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獵宮風雲（八）
獵宮風雲（八）
篝火邊，衛昭驚魂未定地坐着，回想起剛剛那場刺殺，心髒還是撲通撲通直跳。
直到太子從河邊返回，她才松了一口氣。
“殿下，可有發現什麽？”
太子搖了搖頭。
他剛剛去黑衣人身上摸索了一番，這些黑衣人很幹淨，一點證明他們身份的痕跡都沒有留下，有些還是受傷後自己服毒自盡的，就是為了不讓他有審訊的機會。
他們都是一群死士。
衛昭見他面色凝重，心中焦急，道：“殿下，獵場中怎麽會有刺客呢？”
是啊，這裏怎麽會有刺客呢？
太子眼神一暗，“或許是山下禁軍看管不嚴，這才讓刺客混了進來。”
衛昭聞言松了一口氣，“如果是混進來的刺客，想來不會很多，大概是我們運氣不好，剛好撞上了他們。”
話雖如此，太子臉上卻毫無松懈之意，反而更嚴峻了。
整座獵場都被層層圍起，山下還駐紮着兩萬禁軍，固若金湯。
他們是運氣多不好，才會‘剛好’撞上漏網之魚摸進來的刺客？
而且這些刺客如此謹慎，就是不想讓自己發現他們的身份，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些人并不是江湖人士，而是出自大魏軍中。
可大魏軍方為何會有人來刺殺當朝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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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細細思索，将整個軍方的勢力都篩選了一遍，目前離獵宮最近的西山大軍也在兩百裏開外，其他軍營就更遠了，況且西山的軍隊是他的嫡系，是斷不可能來攻打獵宮的。
其他軍方也沒有派人來刺殺他的道理，父皇身體康健，從未在朝堂上表現過換儲的想法，他的外家乃是門閥大家王氏，也是太子黨的堅定擁護者，朝堂上但凡有什麽風吹草動，他都能時刻知道，可以說，歷朝歷代，再沒有比他這個太子之位坐得更加穩妥的了。
除非……
太子突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除非是山下出了大事，比他這個太子徹夜未歸還要大的事，導致禁軍已經沒有精力再管獵場，這才讓不相幹的人混了進來。
這世上能有誰大得過太子？
那便只有如今的天子，魏高帝了。
若是皇帝真的出事，他這個太子又不在身邊，會引發什麽後果實在是無法預料。
現在無論是哪種情形，都對他十分不利，太子看着漆黑一片的前路，面色冷峻道：“我們得盡快下山趕回獵宮。”
為了降低存在感，防止再被人輕易認出，太子和衛昭脫下了自己的衣服，換上了刺客的衣服。
兩人趁着星光連夜趕路，太子騎在馬上，一騎當先，衛昭十分吃力才能勉強跟上他的速度。
夜晚中的樹林本就漆黑一片，在這樣的環境中趕路就要付出更多的精力。
太子在與黑衣人搏鬥之時就已經受了傷，後來胸口還中了一箭，一開始他還能憑借意志力強行忍耐，但在馬上一陣颠簸後，臉色越來越蒼白，終于一個身形搖晃不慎摔下馬去。
跟在他後面的衛昭親眼目睹了這一幕，連忙急停住馬兒往回奔去，回到太子落馬的地方，才發現此處是一座山坡，太子如今已經不見人影，多半是滾到坡下去了。
她來不及思考，棄馬下地，連滾帶爬地下了坡，果然在坡底發現了昏迷不醒的太子。
“太子殿下！”衛昭撲到他身前，這才發現他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浸透了。
殿下不會是死了吧？
她顫抖着伸出手，在太子的鼻間探去，還好，還有一絲微弱的呼吸。
一陣夜風吹過，遠處傳來幾聲狼嚎聲，衛昭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看向躺在地上的太子，對方露在外面的肌膚已經冰涼一片。
不行，不能再讓太子躺在這裏了。
她擡起頭，左右四顧，發現不遠處有一處巨石傾塌形成的小山洞。
于是吃力地扶起太子，跌跌撞撞往那邊走去。
***
衛昭兩人從河邊離開後不久，一隊禁軍便舉着火把尋過來。
有人在河邊發現了黑衣人的屍體，立馬展開搜尋，果然有了收獲。
“報！發現了太子和宮女的衣物。”
消息傳到山下，王瑜立馬去找王達，“父親，現在怎麽辦？”
王達問道：“太子衣物在哪發現的？”
“就藏在河邊一塊大石頭後面。”
王達眼神陰霾，“去看看。”
兩人星夜上山，騎馬來到河邊，一地的屍首，唯獨沒有太子。
“這都能被他跑了，他奶奶的，運氣也太好了。”王瑜忍不住罵了句娘。
王達也沒想到，他們派出衆多死士，從小培養暗殺之術，居然還是失手了。
“父親，太子身邊就帶了一名宮女，他還受了傷，肯定跑不遠，我們要不要繼續搜？”
