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太子大婚(一)
太子大婚(一)
太子即将大婚,普天同樂。
消息傳到衛昭耳朵裏的時候,她正在往洗衣盆裏接水。
一個晃神,水盆掉到地上,砸了她一身的水。
周圍好奇的目光看過來,衛昭回過神來,連忙撿起地上的盆,重新接好水,端到原處。
心裏,卻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種滋味一齊湧上心頭。
她不知道她是怎麽堅持把那一盆衣服洗完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機械地洗衣、搓衣、擰幹衣服。
直到最後一件衣服洗完,她往盆裏一摸,已經空了。
洗衣處已經沒有了其他宮女,她蹲在地上,腳有些發麻,站不起身來。
直到一雙黑色的靴子出現在她眼前。
衛昭擡起頭往上看,看到大紅色的飛魚服,然後視線與鄧衷相撞,對方眼裏滿是憐惜。
“昭姐姐,太子殿下他要大婚了,是謝家的女郎。”
“謝家,真好。”衛昭喃喃道。
只有這樣的出身門第,才配得上太子殿下。
原來,太子殿下是要大婚了,所以才會趕她走。
鄧衷蹲在衛昭面前,安慰她道:“昭姐姐,你不要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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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昭搖了搖頭,強顏歡笑道:“我沒有難過,太子殿下要大婚了,我為他感到高興。”
可她的笑卻比哭還要難看。
鄧衷看着她的模樣,自己心裏也不好受,低聲道:“衛姐姐,太子殿下遲早要大婚的,我早說了,我們跟他不是一路人。”
衛昭垂下眼,“我知道。”
鄧衷問道:“我聽紫鵑說,你還沒有報名出宮,是嗎?”
衛昭低下頭,沉默不語。
鄧衷心裏舍不得衛昭離開,卻也知道留在這宮裏,她得不到幸福。
他認真勸道:“昭姐姐,走吧,離開這裏,出去以後,你會找到屬于你的幸福的。”
鄧衷走後,衛昭回到自己的房間,先是坐在凳子上失神了一會,然後不知想起了什麽,開始翻箱倒櫃地找東西。
櫃子深處藏着一個油紙包,油紙包打開,裏面放着幾塊酥糖。
衛昭拿起酥糖,一塊又一塊,拼命地往嘴裏塞,直到嘴裏都裝不下了,可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地流下來。
心中的鈍痛蔓延開來,是吃多少糖,都止不住的疼痛。
她跌坐在地上,抓住心口,無聲地開口:“小哥哥,昭昭好疼。”
***
出宮報名截止之前,衛昭終于把自己的名字報了上去。
文鴛看着她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心裏有些心疼,卻又很欣慰。
她被困在這深宮中一輩子出不去,只希望衛昭不要步她的老路,外面的世界那麽的寬廣,衛昭她還有大好的時光,可以出去自由的飛翔。
出宮的名冊也送到了太子手上,太子看到上面有衛昭的名字,一時間愣住了。
這段時日他下意識不去想衛昭,等到終于解決了長江的水患,才發現衛昭已經離開了東宮,這下他更沒有理由去找她了。
批閱的朱筆遲遲未能落下,旁邊站着的趙佗有些疑問道:“殿下,是名冊有什麽問題嗎?”
太子回過神來,搖了搖頭,“無事。”
然後朱筆落下,在名冊上畫了個圈,以示同意。
他随口問道:“這批宮人何時出宮?”
“三日後。”
三日後,這麽快。
太子放筆的手一頓,然後迅速恢複如常,繼續批閱起了後面的奏折。
***
出宮的消息來的十分突然,衛昭也沒想到,自己馬上就可以出宮了。
這一切,就好像做夢一般,不太真實。
出宮前一天,紫鵑跑到浣衣局來找衛昭,給她準備了好些東西。
她是個孤兒,這輩子都不打算出宮了,有些物件反正自己在宮裏也用不上,還不如拿給衛昭出宮去用。
她拉着衛昭的手,眼淚汪汪道:“昭昭,我是真舍不得你,你出去了以後一定要經常記得給我寫信,可不能忘了我啊。”
衛昭接過她的包袱,伸出手來抱了抱她。
“放心吧,我一定不會忘了你們的。”
紫鵑抽了抽鼻子,抹幹淨眼淚。
“雖然我舍不得你,但是也不想看着你繼續在浣衣局受苦。東宮那地方估計八字跟你相沖,你去了以後就沒什麽好事發生,上次秋狩差點把小命給丢了,這次又被貶到浣衣局……哎,算了,不提這個了,總歸你是全須全尾地出來了,比碧茶還是要好一些。”
聽她提及碧茶,衛昭眼神一暗,不可自拔地想起了那些在冷宮中的經歷。
出宮前的最後一晚,她鬼使神差地又來到了長信宮,走到西殿的牆角處。
那裏是她跟太子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太子的身份,只覺得他長得如同天上的神仙一般好看,卻并未覺得遙不可及。
後來,碧茶一語道破了太子的身份,一切就不一樣了。
太子殿下掌握着生殺大權,一個眼神,就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她與太子殿下,從來就沒有平等地在一起過。
太子雖然不是天上的神仙,卻也不是她這樣的庶民能夠接觸到的。
那一晚的親密接觸,現在回想起來,就仿佛做了一場夢。
現在夢醒了,她也該走了。
***
東宮。
太子批閱完今日的奏折,擡起頭,看到外面已經月上梢頭。
明日,便是宮人們出宮的日子了。
衛昭也在出宮的名冊中,明日過後,他們兩個,便如同飛鳥與魚,再也不會有交集。
太子突然有飲酒的沖動,他也真的這麽做了。
等到李嬷嬷端着醒酒湯趕到興龍殿的時候,太子已經喝得大醉。
李嬷嬷從未看過太子這般的模樣,大驚失色道:“殿下這是怎麽了?”
