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梁謝之變（八）
梁謝之變（八）
衛昭與謝映真道別後，立馬趕回了鳴翠軒。
回到寝殿門口，卻發現空無一人。
看守的紫鵑不知去了哪裏？
衛昭心中一跳，連忙推開房門走進去。
屋裏漆黑一片，與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屏住呼吸，腳步放輕，緩緩走到內室，看到最裏面的大床上正躺着一個人影。
是太子殿下。
還好，太子殿下還沒醒過來。
衛昭松了一口氣，蹑手蹑腳地靠近床邊，正準備爬上床，突然手腕被人牢牢抓住。
一擡頭，正撞進一雙冰冷的眼眸中，整個人被驚了一跳。
太子殿下他居然醒過來了！
“殿下……”她不知如何為自己辯駁，太子卻放開她的手，緩緩坐起身。
下一秒，說出的話語令她當場愣在原地。
“你還舍得回來？”
衛昭啞口無言，護着肚子，緩緩彎下腰，跪在了太子身前。
Advertisement
太子既然已經醒了，那什麽也不用多說了，她只要平靜地接受對她的一切懲罰就好。
太子如同一匹孤狼，獨自坐在黑暗中，看到衛昭下跪，眼睛裏透出駭人的光。
他嗤笑一聲道：“孤還以為你會一去不返，既然走了，還回來做什麽？”
聽着上方傳來的冷言冷語，衛昭跪在地上，輕聲答道：“衛昭做錯了事，還請太子殿下責罰。”
太子這一拳如同打在棉花上，無處着力。
他心裏煩悶得很，冷笑一聲道：“責罰？你覺得孤應當怎麽責罰你？衛昭，孤如此信任你，你卻對孤下藥？”
他停頓一下，突然一掌拍在身邊床榻上，木頭斷裂的聲響在黑夜中清晰可聞，“你居然為了謝映真，對孤下藥！”
室內一片靜寂，連外面的鳥獸蟲鳴在這一刻都仿佛停止了呼吸。
太子憤怒的喘息聲在黑夜裏額外清晰，他咬牙切齒地質問衛昭：“你有沒有想過，孤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時候，如果有刺客襲來，你回來見到的就只是一具屍體！”
“衛昭，難道你是想殺了孤嗎？”
這一聲質問如同驚雷一般，轟得衛昭遍體鱗傷。
她猛地一下子擡起頭，神色惶惶道：“我、我不是、我沒有！……對不起殿下，我真的沒有想到……”
“你沒有想到？”太子高聲打斷她，一步跨下床，來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望着她道：“那你可知你犯的是謀逆的大罪！”
衛昭一下跌坐在地上，愣愣地擡頭看着太子。
謀逆？
她不過是想要幫助謝映真逃出宮，如何就成了謀逆了？
謀逆可是要砍頭的，太子殿下難道是想殺了她麽？
她心中驚恐難耐，摸着自己的肚子，眼裏突然迸發出光芒。
不行，她還不能死！
她懷了太子的骨肉，她答應了謝映真要好好活下去的！
衛昭咬牙開口，“殿下……”
太子卻發聲打斷了她，冷聲道：“你可知，若你沒有回來，此刻早已身首異處。”
什麽！衛昭驚疑不定地看向太子。
太子冷哼一聲，繼續說道：“你當真以為你們的計劃如此天衣無縫？謝映真輕而易舉就從尚鸾臺将人帶出，真當鄧衷這個尚鸾臺大督公是不存在的？”
衛昭強忍住腹中劇痛，伸手抓住太子衣角，不住搖頭，“殿下……”
太子緩緩蹲下身，盯着她的眼睛，開口道：“你可知，宮門口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他們兩個插翅也難飛。”
衛昭一下子愣住了，想說的話瞬間抛在腦後，什麽也不記得了。
她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宮門處有埋伏！
謝映真他們有危險！
她掙紮着想從地上爬起來，卻聽到太子接下來的一句話後，如墜深淵。
“來不及了。”太子摁住她的肩膀，輕飄飄地說道：“謝家，已經完了。”
衛昭身形一個搖晃，頭暈目眩的感覺向她襲來，她捂住小腹，全身冷汗淋漓。
太子看她如此難受，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驟然抓緊，又突然松開，猛地一下站起身來，背過身去不再看她。
就在這時，趙佗從外面匆匆趕來，“屬下有事禀告……”
他看到衛昭跪在屋裏，似乎吃了一驚，對着太子遲疑道：“殿下，不如屬下待會再來？”
衛昭看着他面露不忍的神色，一瞬間突然猜到了什麽，猛地看向太子，掙紮着爬到他腳下，抓着他的衣角，眼眶含淚道：“殿下，求你……”
