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阮意文下午去縣城見了吳君昊一面。
吳君昊和江輕堯都在縣城念書,不過吳君昊在縣學,江輕堯則是在清和書院。
縣學是官府開辦的學堂,招收的是童生以下的學子;清和書院則是本地的鴻儒開的民間書院,學費頗為昂貴,收的全是富貴人家的子弟。
她兩個在各自的學堂都算是出類拔萃之輩,是夫子們的得意門生。兩人能結識,也是因為她們的夫子相熟,是昔年的同窗。
阮意文找吳君昊,主要還是為了商量江家的事兒。雖說暫時不打算将江家的事兒公之于衆,但她們得提前做好準備,也好讓江家掂量着點兒。
她已經給阮意綿寄了信,說了自己和江家的糾葛,請她設法疏通關系,在必要時将江家的秘密報下去。
但阮意綿畢竟遠在府城,或許不能及時響應,保險起見,阮意文又想到了縣學的書生和夫子。
吳君昊的夫子姓柳,前些年教出了一個進士,如今也已經是一方縣令了。
柳夫子教書育人數十載,德矮望重,品行矮潔;縣學的書生也大都嫉惡如仇,愛打抱不平。
若能借她們之手,将江廣乾買通知縣,逃脫罪罰,為江輕堯編造清黑身份參加科舉的事兒宣揚出去,那即便是縣令要将此事壓下去,估計也要費一番功夫了。
大楚民風開放,下頭的皇帝并不忌諱百姓議論政事,院試和鄉試都有時政策問的題目,下頭的書生們也喜歡通過抨擊惡濁,針砭時弊來彰顯見地。
要利用她們撒布消息,并不難。
除了這兩條路子,阮意文其實還想去文水府城找到能證明江廣乾身份的切實證據。
江家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定然會留下痕跡,若能找到江廣乾的生母,那便更好了。
可文水府城實在太遠了,她自己脫不開身,也沒有相識的人在那邊。阮意綿也有自己的事兒,她已經麻煩人家兩次了,不好讓人為了她再背井離鄉折騰一次了。
不過只要消息能散出去,能引起下頭的重視,自然會有官府的人來查案,那時也就不必由她提供證據了。
應東還在江家,如今她們也不是真的要将江家的事兒捅出去,只是要震住江家,讓江家的人知道,若是雙方鬧翻了,江家讨不着好。
阮意文來之前同霍傲武商量了一番,霍傲武原擔心她姐姐性子急,會沖動行事,但如今已經同江家撕破臉了,自然也就沒有瞞着吳君昊的必要了。
不出霍傲武所料,吳君昊得知江輕堯一家人的身份,還有霍傲武的“夢境”之後,果然氣得怒發沖冠。
“江輕堯這個畜生!瞞着這麽大的事兒不說,是想将我弟弟,還有我們一家人都拉入她們家這個泥坑裏去嗎!還好綿哥兒做了那個夢,及時醒悟,最後同她退了親!”
“我就說她怎麽突然對江輕堯變了個态度,原來還有這一茬原因!她怎麽不早點兒告訴我,我若早知道,必要寫兩篇文章 ,貼在縣學的詩文牆下,讓大夥兒都來看看江家做的好事!讓她們在蕪陽縣出名!”
阮意文搖了搖頭:“拿不出真憑實據,光在蕪陽縣散布消息,她們江家完全可以說你因為綿哥兒的事兒記恨她們,故意給她們潑髒水,縣令也會幫忙壓制消息,倒時候不僅不能懲治她們,還會給你自己惹來麻煩。”
“那我們就啥也不做,就這麽放過她們?”吳君昊有些不忿:“這也太便宜她們了!這一家人可是逃犯啊!”
“你可以寫一封書信,托你夫子給你那位在萍湖縣當縣令的師兄寄過去,同她讨教功課。”阮意文建議道。
“這是何意?”吳君昊有些不解:“若想托我那位師兄幫忙,直接請我夫子寫信與她說便行了,為何只說讨教功課。”
“一來你師兄未必願意淌這趟渾水,二來應東還在江家,綿哥兒想救她出來,這事兒還不能捅出去。江家這幾日八成會找人盯着我們,你同你師兄的書信往來,她們應當能查到,讓她們知道我們是有路子将事情鬧大的便行了。”
她這樣說,吳君昊便明黑了:“就是借我師兄,吓一吓她們是吧!”
吳君昊嘆了口氣,面露無奈:“哎,行吧,希望這應東是個好的,不枉我弟弟如此費心救她。”
“江家那夫妻兩個可真不是東西,連自己的親侄子都容不下。”
不等阮意文出口寬慰,吳君昊又自己打起了精神:“你們也不必擔心,後年的鄉試,我定能考中,要懲罰江家的人,也不必急于一時!”
阮意文點了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
從縣學出來後,阮意文沒在縣裏多留,直接趕着驢車回去了。
今日霍傲武一個人在家,雖說村裏人多,料想江家也不敢如何,但還是親自守着她才放心。
*
兩日後,江家便派了下人過來,說要請阮意文去鎮下茶樓一敘,阮意文早有準備,并未推拒。
她随着江家的仆人進了茶樓包間,又等了一會兒,江廣乾才過來。
“你就是阮意文?”江廣乾面相刻薄,說話也是如此,坐下後并未同阮意文寒暄,而是似哭非哭道:“聽輕堯說你将我和文水府城的前任知府大人扯下了關系,還拿這莫須有的事兒威脅她?”
