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梁謝之變(五)

梁謝之變(五)

衛昭一直等着鄧衷來找她,卻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來了一個驚天消息。

梁仲翼被抓了!

衛昭一驚之下,起身撞翻了茶壺,手忙腳亂地就要去扶,又不小心碰翻了茶杯。

眼看杯子咕嚕咕嚕就要滾到桌子底下去,鄧衷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茶杯,放回桌上。

“昭姐姐莫要驚慌,此事與你無關。我今日過來就是想給你提個醒,以後莫要在外面提及梁仲翼這三個字,別人若是問起也只管說不認得他,免得牽連到你頭上。”

衛昭神色惶惶,“他、他怎麽就被抓了呢?”

鄧衷搖了搖頭,低聲道:“昭姐姐,你還是莫要再多問了,這件事知道太多對你沒什麽好處。”

畢竟涉及到皇家的醜事,貴妃連太子都不想告知,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說得如此隐晦,以致衛昭忍不住産生諸多聯想。不知道梁仲翼到底犯了什麽事,要勞動鄧衷這個尚鸾臺大督公親自查辦?

一時間整個人臉上血色盡褪,坐在原地一動不敢動了。

鄧衷看她吓得狠了,心有不忍,看到桌上有個新開的食盒,裏面放着一碟桂花糕,便拿出一塊來遞到她面前。

“昭姐姐,別想那麽多了,吃點東西吧,你臉都白了。”

衛昭這才仿佛如夢初醒一般,接過鄧衷手中的桂花糕,強行扯出一抹微笑,“吃、吃……小鄧子你也吃一點,這可是太子妃娘娘親手做了,賞給我的。”

鄧衷聞言,拿桂花糕的手一頓,又縮了回去。

“這是太子妃送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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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昭點點頭,不明所以,“太子妃人可好了,你放心吃吧,她不會怪罪你的。”

鄧衷卻推開了她伸過來的手,緩緩說道:“昭姐姐,你以後還是莫要與太子妃走得太近了。”

“怎麽?”衛昭收回手,不安地問道。

“無事,只是覺得我們跟太子妃畢竟不是一類人,最好還是少接觸得好。”

他語氣平常,衛昭卻分明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氛。

鄧衷行事謹慎,向來不說多餘的話,此番他特意交代讓自己遠離太子妃,必然是提前得到了什麽風聲,這才有此發言。

先是梁仲翼,後是太子妃。

想到這裏,衛昭頓時臉色一白。

難道是尚鸾臺發現什麽了?

“太子妃、太子妃她……可是犯了什麽事?”

她用盡全身力氣,顫抖地問出這句話,卻不由得害怕從鄧衷口中聽到答案。

鄧衷驚訝地看着她,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敏感。

他低聲道:“沒事,你別多想。”

沒事?怎麽會沒事?

分明是有事!

衛昭一咬牙,将桌面上的食盒一把掃到地上,裝出一副歇斯底裏的樣子,質問他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要瞞着我?為何太子殿下也不讓我與太子妃接觸,你也不讓我與太子妃接觸?我實在是想不通,太子妃她到底做了什麽,讓你們一個個如此這般,視她為洪水猛獸!”

鄧衷似乎被她的模樣驚到了,一下子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她身邊,拉過她的手急道:“你有沒有受傷?”

衛昭“啪”的一下甩開他的手,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鄧衷站在原地沉默片刻,蹲下身子把散落一地的桂花糕挨個撿起,放回食盒中,然後重新放回桌上。

半晌,他低聲解釋道:“昭姐姐,我不告訴你确實是為了你好,此事乃皇家秘辛,知道了對你沒有半點好處,反而會惹來殺身之禍。”

這話就是變相地暗示太子妃确實犯事了。

衛昭整個人的精氣神都瞬間被抽空了一般,坐在原地呆了好半天,才喃喃問道:“是因為梁仲翼嗎?”

鄧衷不說話了。

而他的沉默,對于衛昭這樣從小熟悉他的人來說,其實就是默認。

轟的一道驚雷在衛昭腦海中炸開,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閃過。

謝映真與梁仲翼的事情瞞不住了!

怎麽辦?該怎麽辦!?

鄧衷卻不知道衛昭早已參與其中,還叮囑她道:“這些世家門閥的女郎一個個生的七巧玲珑心,你被人拉下水當了冤死鬼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所以,切記莫要與太子妃再有來往了。”

衛昭擡起頭,看着他嚴肅的面容,木然地點了點頭。

臨走前,她突然叫住鄧衷,微不可聞地問了一句,“他們會怎麽樣?”

鄧衷轉頭看她,直到看着她眼裏的光一點點的熄滅,直至漆黑一片。

嘆息一聲道:“昭姐姐,你又何必再問呢?”

衛昭顫抖着雙唇開口道:“他們會死是嗎?”

鄧衷并不回答:“天色已晚,我要走了。”

看他站起身來,衛昭也猛地一下站了起來,不甘地問道:“他們兩個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要這麽容不下他們?”