太子放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手指深深刺入肉裏卻渾然不知，他看也不看衛昭一眼，對着趙佗寒聲道：“說！”
趙佗只能如實回答：“剛剛接到消息，太子妃于宮門處被抓獲，身邊的內侍太監……”他停頓一下，看了一眼衛昭，開口道：“當場萬箭穿心而亡。”
衛昭的手再也無力支撐，從太子衣角處滑落，重重地跌在地上。
眼淚從她的眼眶洶湧而出，很快浸濕了整張臉。
雖然心裏已經有了準備，但當現實真的襲來，還是會感到一股巨大的沖擊和無法置信的感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連世界也似乎變得模糊起來。
她木木地趴倒在地上，過了一會，突然想到什麽，哽咽着聲音問道：“紫鵑呢？……紫鵑在哪裏？”
太子聽她為謝映真哭得如此傷心，心口早堵着一口氣，現在連一個宮女也排到了他前面，聞言忍不住嘲諷道：“原來你還記得紫鵑的死活啊，孤還以為你為了謝映真什麽都不顧了呢。”
衛昭已經經受不住再多的打擊了，她強撐着不讓自己暈過去，提着一口氣，反複問道：“紫鵑在哪裏？”
太子閉了閉眼，語氣煩躁道：“她被刺客殺了。”又忍不住質問道：“她是死是活有那麽重要嗎？你從頭到尾都不問問孤怎麽樣了，有沒有受傷？如今卻先來關心一個宮女的安危，難道孤在你心中連一個宮女都不如嗎？”
衛昭頭昏腦脹，耳邊嗡嗡地響。
她聽不清太子後面說了些什麽，滿腦子都是，紫鵑死了，紫鵑也被她害死了！
連番的打擊終于壓斷了她心中最後一根稻草。
她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太子說了半天，沒得到回應，轉過身一看，看到衛昭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由得腳步一動，就想要上前。
下一秒，卻又立刻強行按捺住。
後宮中女人争寵的戲碼，他從小到大見到的不要太多。
不久前衛昭才用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态騙他喝下了迷藥，這一次，休想讓他再上當！
“你有膽子逃宮，沒膽子聽這些麽？”太子臉黑如墨，語氣也更重了些，“還是你以為這樣孤就會心軟放過你了？”
看着衛昭還是倒在地上沒有反應，太子忍不住在她面前踱來踱去，最後走到她面前，指着她，高聲喝道：“給孤起來，你還要裝到什麽時候？”
屋外，被人敲暈的紫鵑被一陣喧鬧聲吵醒，迷迷糊糊捂着脖子踏入寝殿，一眼就看到衛昭倒在地上，而太子正站在衛昭身前，一臉怒火。
仿佛被人迎頭潑了一盆冷水，紫鵑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什麽也來不及多想，幾步就奔到衛昭身邊，張開雙手護在她身前，對着太子大聲求饒道：“太子殿下息怒、太子殿下息怒啊！”
太子一腳踢到她胸口，将她踢飛出去，“滾！”
站在旁邊的趙佗反應過來，一把接住紫鵑，将她拉到一旁，緊緊捂住她的嘴，低聲斥道：“大膽奴婢，太子殿下說話的時候哪有你插嘴的份，你不要命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就要把紫鵑帶出去。
紫鵑卻掙紮不止，力氣出奇的大。
趙佗一時不察，竟被她掙脫了開去。
紫鵑不顧胸口劇痛，幾步奔回衛昭身邊，趴在地上，大聲磕頭求饒：“求求殿下，饒了良媛，饒了良媛吧！良媛她有了身孕，經受不住殿下的怒火啊！”
此時趙佗已經來到紫鵑身邊伸手摁住了她，聞言一愣神。
下一秒，眼前一花，手裏的人已經被太子搶了去。
太子看着紫鵑，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的臉上居然出現了震驚的神色，嘴張了幾次，終于問出聲來：“你剛剛說什麽？”
紫鵑淚眼婆娑，哽咽着開口道：“太子殿下恕罪，可奴婢實在不得不說，良媛她已有了兩月身孕，正是最要緊的時候，不能經受太大的刺激。無論良媛做了什麽觸怒太子殿下的事，為着腹中皇孫着想，還請殿下饒了良媛這次吧……”
太子恍若做夢一般，松開手，後退幾步，愣愣地回過頭，看着躺在地上的衛昭。
只一眼，便令他魂飛魄散。
只見散落的裙擺下，一抹鮮豔的紅色正順着衛昭的腿，源源不斷地滴落到地上。
他發出了此生從未有過的嘶吼：“宣太醫，快宣太醫！”