太子向來克己守禮,持身自律,從來不會放縱自身的欲望,更別提喝酒喝到爛醉如泥了。
趙佗也不知道太子怎麽了,太子要他陪喝酒,他就陪了,卻沒想到太子一杯接一杯,好像就是想要把自己灌倒一般。
最後趙佗控制不住局勢了,這才匆匆派人去跟李嬷嬷求救。
“娘,真的不是我的錯,是太子殿下他自己要喝酒的!”趙佗被自己親娘一巴掌打在腦袋上,不服地嚷嚷起來。
李嬷嬷看着自己這個傻大兒,來不及罵他,指揮他将太子扶到側間的軟榻上,端起醒酒湯,喂太子喝下。
“太子殿下要喝酒,你不會攔着啊,就真的看着他将自己灌醉?”
趙佗委屈道:“那太子殿下要做什麽,是我能攔得住的嗎?”
李嬷嬷嘆了口氣,問道:“殿下究竟怎麽了?最近發生了什麽事情,你細細說給我聽。”
趙佗開始冥思苦想,将近日太子反常的舉動一一道來,說到出宮名冊的時候,李嬷嬷叫住了他。
“你是說太子殿下看到出宮名冊的時候,神色異常?”
“也不算神色異常吧。”趙佗摳了摳頭道:“就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你把名冊拿來給我看看。”
趙佗連忙去把出宮名冊找來,李嬷嬷看到名冊上衛昭的名字,心中嘆了口氣,總算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她把名冊還給趙佗,讓他先去外面守着,然後自己坐在太子面前的軟凳上,守着太子等他醒來。
太子酒醒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自己身前的李嬷嬷。
他扶着頭疼欲裂的腦袋坐起身來,“嬷嬷怎麽來了?”
說完又立馬猜到多半是趙佗那小子叫過來的,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水,一口灌下,總算解了口中的幹渴。
“現在是何時了?”
李嬷嬷答道:“醜時了。”
“這麽晚了。”太子皺眉,再過幾個時辰就要去上朝了。
他坐在軟榻邊,讓自己清醒片刻,對李嬷嬷道:“孤沒事了,嬷嬷先回去吧。”
李嬷嬷卻一動不動。
太子擡起頭,看到她神色糾結,過了一會,似乎是下定決心道:“殿下,有件事,老奴必須要跟殿下說。”
太子看她鄭重其事,也認真了起來,“嬷嬷請說。”
李嬷嬷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殿下從禦書房回來那夜,寝殿茶水裏的催情香,是老奴放的。”
太子瞳孔擴大了一瞬,看着李嬷嬷問道:“是你,你為何要給孤下藥?”
李嬷嬷嘆了口氣,羞愧道:“我無意得知衛昭是小時候救過太子殿下的小宮女,她當年去過長信宮,親眼目睹了殿下被人推落水、皇後娘娘自缢身亡的全過程,我怕她待在殿下身邊,會勾起殿下一些不好的回憶,所以就想着把她趕出東宮去。”
太子一時間沒有開口說話,他沒想到事情居然是這樣。
原來是他誤會了衛昭。
一股強烈的悔意從胸腔中迸發而出,他閉上眼,聲音疲憊地開口道:“嬷嬷既然已經将衛昭趕出了東宮,現在又為何要來告訴孤?”
李嬷嬷自責道:“老奴做錯了事,任憑殿下懲罰,但老奴不能眼睜睜看着殿下再這麽自我折磨下去了。殿下,你對衛昭絕不只是貼身宮女那麽簡單,她在你心中的重量遠比你想象得要多的多。我之所以告訴殿下真相,就是希望殿下能正視自己的內心,不要再這麽消極下去了。”
太子沒法對從小照顧他的奶娘處罰,揮了揮手,讓她退下了。
他睜開眼,目光直視前方,仿佛穿過了重重宮牆,看到了衛昭的身影。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絕不能讓衛昭離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