鄧衷語氣平淡道:“昭姐姐,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不講道理的,有些人的存在,對主子來說就是眼中釘、肉中刺,必須除之而後快。”

衛昭身形搖晃一下,後退半步站穩身子,回想起了獵場中太子撞破謝映真與梁仲翼私會的那一幕。

那個時候,太子的箭便是這麽不講道理、不容解釋地射向了梁仲翼。

“是、是太子殿下的命令麽?”衛昭苦澀地開口問道。

鄧衷聞言卻有些疑惑。

太子殿下?這跟太子殿下又有什麽關系?

他突然想起衛昭剛剛說的太子殿下不讓她與太子妃接觸的事,心中閃過一個模糊的想法。

難不成太子殿下早就知道了太子妃的事情,一直隐忍不發,就是想等一個契機,好讓自己獲得更大的政治利益?

如果真是這樣,那太子殿下的心計也太可怕了。

鄧衷本想否認,不知怎麽地,鬼迷心竅,竟然默認了這件事情。

衛昭看他默認了自己的猜想,更是如遭雷擊。

她早就不該心存幻想的。

太子殿下的确如傳聞中所言,眼裏容不下一粒沙子。

“殿下他,就一定要如此趕盡殺絕嗎?”

“昭姐姐,這件事情已經不是你我能夠插手的了。”鄧衷走前再三叮囑道:“你聽我的,這段時間,不要再去跟太子妃來往了,切記不要攪到這趟渾水裏來。”

鄧衷走後,衛昭獨自在房間中坐了半晌,然後終于下定了決心,讓紫鵑去給謝映真傳信,約她私下碰面。

謝映真一見到衛昭,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妹妹,可是梁大哥的事情有消息了?”

衛昭不忍地看着她,低聲說道:“姐姐,梁大哥被抓進尚鸾臺了。”

謝映真聽此噩耗,心神巨震,身子一軟就要倒在地上。

衛昭及時扶住了她,眼眶含淚道:“姐姐,你需得早做打算了。”

謝映真面色凄涼地看向她,苦笑一聲。

“打算?還有什麽可打算的?他們既然抓了梁大哥,索性把我也抓進去,我們活着的時候不能在一起,死了做一對鬼夫妻也好。”

衛昭安慰她道:“事情還沒到那麽兇險的地步,太子殿下雖然下令抓了梁大哥,但還沒有殺他。你是太子妃,身後還站着謝家,我想太子殿下不會輕易動你的。”

謝映真聽聞梁仲翼還活着,也漸漸平複下心情,對着衛昭搖了搖頭道:“妹妹,你有所不知,皇室最看重臉面,我所犯的事情對皇家來說,乃是欺君之罪,太子是絕不可能放過我的。今日不處置我,明日不處置我,總有一日會處置我,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衛昭聽她如此篤定,一下子慌了神,“那、那可如何得了?”

謝映真眼眶通紅,想了想,咬牙對着衛昭說道:“我與梁大哥本來就有想法一起逃出宮去,只是還沒來得及等他調入我宮中,他就被抓進尚鸾臺了……”

衛昭聞言大吃一驚,“你說什麽?姐姐,你要逃出宮去?你可是太子妃啊。”

謝映真冷笑一聲道:“太子妃的名頭于我而言,不過是個枷鎖罷了,将我困在這暗無天日的深宮中,一日日地看着自己凋零。”她緊緊握住衛昭的手,“妹妹,難道你想看着我活生生憋死在這裏麽?”

“可、可……”衛昭說不出話來,她被一連串的信息震驚到了,思緒無比混亂,“可逃宮是不對的。”

“對是什麽?錯又是什麽?對與錯又是誰來規定的?”

謝映真目光灼灼,每上前一步,就逼得衛昭後退一步。

“我們女子從小學習女誡,家中長輩教導我們要做一個乖巧柔順的女兒、一個端莊賢惠的妻子、一個無私奉獻的母親,可從來沒有人關心我們願不願意,從來沒有人問過我們,我們自己想做的究竟是什麽?”

“人要是沒有自己的思想,活着跟行屍走肉又有什麽區別?”

“憑什麽我們自己的人生,不能靠自己的意志來過,而是要活在別人規定的軌跡裏,如同傀儡一般麻木地走過一輩子!”

“我不願被關在籠子裏過一輩子!衛昭妹妹,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這些言論振聾發聩,衛昭以前聞所未聞,也從不敢想,此時從謝映真嘴裏說出來,卻覺得心裏好像有什麽枷鎖被打開了一般,全身毛孔張開,無比舒暢起來。

謝映真說完,看衛昭呆呆地站在原地,還以為她被這些大膽的言論吓到了,又拉過她的手柔聲道:“妹妹,我知道我的很多想法于這世間有多離經叛道,我不勉強你接受,你就當做今日從來沒有來過我這裏吧。”

她松開了衛昭的手。

下一秒,手又被人牢牢抓住。

她擡起頭,看着對面衛昭正在看着她,臉上一雙眸子閃閃發光。

衛昭擲地有聲道:“映真姐姐,出宮去吧,你和梁大哥一起出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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