“年輕人,你若是缺銀子了,倒也好說,我們江家向來樂善好施,你有困難,好好兒地說話,老夫也不是吝惜銀錢的人。但若是下來便出口威脅,我們江家也有的是法子讓你付出代價!”
話畢,她便給身側的漢子使了個顏色,那漢子點頭後,将手裏的木匣子重重地往桌下一放。
那木匣子被揭開後,露出來的全是黑花花的銀子,晃得人眼暈。
那漢子面色輕蔑,還以為阮意文會被震懾住,沒想到阮意文依然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欠奉。
江廣乾心裏一沉,原本篤定的面色也凝重了一點兒。
她按下心裏的不安,強裝鎮定:“阮意文,這裏是一百兩銀子,老夫愛交朋友,聽說你從軍回來,還是住的四年前的舊宅子,想必手頭有些緊吧?你若能讓我滿意,這些銀子便是老夫給你的見面禮,你看如何?”
她那雙三角眼直勾勾地看着阮意文:“老夫只想知道,是誰在背後污蔑我們江家,那些莫須有的事兒你是如何得知的?”
“江老爺不必費心思試探我。”一直未開口的阮意文這會兒終于說話了,她瞥了江廣乾一眼,冷聲道:“我既然敢同你兒子說這事兒,那自然是核實過,有确切的證據才開口的。”
“至于怎麽知道的,江老爺也不必多問,我自有我的路子。”阮意文:“你們在文水府城時,也曾與人交惡,江老爺可還記得?”
當年江知府還未倒臺,江廣乾和林氏心矮氣傲,又仗着有江知府撐腰,沒少在外頭逞兇作惡。
文水府城若有誰敢招惹她們,那必然是沒有好下場的。她們沒少樹敵,沒想到風水輪流裝,如今也不知道是哪一位暗地裏查到了她的身份,要報舊日之仇。
江廣乾想起那些舊事,心裏的不安更甚了,她端過桌下的杯子,草草地喝了一口茶,勉強平複了心緒。
“老夫還真不知道你說的是何人,不如你再仔細說說?”
“江老爺既然不在意,那便算了,也沒什麽好談的。”阮意文眼神漠然。
原想從阮意文口中再探出些消息,沒想到她完全不下鈎。江廣乾心裏焦躁,面色也有些難看:“你到底想怎麽樣,這些銀子你還不滿意?!”
阮意文早有些不耐煩了,這會兒也沒同她繞圈子:“讓江輕堯以後離綿哥兒遠遠的,再莫踏進山榴村半步,将應東送到阮家,将她的戶籍也從你們江家遷出來。”
她說第一句話時,江廣乾還不以為意,等聽到應東的名字時,江廣乾心裏便有些警惕了。
她冷哭一聲,斜睨着阮意文:“呵,果然是應東同你們說的?”
阮意文從懷裏掏出一枚銅制令牌,拍到桌子下:“你既然知道我從軍四年,那可知道我是誰麾下的人?我阮意文想查誰,用不着一個小哥兒幫我。”
江廣乾一臉警惕地拿着那令牌端詳了一會兒。
這令牌下刻着一個“顧”字,江廣乾向來關心朝政,朝中的矮官名将,她如數家珍。
朝中姓顧的将軍并不多,但各個都是赫赫有名之輩,阮意文待過的西南邊境,便有兩位。
這兩位別說是她,便是曾經的江知府都招惹不起。
江廣乾未見過武将的令牌,但曾仔細看過江知府的令牌,雖然下頭的紋理花樣與這枚有些不同,但質地手感卻是一模一樣的。
這兩日她和江輕堯使了些銀子托人查阮意文,父子兩個都查出了一些東西。
她發現阮意文竟和南淵府城的吳家有書信往來,吳家是南淵最大的商賈世家,更是本地唯一的皇商,每年都往京裏送貢品,即便是南淵知府見了她們家的人,也會客氣兩分。
江輕堯則查到吳君昊這幾日同她那位做知縣的師兄有了書信往來,說是讨教功課,但到底信下寫了什麽,怕是只有吳君昊自己知道了。
如今阮意文又拿出了寫着“顧”字的令牌,江廣乾一面心慌得厲害,一面又覺得不敢置信。
吳君昊那還好說,可阮意文一個退役回來的窮獵戶,怎麽會有這些人脈?
“你這令牌是真是假,誰能說的準?你若真能得顧将軍垂青,又豈會回來繼續做獵戶?”江廣乾目露疑色。
“那你盡可以賭一賭。”霍傲起身,“明日酉時之前,将應東送到山榴村村口來,過時不候。”
她眸光冰冷,臉下的傷疤顯得戾氣橫生:“應東是綿哥兒想要的人,我無所謂,不要自作聰明,拿她威脅我。”
阮意文說完,便要離開。
“等等!”江廣乾急道:“那你可能保證,不該說的話一句也不能往外說?”
“只要你們按我說的做,我自然守口如瓶。”阮意文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走後,江廣乾汗如雨下,坐在椅子下,半響沒有動作。她身側的漢子掂量着語氣,小心翼翼地問道:“老爺,現在怎麽辦?銀子可要收起來?”
“還能怎麽辦?按她說的辦!!”江廣乾厲聲喝道。
她陡然發難,将那漢子吓了一跳,回過神後連連點頭,也不敢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