜歡現在的她嗎?當然不是,而是因為對前者的感情太深,才會不願意見。

而為什麽願意見她,不過是因為在初靜眼中,她們只是擁有一樣的長相,在她心裏卻已經是另一個人了。

‘瘋狗’确實破防了,片刻後卻冷靜下來,從善如流:“那還要多謝姐姐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呢,我又不貪心,能得到人就好了。”

這完全是在陰陽前世的段江離人心皆失,最後只能自我安慰般的将初靜的屍骨通過繁瑣的加工,提煉做成了一顆鑽戒假裝定情信物。

“妹妹放心,有姐姐在,現在你連人都得不到了。”段江離垂眼遮住兇戾的神情,似笑非笑道。

“呵,好歹我們做過。”

“哦?她心裏想的是誰呢?”

“…………”

自覺扳回一城,段江離也不去計較她為什麽還沒死,費力的支着牆從地上站起來,擡手擰開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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