“不可，這件事情要是鬧大了，對我們沒有半點好處，得速戰速決。”
王瑜撓了撓頭，這烏漆嘛黑的，太子要是找個山洞躲一晚上，他們往哪去找人去，還怎麽速戰速決？
王達沉思片刻，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首，指着一具對着王瑜說道：“你看他像不像太子？”
王瑜皺眉，“父親你在說什麽？他跟太子哪有一丁點相似的地方？”
“不要看臉，看身形。”王達提醒道。
王瑜定睛看去，“身形确實相似……可再怎麽相似，他也不是太子殿下啊。”
“是不是太子殿下，不是我們說了算嗎？”王達撫須一笑，“只要将面容毀去，換上太子的衣物，聲稱此人就是太子，你我親眼目睹太子被刺客所殺，衆口一詞，陛下悲傷之下，又怎麽會去追究真僞呢？”
王瑜聞言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父親，高，實在是高啊！”
可他轉念一想，又發覺不妥之處，“那要是真的太子回來了，該怎麽辦？”
“哼。”王達冷哼一聲，眼中殺機乍現，“有你帶着東營禁軍守在山下，太子回來了又怎麽樣？還不是落到我們手裏。”
太子一旦落到他們手裏，是死是活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王瑜這才徹底了解父親的計劃，感嘆道：“太子最好是死在山上，不然休怪表兄無情，送你到陰曹地府去了。”
***
衛昭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太子拖到了山洞口，又去附近撿了些幹柴回來，從太子身上摸出火折子，升起了一堆篝火。
過了一會，山洞裏溫度上升，太子的臉上也終于有了一絲血色。
她守着太子，一夜也不敢閉眼。
到了天明時分，心神懈怠，終于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天光乍亮，氣溫回升，太子似乎感受到了日光照射，眼皮動了兩下，然後緩緩睜開。
他看着身前快要燃燒殆盡的篝火，又看了看身旁腦袋如小雞啄米的衛昭，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
“叮當”一聲，箭矢落地的聲音響起。
衛昭瞬間驚醒，第一時間看向身旁的太子。
還好，他還活着。
太子額頭冷汗淋漓，用嘴撕下一塊布料，想要将傷口流血處包紮起來。
衛昭看他行動困難，連忙道：“殿下，我來吧。”
太子看了她一眼，“你會處理傷口？”
“以前給小花治過傷腿。”
衛昭又從一旁拿出一些草藥來，“殿下，這是我昨夜出去撿幹柴的時候找到的，我以前看小花受傷的時候，都會去找這種草藥，就順手采回來了……哦，小花是我養的一只貓。”
貓？太子皺眉道：“你把孤當成你養的貓了麽？”
衛昭心中有一些忐忑，這些草藥對貓有用，不一定對人也有用，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對太子有幫助。
太子掃了她一眼，“把草藥拿來我看看。”
衛昭連忙雙手奉上，太子拔下一片葉子放入口中細細咀嚼，過了一會，對着滿含期待的衛昭道：“可用，嚼碎了敷在傷口上可以止血。”
“太好了！”衛昭小聲歡呼一聲，将草藥塞進嘴裏，嚼碎後吐到布料上，對着太子道：“殿下，冒犯了。”
太子轉過頭去，任憑衛昭給他包紮傷口。
傷口包紮完畢後，太子問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衛昭起身出去看了看太陽，回禀道：“殿下，已經是第二天午時了。”
太子聞言眉頭緊鎖，他每在這山上多待一刻，山下變數就越大一分。
不行，得立馬啓程下山回宮。
太子不顧病體，強撐着山壁起身，卻體力不支，狼狽跪地。
衛昭連忙上前扶住他，卻被他一手揮開，“孤還沒有柔弱到需要你來攙扶的時候。”
太子定了定神，扶着山壁慢慢站起來，腳步虛浮地往外走。
衛昭跟在他身後，擔心地看着他。
她不理解，太子明明就已經很虛弱了，為什麽還不讓人幫忙？
沒了馬匹，兩人只能靠兩條腿走路，方向也分不清楚，她跟在太子身後提心吊膽，幾次以為太子就要倒下，可太子一直站在她身前，如同一座高山，巍峨聳立，令人心生敬佩。
兩人一直走到日落，還是沒有走出這片樹林，林中靜悄悄的，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衛昭忍不住道：“殿下，我們休息一下吧。”
太子卻仿若未聞，悶頭直往前走。
兩人又走了一段距離，直到太陽完全落山，林中氣溫驟降，太子突然一個踉跄，跪倒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